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漆黑一片的海面,楊叢義開始有些焦急和擔心。
忽然旁邊的海面上光點一閃,有盞燈亮了起來。
正當楊叢義心中一喜,想再確認一下時,那光點卻一閃,便忽然又消失了。
片刻之後,海面上又亮起一個光點,但之前一樣,幾息之後,就消失不見。
之後又陸續有其他光點,剛一亮起,立馬就熄滅。
海面上光點明滅,反反覆覆不知道多少次後,終於再沒有光點亮起。
這種情況在楊叢義預料之中,如何解決纔是當務之急。
“大人,要不把燈籠掛到桅杆上?”有軍士看到明滅的燈火,不用說,就知道都是水裡的魚在作怪。
燈籠掛低了肯定會被魚噴水澆滅,掛到桅杆上,難道它們還能上船爬桅杆不成?這的確是個辦法。
“好,拿個燈籠出來,掛上主桅杆。”楊叢義心中一喜,當即同意。
不多時,就有一盞燈籠提出來,燈籠上還拴好了繩子。
這是一個表現機會,立即就有擅長爬樹的軍士自告奮勇,搶過燈籠,就往主桅杆上爬去。
主桅杆高三四丈,那軍士爬到一半,爲安全起見,楊叢義不讓他再爬,命令他就地將燈籠掛好。
燈籠掛在桅杆上,甲板上便明亮很多,船上原本有些緊張的氣氛頓時輕鬆不少。
戰船上的燈籠亮起來了,可怎麼通知海船也把燈籠掛上桅杆卻是個問題,相隔這麼遠,喊話他們聽不見,打旗語也看不見,只能憑他們自己領悟不成?
沒過多久,只聽“咚咚咚......”
海魚撞擊船身的頻率忽然高起來,聲音也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沉悶。
這種異常,楊叢義不可能發現不了,不等他下令,就有軍士走向船舷。
“大人,這魚是不是發瘋了?”有軍士一扶船舷,感覺船身似乎都在震動。
明顯感覺到撞擊聲越來越響的軍士們,剛剛放鬆的神經再次緊繃起來。
這魚趨光,怕是天黑以後船隊進了這片海域,剛好碰上它們,而它們恰好被黑夜中非常顯眼的燈光所吸引,於是一路追逐,吐水嬉戲,直到把燈籠給澆滅。
現在燈籠掛上桅杆,它們跳起來吐水,撞船是必然的事情。如果是小魚,可以隨便它們撞,但方纔粗略一看,大雨的個頭五六尺很常見,也許還有更大的魚王,這戰船再大再堅固,也是木頭造的,大魚撞擊的次數一多,保不準就會有裂縫,如果更大更長的魚王也來撞擊,戰船可不敢說百分之百不會壞。
可如果燈籠不亮,後面幾十艘船就會失去導航,雖然現在還在大宋境內,不至於後面的船隊就走失了,迷失在廣闊無邊的大海,但耽誤船隊行程是必然的。關鍵是導航消失,後面的船隻失去跟隨目標,便會引起他們巨大的恐慌,一旦開始恐慌,潛在的危險便不可預知。
楊叢義念頭急轉,忽然高聲道:“滅掉燈籠!”
話音未落,就有軍士唰唰,迅速爬上桅杆,一把摘下燈籠,三兩下就滑到甲板上。其他軍士當即接過燈籠,將燈火熄滅。
甲板上再次陷入黑暗。
“這是啥鬼魚,真是邪了。”
“可不是,咚咚咚撞船板,都不怕痛?”
“不知道這黑燈瞎火的,它們還撞不?”
“剛纔燈籠沒掛起來它們不也撞船。”
“就是不知道這船經不經的起它們這麼撞。”
.........
一時間,甲板上議論紛紛,海魚的撞擊聲直接把遮掩下去。
“肅靜。”
楊叢義一聲令下,衆軍士立即閉上嘴巴。
“沒事兒的先回艙休息。”
衆軍士慢慢轉身回艙。
不多時甲板上,只剩下十多名軍士。
船上的燈籠一滅,撞擊聲逐漸稀疏下來。過了一會兒,聲音更低了,慢慢恢復到掛起燈籠以前。
海魚不撞船了,可是導航問題不能不解決。
楊叢義不知道那幾艘亮不起來導航燈籠的海船有多焦急,也不知道失去導航的海船此刻有焦慮。但他知道,它們現在肯定很不好受。
因爲他也一樣,此時看着無邊的黑暗,他也一籌莫展。
他負責護衛中間的幾十艘海船,現在導航消失,跟不上前船,後船也失去跟隨目標。雖說每艘船上都配備有針盤,但只要方向不偏差上百里,舵手也根本發現不了。
現在不光是這幾艘船燈滅了,找不到具體方向,後面七八十艘船也因爲前船燈滅,失去方向。
更嚴重的時,如果後面的海船值夜人打盹,沒有看到前船燈火是因爲意外才熄滅,等他們發現失去導航,會不會懷疑是前船加快了速度,或者是他們自己的速度太慢。若真是這樣,提速是他們必然的選擇。
後面的船隻任何一艘開始提速,就不僅僅是這一艘船的問題,而是一個整體,在它後面的所有船隻都要提速,只有這樣它們纔不會離前船太遠,失去導航目標。
如此一來,危險就要來臨。
在漆黑的大海上,一旦前船跟失去導航能力的船隻相撞,後船根本發現不了,它還會向前邊的導航船直直跟上去,滿載貨物,行船速度過快,又在黑夜裡看不清狀況,後船難以避免會跟亮燈的前船相撞。前邊三船撞在一起,後面跟上來的船隻依然會不明所以,重複相同的命運,繼續往上撞。這麼一來,巨大的悲劇就要上演。
一想到這一連串的處境和後果,楊叢義冷汗都冒出來了。
這種事絕對不能發生,不然整支船隊都要完。
五船燈火熄滅,馬上就要到一刻鐘了,還沒有一盞燈亮起來,恐怕都沒有想出解決辦法。
但等待下去,一會兒即使號角響起,除了徒增各船恐慌之外,也解決不了眼前失去導航的問題。
該怎麼辦?能怎麼辦?
戰場倒是可以亮起燈來,但燈光微弱,無法爲所有船隻導航,而且燈一亮起來,就受到海里跟隨的大魚瘋狂撞船攻擊,也不知道戰船能防多大力量的撞擊,船上有整整四百人,他不能冒這個險。
可現在的情況會隨着時間流失越來越糟,找不到解決辦法,後面會發生什麼,他不敢想象。
楊叢義來到船舷旁,悄悄往下一望,就發現自己想多了,海魚並沒有因爲船上的燈籠熄滅就離開,它們還在跟着海船向前跳動,時不時還能看到有魚往船體撞來,雖然撞船的魚少了,但追隨戰船的還是黑壓壓一片,看不清到底有多少。
看樣子魚羣不會在短時間內退走,不知道它們要跟到何時纔會罷休。
一刻鐘馬上就到,幾十艘船失去導航,這可怎麼辦?
“燈籠亮不起來,你們有什麼好辦法沒有?”楊叢義無奈,只得問問還在甲板停留的軍士。
衆軍士沉默不語,監軍大人都想不出辦法,他們能想什麼?問他們豈不是白費口舌?
楊叢義也不由得暗歎一聲,問他們有什麼用,他不是諸葛亮,他們也不是裨將。
正當他看着漆黑的海面苦思冥想時,忽然有人開口,給出一個建議。
只聽那人道:“大人,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把燈籠挑在長槍上,點亮就舉起來,不等海里的魚反應過來,就把燈滅掉。這樣反覆來,燈不算滅,海的魚估計也不會撞船撞的太厲害。”
一聽這話,楊叢義頓時心下大喜。
這的確是一個辦法,雖然操作起來比較麻煩,但也不失爲權宜之計,間歇性亮燈,完全能滿足導航的需要,不管是一刻鐘一亮,還是兩刻鐘一亮,都不會對導航效果產生太大的影響,畢竟後船調整方向,也不是不停的調整尾舵,一般也是半個時辰或者一個時辰調整一次,間歇性亮燈完全能夠導航。
“石興,記你一功!”楊叢義當即拍拍石興的肩膀,以示嘉獎。
“多謝大人。”石興當即謝過。
可這種間歇性亮燈的方法,其他海船並不知道,就是他把燈籠掛上桅杆,燈一直亮着,他估計海船上的人看不見掛在何處,也想不透。
要想向他們喊話,他們能聽得清,就必須靠近五十丈之內,但在漆黑的海上,如果對方不亮燈,他根本看不見,所以靠近就有極大的撞船危險。
“我們來爲所有船導航。不亮燈了,拿煙花來!”楊叢義理清思路之後,迅速下了這個命令。
命令一處,雖然還不明白是什麼意思,馬上就有軍士返回船艙。
不多時,那軍士就拿了幾個煙花出來。
“向高空燃放,兩刻鐘一個,直到天亮!”
幾息之後,一束火焰沖天而起,在黑暗的夜空中異常明亮。
“燈籠一刻鐘一亮,幾息就行,時間要短。”
當煙花也夜空中飄散之後,楊叢義留下一句話,轉身回艙。
從此刻起,這艘戰船就成了船隊最前邊的那艘領航船!
後面六七艘船都要跟着這艘海船走,他不得不慎重,不得不去船尾幫忙辨認方向,幫忙導航。
舵艙裡的軍士見楊叢義進來,十分緊張,他沒了導航目標,已經不知道如何調整方向。
在黑暗中,重要的不是如何調整方向,而是不要隨意調整方向。
楊叢義藉着微弱的光,看了看針盤,見方向正常,一直駛向西南方向,便道:“很好,尾舵不動,繼續航行。”
說完在操縱尾舵的軍士旁邊坐下。
這個夜晚,十分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