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雙手胸前環握,側靠在椅背上有些闌珊的看着窗外夜色。冬天的夜晚寒氣逼人,陣陣的冷風從外面刮進來,吹在臉上猶如寒冰一般,滲人刺骨。
“姑娘,還是早些去安歇吧,莫要再吹冷風,小心凍壞了身子。”小丫在旁邊勸道。
安安挪動一下身子,低沉說道:“你去把我披風拿來,再叫廚房端些酒食過來。”
小丫欲語又止,猶豫一下轉頭去了。
答應還是不答應?安安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選擇。自從宋江離開汴京之日起,她便一直在思慮這個問題。
宋江離京之前,和她說了一件事情,就是他的成親之事!在大娘二孃的一再要求下,宋江也知道自己必須要有所交代,他也應該娶妻生子了。在這個年代,要統帶這麼多人去搏去前程,要是沒有子嗣繼承如何讓跟隨於他的人放得下心?這種問題對現代人來說是無所謂的,可在那個年代卻是大大的有所謂,是個很重要的問題!
本來按理說,他要成親找的應該是福金,可偏偏福金身份與常人不同。要是他和福金成親的話,對義勇軍來說那就是一場災難。第二個最好的成親對象就是安安了,安安和宋江在汴京兩月時間,也快到了如膠似漆的地步,除了那最後一關未過,其他該乾的都幹完了。是以在臨走前,宋江便和安安說了此事,讓她斟酌考慮,等他結束戰事之時給予以答覆。
要說嫁入宋家,安安自然是千肯萬肯的,可是關鍵有一個問題,這次嫁進去不是做正妻,而只能是妾室!
安安心裡也明白,以宋江現在的身份,世人絕不可能讓他娶一個歌姬出生的女子爲妻。更何況等着他娶進門的還有一位帝姬!
嫁人做妾,是自己想要的嗎?妾是什麼,安安深知做妾的意味,自己多少姐妹最後嫁人都是做妾,又有幾個得享幸福的?男人們疼你愛你是把你當做寶在手中捧着,不疼不愛了便棄如敝履。還有幾個姐妹爲妾之後,被自己夫君送予他人,現在只能是終日以淚洗面!
三郎現在喜歡我,定會疼我愛我,可是將來要是不喜歡了呢?安安有些不敢往下想,妾這個詞就像一個噩夢,這些日子整日的將她從睡眠中驚醒!
安安不知道該如何選擇,她愛慕宋江,喜歡他也願意嫁給他,可是要嫁便只能做妾······
安安忽然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些冰冷,今夜的風實在太大了。
小丫輕輕走了進來,將披風給自家姑娘披上,“姑娘,酒菜一會就到,您是不是到廳中去坐着。”
安安看這小丫心中一動,“小丫,你要是有很喜歡的東西,你捨得放棄嗎?”
小丫眨了眨眼,不明其意答道:“很喜歡的東西?若是喜歡爲什麼要放棄?”
安安有些苦笑,自己和着十來歲的孩子說這個做什麼,只是現在有些困苦無助,實在想找個人說說話,便接着問道:“你想你爹爹孃親麼?要是他們忽然變成不是你爹孃了,不能再見到他們了,你會怎麼辦?”
“爲什麼不能見?”小丫奇怪問道:“他們可以來看我啊,就算不住在一起,他們一樣是我爹孃,怎麼會不能見?”
“不住在一起也是爹孃麼?”安安若有所思,“是啊,要是喜歡不管怎樣他都會來看我,要是不喜歡了這種名份又有什麼用?”
北風呼呼的從窗椽盤旋而過,似是在回答她的疑問,要把它的話帶到南方去,告訴給她的情郎聽。
現在她的情郎也是站在同樣的刺骨風中,和她看的也是同一個方向,南方!
方臘軍兩萬昨日已經攻破崇德縣!
宋江站在城頭看着西南方向,遠處黑暗一片,看不到半點燈火,只有凜冽的北風在夜色呼嘯而過,發出嗚嗚的聲音!
在接到崇德急報之後,義勇軍的哨探已經連夜前往崇德方向打探敵情去了。其餘各部今夜全部收縮回城,養精蓄銳準備隨時出征南下迎敵。
現在他就是在等哨探送回的信報,到底叛軍做着怎樣的打算,到底有多少人北上。他派出的哨探不止一隊,也不光是前去崇德,最遠的一支直奔向杭州府!所有的情況沒有得到回報之前,義勇軍一兵一卒都不會出發!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在他的歷史記憶中,方臘大軍直到來年的一月,纔開始準備打通運河北上。將到一月底時,方七佛才帶一支偏師開始圍攻秀州城。可現在一切都變了,不過十二月中,就已經有叛軍北上,人數還不少達兩萬之衆!
歷史的走向究竟還會有什麼變化,他也不知道,現在只有靠自己來做判斷了!
歷史的齒輪發生了很大的轉變!不光是方臘叛軍提前一個多月開始北上,童貫的大軍同樣提前趕到江寧府,也就是虎踞龍盤的金陵城。到了金陵,十五萬大宋最精銳的兵馬分東西二路南下,東路由統制王稟率領,沿運河南下,沿常州蘇州直奔秀州而來。而西路由統制劉稹率領,自宣州涇縣南下反攻歙州。
宋江擔心得很!他的擔心並不是來自方臘,而是來自童貫!
東路軍繞行運河南下,這是一件完全沒有道理的事情!運河沿線蘇州秀州都已經收復,根本不需要八萬人馬一路清剿沿途的零散賊軍。真正現在是湖州告急,童貫又令自己不能出兵求援,他自己也不出兵解圍,到底打着什麼主意?
從金陵城到秀州足有五百多裡,童貫手下兵馬絕大都是步軍,光這一路行軍就要十餘日。杭秀二州本來就近,相隔不過一百三十里地,方臘軍現已破崇德,距離秀州不足七十里!不要兩日就能兵臨城下,是在此困守,還是後退蘇州,宋江心中反覆的斟酌。
義勇軍的行動,還取決於叛軍的計劃,現在還不知道究竟攻克崇德的這支兵馬,究竟是方臘的偏師,還是主力的前鋒!宋江已經下令前鋒哨探,組織幾隊人馬繞過崇德直接窺視杭州府,他心裡始終有些擔心,這可千萬不要是方臘大軍的前鋒!
義勇軍這次派出的哨探,大部都是在北國疆場走出來的,當真不愧那幾千里地的磨練。頭天下午出發,第二日半夜所有的敵情就已經摸清了。送回來的恰恰是宋江最不想看見的消息,方臘軍大舉北上,前面兩萬只是先鋒,後面尚有數十萬大軍!
叛軍分作前後兩隊相隔三十里,前軍約七八萬人,後軍不到二十萬之數。按照時間上看,方臘的前軍應該已經趕到崇德了,而那兩萬前鋒,剛剛到達的信報說,尚在秀州城西南二十里運河邊紮營!
叛軍是近三十萬大軍傾巢北上!秀州城內呢?除了義勇軍外不過還有五千禁軍,這種地方就糧的禁軍要守城還是勉強能夠勝任,要說到野戰進攻那就只能搖頭了。
戰還是守,還是退?他思慮了許久。
思慮成熟之後,宋江連夜召集本地所有官員和禁軍將領開會知會此事。所有人等都是被這個消息驚呆了,三十萬叛軍即將到達,秀州城能擋得幾日?
不管當地官員是驚世是怕還是膽怯想要逃走,宋江也不想和他們商議此事,只是發下一道軍令,若有畏敵而逃者,不管是知州還是小吏,也不管是統領全軍的都指揮使或是三十人長提轄,立斬不赦!並且不光要殺本人,其家屬也要全部充軍爲奴!這道殺氣騰騰的命令下達,立刻打消了所有人等的逃意!
現在留給秀州大小官員的只有一條路,死守!城存則存,城亡則亡!
天色剛剛朦朦亮起,秀州西門北門悄悄的打開,兩座城門處各行出一支人馬。北面那支是隻有百人的騎隊,乃是義勇軍掌書記蔡絛帶領的隊伍,他這是去北上聯絡東路大軍,通報秀州敵情敦促他們加快南下的。西門那支兵馬是義勇軍的大隊,即將南下迎擊方百花的前鋒軍!
兩支軍馬離城之後,秀州城的城門轟然關上,只要沒有宋江的將令,就不能有任何人進出城門!
死守!這是宋江下的死命!戰至一兵一卒也必須要守住秀州!秀州府的各種差人全部派遣出去,動員百姓徵發壯丁。調派健婦老人則做些搬運滾木雷石等雜物,壯丁們編成隊伍由兵士統帶準備上城牆防守!
守城相比較來說,是一件比較簡單的工作,只要是拿得起刀槍,會往城下扔石頭的都算能夠勉強勝任。在這種危急關頭,秀州府的各級官員,都爆發出了超常的熱情。只不到半天的功夫,就組織起全城的百姓。
城中的士紳們也紛紛響應官府號召,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再沒人藏什麼私。眼下四面城門都封死了,要想熬過這一關,現在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死戰到底。要能守住城池大家可活,守不住就是全城偕亡!
在秀州府的西門城樓上,禁軍都指揮使親自在此處坐鎮。看着遠去西南方的義勇軍大隊揚起的塵煙,他面上安靜如水,心裡卻是波瀾起伏!
或許接下來幾日就是自己此生最後的日子了!都指揮使自少年從軍之日起,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走到今天這一步,與城同存亡!不光是他,所有秀州城的官員都沒有想到會有今天這種情況發生!他們雖是都不願意,但是又不得不從!
因爲下這道命令的人是宋江!那個在蘇州殺了大小數十官員的宋江!那個現在人稱殺星的宋江!
看着宋江下達着死守軍令時那冷酷的面孔,他們毫不懷疑,只要自己踏出城門一步,必將招來殺身之禍!不僅如此,更爲關鍵的是,除了自己身死,還要連累自己的子女親眷爲人奴僕!
所有官員壓制住心中的恐懼,振作起精神,爲了妻子家人,也爲了自己的性命,一定要守住此城!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與其被宋江殺死連累家人,還不如死在反賊手上還能給子孫討個蔭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