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
自從宋江抵達汴京之後,大宋朝堂上的氣氛忽然變得緊張起來。這份緊張無他,只是官家對伐遼之事更加上心,每日必要過問,連日常修道之時也不曾忘記。
上有所好,下必行焉,天子在意的事情,大臣們怎的會不看重?再說經過義勇軍北上一役大勝得還,大宋朝上上下下均是把現在的遼國看做了土雞瓦狗,自認爲北上收復故土輕易之至,只要大軍一到必要所向睥睨。
大宋朝的戰車已經慢慢驅動,遼國上下卻是無暇顧及到南面這些狗屁倒竈的事了,因爲金國又在調兵遣將,準備攻伐上京的各州縣。耶律餘睹早就親身上到前線抵擋女直大軍,蕭幹也準備起行前往中京鎮守,南面事物全盤交到蕭奉先和耶律大石手中。
至於現在的遼國皇帝耶律淳,屬於散手不管型的人物,從來不出宮一步。諸事都不理會,一門心思的等待太子長大,以便自己退休做個平安王爺。其實他這種想法也是無可厚非,要是他現在太過積極了,等太子登基之日。就是他命喪黃泉之時。
日子一天天的過,已是十月之初,天氣轉冷已到了初冬。金國都城黃龍府地處北國,十月天氣房屋外面冷風颳面,不少的水塘都覆了層薄冰,出門都要披上貂裘。
長樂的這些日子有些怏怏不樂,不管幹什麼都沒了心思,整日的只是呆在房中托腮**。今天是郎主帶衆多宗室親王出門圍獵的日子,要是從前遇見這事情,她早就整裝前去宮中等候了。可是今日,到現在卻還是坐在窗前,慵懶地絲毫提不起出門的興趣。
“長樂!”一個聲音老遠便傳了進來,隨之而來的是越來越重的腳步聲,長樂知道這是她四哥兀朮來了。
兀朮和長樂是一奶同胞,都是元妃烏古論親生。在諸多的弟弟妹妹中,兀朮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幼妹,不管有什麼好玩的事情,稀有之物,他首先想到的便是長樂。兀朮也知道長樂最近心情不愉,什麼原因他心中自是明白,可這種事旁人說什麼也沒有用處的。
今日兀朮大早起來,本以爲長樂最積極這種事,該早就到了。不想等他趕到宮城,卻發現長樂還未到,這可是大爲反常的事情。從前只要是圍獵長樂幾乎都是第一個到的,這才急忙趕到長樂的府上,看看自己妹子是不是身子不適。
兀朮敲了敲門,房中傳來長樂鬱郁的應承聲,推門走了進去,見自家的妹子靠在窗前坐着**,面前擺着一封書信。
兀朮有些奇怪,長樂向來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怎麼今日轉了性安靜起來?
“兀朮哥哥坐,”長樂轉過頭,眼中有着一絲迷離之色,“兀朮哥哥這麼早來我這,可是有事?”
兀朮有些吃驚,自己這不過十幾日不在黃龍府,怎麼妹妹瘦成這副模樣?着急問道:“長樂,你身體不舒服?臉色如此之差!”
“有麼?”長樂這時纔像方醒一般,急忙照着鏡子,而後頹然放在一旁。
兀朮無比疼惜說道:“好妹子,你是不是遇見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了,這才十幾日不見,怎就憔悴成這個樣子?要有爲難之事儘管和哥哥說,我必幫你辦到。”
長樂默默搖頭,她自是知道心中想的是何事,可是這種事情怎麼能對兄長訴說。她就是再大方,也只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女,還是知道害羞的。
見到妹妹只是搖頭不語,兀朮心思一轉,也猜出個**不離十來,試探問道:“是不是因爲宋江?”
長樂有些害羞起來,不過也是點了點頭。
兀朮看這妹妹憔悴的面容,心中大是難過,話鋒一轉強自笑了起來:“我家長樂往日眼界可是高得很,現在終於開始想男人了,這可是好事情!我要去告訴父皇,讓他也知道,他最寵愛的小公主有了情郎。”
“不要!”長樂立時大羞,“兀朮哥哥要這麼做,長樂就不理你了!”
兀朮哈哈大笑,身體已是直不起腰,“好了,不和你玩笑了,父皇還有半個時辰就要啓程了。咱們快些去吧,不然父皇會生氣的。”
長樂被兀朮笑得滿臉通紅,站起身來將兀朮往外直推,口中撒嬌道:“我現在便換獵裝,你出去等我,千萬不要把這個事情告訴旁人!”
在東京汴梁城,也有幾個人在議論着宋江,不過這幾個都是男人,而且是年紀不小的老男人。
在戶部尚書侯蒙的家宅中,端坐着幾個朝廷官員。上首的就是侯蒙侯相公,中間是太常寺少卿李綱,最下首的正是那位宋江過去最敬佩,現在最無奈的七品小官宗澤宗汝霖。說到宗澤,原本歷史上他現在正被某位朝廷重臣以“莫須有”的罪名軟禁在鎮江。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宋江這隻蝴蝶的翅膀扇出的風颳到了,現在他還能悠閒的再汴京城中大放厥詞!
其實宋江也是倒黴,宗澤此人生性耿直,最看不慣兩面三刀的投機小人。很不幸是,宋江早就被他劃入此類人中去了,而且還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於是乎對於宋江的一舉一動,他是特別在意時刻在心,這可能也算無妄之災的一種罷。
這時在場的人們議論的正是宋江之事,李綱還算好心,把宋江的原話加工了一下,顯得婉轉了些這才和大家商議此事。不過就算他說的再婉轉,其中的含義也是不會改變的,那就是寧可解散義勇軍,也不能負了茂德帝姬!
這個答案說出來,在場的諸位大臣均是搖頭嘆息,也不知這個宋文啓是如何想的,大宋的駙馬爺有什麼好當的?但凡有些能力和抱負之人就不會去想當這大宋朝的駙馬都尉,何況他現在都已經被封了濟寧侯,比駙馬都尉整整高了兩級!
要說他是貪戀美色,這也有些不通情理。茂德帝姬雖說是當朝公主中最貌美的一個,可是以宋江現在的身份,什麼樣的美色不可得?要知道自李唐以降,高官顯爵之家蓄家妓成風,當朝的各位大人,誰家中沒有十個八個,更別提蔡太師童太尉這一類人家中,妓樂均是以百而計!當駙馬有什麼好?一輩子只能尚公主一人,出門連其他的女子正眼都不能瞧上一眼,這是什麼道理?
沒有其他的原因的話,那也只有一個情字可以解釋了,或許宋江和茂德之間當真有情。這是在座的大部分人心中所想,除了宗澤。
成見這種東西實在不好解釋,宗澤自從在潘樓中聞聲不見人識得宋江之後,一直對他印象大大不好。有了這種先入爲主的觀念,看人不免偏頗。
按照宗澤的意思,那便是成全宋江,組織御史進行彈劾,要宋江尚帝姬交兵權!這麼做的理由就是:宋江此人心術不正,絕非善類!要防患於未然,不能重演五代之禍!
宗澤的觀點太過偏激,在場的另外二人均是搖頭不允。
照侯蒙的想法,此事儘可以押後看看再說。宋江現在不過民軍的首領,現在義勇軍經過遼國一役死傷慘重,都沒剩下幾個人了。再說結社民軍均是濟州本地的主戶,家中都有田產還有父母妻兒,一旦戰事一消便是要解散的,根本無關大礙。
侯蒙對宋江的觀感與宗澤是截然相反,自從在梁山水泊一遇便對他賞識有加,認爲宋江是不世出的才子。現在看來,自己的看法果然不錯,宋江不光文采見識過人,而且能征慣戰。這等才華只要假以時日必是大宋的棟樑,要是尚了帝姬平生再不能得志,那樣實在是可惜了!至於宗澤所言宋江苟且專營,不擇手段兩面三刀之類,侯蒙大大的不以爲然,這個世道不能借力用力,怎會有出頭之日?起碼宋江甘願爲國赴死,這等品質就是一等一的忠臣赤子。
李綱的看法正好是在兩人中間,他倒是不懷疑宋江的報國之心或者有什麼反意,他只是對義勇軍瞭解得更多一些。他深知義勇軍將士對於宋江可不是什麼普通的感情,在遼國時日雖是不長,可知小見大,義勇軍中不少的兵士只知道宋江,全然不把他這位朝廷派來的官員放在眼裡的這一幕,他是銘記於心的。
可是這等事情,誰也不敢開口亂說,這可是天大的罪名,一旦落實便要永世不得翻身的!他的觀點比較中和,就是不能這般聽之任之,但也不要隨意的去傷害他人。他主張的是還是等待時間,細細觀察之後再做定奪。
三人你來我往,爭得不亦樂乎。宗澤雖是堅持己見,但他現在待罪之身,在朝堂上根本沒有發言的機會。可要讓他去童貫等人那去告狀,他更是不屑爲之。三人議論了半天,也說不出個什麼結果,只有不歡而散!
就在李綱等人在議論此事之時,宋江也在和人談論此事該如何應對。他現在蔡太師的府上,他的正當面就是那位外人眼中正昏迷不醒的蔡京蔡老公相。
他猜測的確實不錯,在蔡絛登門拜訪之時,蔡京就已經甦醒了,而且醫師說蔡太師已無大礙,只需修養些時日就可康復。至於爲何到現在依舊秘而不宣,這自然是有原委的。
蔡太師現在有不少的心事,這些都是關係到子孫後輩的。雖然他現在有二子在朝中位高權重,幼子尚帝姬也可安享一生,但是還有一個最心疼的蔡絛,始終放心不下。最關鍵的是那兩個已經任學士官居三品的兒子,和自己不是一條路,而是與自己的政敵勾結,一心想要扳倒自己上位的逆子!
從前他還沒有感覺到時間如此緊迫,可是這一場大病給他帶來了莫名的恐慌!自己已經七十多歲了,這一次是勉強熬過去了,那下一次呢?
蔡京看着束手恭敬站在牀邊的蔡絛,心中萬分的疼愛,只有這個兒子,始終是和老父一心的,要是現在再不未雨綢繆,等自己真的撒手歸去,只怕他那兩個哥哥定是放他不過!
蔡太師嗜權如命朝野皆知!這次病癒卻毫不聲張,任由童貫、王黺在朝中呼風喚雨,這其中大爲異常!宋江有些想不透,蔡京究竟打的是什麼算盤。
“文啓,你看此次大軍北伐又多少勝算?”三人沉默許久之後,蔡京微閉着眼有氣無力的問道。
隨着這聲問話,房內的空氣終於不再那般的壓抑,蔡絛也轉頭看着宋江,等待着他的答覆。
宋江如坐鍼氈,這個問題實在不好回答,並不是他不知道答案,歷史書上記載得明明白白,兩次北伐均是一敗塗地!關鍵是蔡京爲什麼忽然問起這個問題,爲的什麼?
“嗯!”宋江輕輕咳嗽一聲,慢慢說道:“戰陣之道千變萬化,我一時也不好下定論。不過現在朝野上下俱以爲此行只是例行公事,只要大軍一至遼國必要土崩瓦解,實在大錯特錯!”
蔡京眼睛悠然睜開,語氣已經有了一絲波動:“你的意思是,這次北伐可能會敗?”
蔡絛眼中也是熱切起來,直勾勾的盯着宋江,似乎成敗只在他張口一說而已。
宋江心裡嘆息,頓時明白這父子二人的心中打算。別人打仗是上下團結一心全力求勝,這大宋卻是不同,想求勝的急功近利,還有人一門心思要吃敗仗!看來此戰結局已經是不用再質疑了,有蔡家父子在,不敗都難!
大宋北上主力靠的就是西軍,而西軍就是老種和小種。二種和童貫極度不和,大軍未發將帥就已離心。再有蔡太師下點陰招使個絆子,禁軍本就糜爛,才幹平平的童貫對上赫赫有名的耶律大石和蕭幹率領的保家衛國的遼軍,這仗還打個什麼打!
“太師,其實此戰的勝敗並不在遼國,而在於我。遼國現在爲女直人壓迫,遼軍主力數年前在護步答岡已經盡喪。現在中京鏖戰,南京道空虛得很,最多也不過四五萬兵馬,還是這年來在各部族臨時徵調的新兵,難當我十五萬大軍!”
蔡京微微點頭,似是認同他的說法,卻不置可否只是看着他,等着下文。
宋江有些黯然說道:“此次北伐,要是朝廷用老種將軍爲帥,長驅直入攻其不備,一鼓作氣,直搗燕京,當可大勝。要是用童貫爲帥,必敗無疑!”
蔡絛聽得心情激動,原本他也是和旁人一樣,認爲此戰必勝,遼國已經不堪一擊。不想宋江卻在此斷言童貫爲帥必敗,這可是天大的好事!不過宋江這話卻好生沒個道理,我大宋十五萬大軍,遼國南京兵力不過四五萬人,而且還不是強軍,怎麼就會戰敗?
看見面前兩位臉上懷疑之色,宋江解釋說道:“遼人軍馬不強是不錯的,可咱們大宋這十五萬人,又真有幾人能上得戰陣的?”
他無奈搖頭:“恐怕只有西軍能上陣一搏,其餘的禁軍難堪一戰。要是童貫爲帥,必要壓制二種將軍不獲頭功,以禁軍爲先導迎敵,要是禁軍大敗而退,單靠六萬西軍何以立足?必敗矣!”
屋中三人又是一陣靜默,只不過三人表情各自不同,蔡京面沉似水,平靜無波;宋江憂心忡忡,蔡絛卻有些眉飛色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