朱貴匆忙的尋了艘小船,在水面找尋着三郎的所在,不覺已行了近十里水路,剛剛問過一個船家,船家說見三郎的船往西邊去了,朱貴急忙叫往西面划着,自己不停的遠遠觀望。
穿過蘆葦蕩越往西走,水面愈是寬廣,遠遠的船隻也越來越多。朱貴喪氣的很,大上午的,得了這麼個差事,方圓幾十裡的水面上,一人多高的叢叢蘆葦中,要找一隻蚱蜢小舟,想着就叫人沮喪。
他正灰心着,見一艘樓船從旁經過,船首甲板擺着一張小几,一位老者和一箇中年人對面端坐對飲,身後站着幾個小廝伺候着,艙內傳出陣陣絲竹之聲,朱貴忙停船避開,正思忖着是繼續前行,還是尋人打聽一下。
正思忖間,朱貴忽聽得右邊不遠處蘆葦叢中有人高歌,
“腰間羽箭久凋零,太息燕然未勒銘。老子猶堪絕大漠,諸君何至泣新亭。一身報國有萬死,雙鬢向人無再青。記取江湖泊船處,臥聞新雁落寒汀。”
朱貴聞聽卻像是三郎的聲音,轉頭望去。語聲未落,蘆葦叢中轉出一葉扁舟,前面站着一人,迎風而立,可不正是宋家三郎麼?
朱貴大喜往外,急忙想着上前招呼,卻不料身旁樓船上有人率先發話:“好一句一身報國有萬死,雙鬢向人無再青!好一個俊俏的小郎君!”
朱貴擡頭看去,樓船上那位中年人都已起身,憑倚欄杆,笑眯眯的看着宋三郎,老者依舊盤膝而坐手端酒杯,也是點頭不已。艙內絲竹聲依然停了下來。
宋江瞧見朱貴,衝他搖搖手,打個招呼,轉身向樓船上中年人拱手作禮:“長者讚譽,小子愧不敢當。”
中年人拂拂髭鬚,笑道:“當得當得,敢問小郎君,方纔你所歌者,是何人所寫?”
三郎心下咯噔一聲,糟了!自己心有所思隨口唱出的卻是南宋大詩人陸游的“夜泊水村”,莫不是自己也要向穿越的前輩們學習,要做個文壇大盜?
可這轉眼間,又能推往何處?只得點頭道:“正是小子新詩,還請長者指點一二!”
中年人驚訝的看看宋江,嘆道:“吾在濟州時日不短,尚不知有如此青年俊彥?吾之過也。”
端坐着的老者不以爲然搖頭接話:“江湖之大,奇人異事輩出,這位小郎君年不過弱冠,如何做出這雙鬢向人無再青之語?”着實薑是老的辣,老者片刻便看出這端倪來。
宋江抱拳行禮:“小子無狀,徒惹人笑,不過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爲賦新詞強說愁罷了,請二位尊者見諒。”
宋三郎見這樓船高大,富麗堂皇,上面的人說話者一看就知非平常人,非富則貴。
樓船上二人相視一笑,中年人朗聲道:“小郎君切莫妄自菲薄,我觀你風貌不俗,還請上船飲一杯水酒,如何?”
宋江也有心結交這二人,可眼角瞥見朱貴不斷衝自己揮手,心想朱二哥急切尋我,難道家中出事了?口中說道:“請二位稍待”後轉身問道:“朱二哥,你可是來尋我的麼?”
朱貴在家中排行老二,上面還有個哥哥,名叫朱福,是以宋江喚他二哥。朱貴總算是鬆了口氣,開口說道:“三郎,太公有事尋你,還請速速還家。”
宋江一驚,卻不知父親這麼急着尋自己又什麼事,點頭稱諾,拱手向船上二人示意:“家父着人尋小子,家中有事,還請二位尊者見諒。”
樓船上二人見宋江有事,也不好勉強,宋江唱了個肥諾,再無心思停留,吩咐小六快快撐船。
中年人還有些意猶未盡惋惜道:“今日方知我濟州有此才俊,可惜不能把酒一敘,真乃憾事。”
老者呵呵笑道:“子集纔到濟州不過年餘,來日方長,還怕不能再見?我看剛纔那年輕人應是這附近人家,你如若有心,派人一問便知,有何遺憾?只是······”
“老師爲何欲言又止?”中年人奇怪的問道。
老者長嘆一聲,“天下有才者數不勝數,可惜現在朝廷奸佞當道,怕是容不下啊!”一語既出,二人均是搖頭無語。
紅日當空高照時,宋江方到家,一進門,便急急往宋太公院內趕去。太公正在屋內躺着小歇,宋江見狀,輕手輕腳走進屋內,躬身問道:“父親喚孩兒有何吩咐?”
太公見宋江拘束模樣曬道:“三郎一病經年,這性子卻是大變,爲父不知多久不見你這般正經了。”
宋江忙恭敬接話:“從前孩兒頑劣,讓父親勞累了。”
太公笑道:“不妨,三郎現在能有這般模樣,爲父也就安心了。今日找你,是因爲糧稅一事,今年的皇糧也當交了,前日裡正來咱們家,已經催促此事。”
宋江訝異的問道:“父親,每年的皇糧不都是管家送往縣城嗎?今年莫非有什麼變故?”
宋太公搖頭道:“不曾有什麼變故,只是今年我兒比往年穩重許多,我也該把家中事務慢慢交到你的手裡了,今年的秋糧,你去交到縣裡,也好接觸諸多雜物,結交些人物。順便從縣城去趟周莊你大姐家裡,她上次帶信來,說甚是思念家人,你去看看她,也看看你的外甥。”
宋江一聽,也是躍躍欲試,自己來到這時代,時間也不算短了。可惜大部分時間生病在牀上躺着,除了宋莊和水泊,哪還都沒去過,何嘗不想出門走走看看?只可惜這身體的原主人太過頑劣,太公管束甚緊,現在可以出去看看,怎能不興奮。
太公看着宋江興奮臉孔,心下也是暗笑,臉上卻故意板着:“三郎,你可不準與往日那般惹禍,否則,休怪爲父再次將你禁足。”
宋江壓住心裡的喜悅,忙不迭的連聲應着:“父親放心,孩兒定當把此事辦的妥妥當當。”
太公點頭道:“你現在去把管家喚來,我有話分說。你帶人去把錢糧車輛備好,明天一早便動身吧。”
宋江諾諾而退,轉身出去,尋到管家把太公的言語說了,便帶上小六點算錢糧,牽牛備車。
太公等到管家進門,兩人細細盤算過今年的秋糧,款款覈實完畢,最後叮囑:“明日裡,你並三郎去縣衙交糧,路上看緊些,切莫讓他誤事,有關人等你當一一讓三郎結識一番,也爲將來做個打算。”
管家笑道:“太公放心,小人必安排妥貼,三郎現今性子沉穩,已是一家之主模樣,太公不必再爲這些個瑣事煩勞,不妨交與三郎便是,只需偶爾從旁看顧下。”
太公嘆道:“這些個家業均是幾代祖宗積攢下的,不求能發揚光大,但願不要被他敗了便好。三郎以前的性子急躁,時常惹些莫名的官司,往日隔三差五我總是要提心吊膽。這年來,性子卻似變了個人,安靜了許多,我倒是放心不少。不過只擔心時間久了,他專愛打抱不平,又惹來什麼禍事,縣裡不比莊上,萬一惹着些官司,怎麼得了?故你要看緊些,你要看着他出城纔回莊上。”
管家也是噓噓不已,不斷點頭,直叫太公放心,定當看着三郎出城,不叫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