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羣臣見史浩、楊叢義都跟皇帝站在一起,連年近八十的章大學士都被排擠離殿,一時之間更無人敢多言。
史浩雖然站在皇帝和楊叢義這邊,但並不意味着他同意趙昚御駕親征,畢竟離開汴京確實有一定風險。
但當着滿朝文武的面,史浩不好駁了皇帝的顏面,也不可能在朝堂上與皇帝唱反調,作爲宰相,怎麼處理跟皇帝的關係,他很清楚,也很熟練。
在其他大臣看來,皇帝在朝堂上說的,或者是宰相在朝堂上說的,必然都是皇帝和宰相提前商議過的,不可能信口胡說。
所以縱使趙昚突然說出令人驚訝的話,但在看到史浩的表態後,衆人也就不再多想,反正這等大事在能在朝堂說,就說明已經是確定了的事,誰敢跳出來反對,肯定是要被駁斥回去的,莫濟、章大學士已經做了榜樣,誰還敢多言?
“既然諸位愛卿無異議,御駕親征之事就這麼定下。”
趙昚說完,看了看史浩,而後接道:“統一燕雲乃千古大業,牽連甚廣,不是一朝一夕可成的功業,汴京需要重臣留守,居中統籌各地糧草物資、兵力、民力。史相,你可願留在汴京,擔負大任?”
皇帝御駕親征,除了三省六部各司必要官員,朝中多數大臣都是要隨行的,這麼多人離開京城,未免後方出現變故,一般都會留下心腹重臣看守京城。
史浩是趙昚的老師,兩人關係極好,趙昚登基之後,也一直深得他的信任和重用,特別是十多年前臨安之變,史浩硬是抗住了局勢,遷都汴京,保住了趙昚的皇位,從那之後史浩的宰相之位便無人能夠撼動。
所以,趙昚隨北伐大軍御駕親征,史浩理所當然是留在汴京城的最好人選,除了他之外,趙昚也無法完全信任其他人。
史浩之前聽趙昚說要御駕親征的時候,他就已經在思考對策。
通過這些年相處,他知道趙昚漸漸變了,已經不是那個他可以輕易勸得動的學生,心性越來越堅定,一旦做出決定,很少有改變的時候,也正因爲如此,大宋纔在短短十年之內收復了河東、關中、陝北大片土地,隨着趙昚越來越成熟自主,他已不需要爲這個學生提心吊膽,操太多心。
所以,既然趙昚當着前朝文武面突然宣佈要御駕親征,史浩雖驚也只有認同,並趕緊思慮補救措施,如何能讓皇帝順利隨大軍出征,又能維持天下穩定。
思來想去,史浩也只能決定留在汴京,替他這個學生看住汴京,看住朝廷。
趙昚的想法與史浩的決定不謀而合,於是史浩當即出列應道:“老臣領命,定會幫皇上看好汴京,統籌各部和地方官府,保證北伐大軍後勤及軍需供給!”
“有勞史相了。”趙昚看着史浩,微微點頭。
待史浩退回隊列之後,趙昚擡眼望衆臣,聲調一揚道:“此次御駕親征,汴京各部各司文武官員,除必要值守人員,身體無大恙的六品以上官員,統統隨大軍行動。各部各司十日之內擬定留守汴京和隨軍官員,半個月後隨北伐大軍出征!”
“遵旨!”
皇帝已然下令百官隨行,雖然不少人不願離京受苦,可也只能隨大衆接旨。
散朝之後,羣臣離殿。
史浩、楊叢義滯留在最後。
“相爺,皇上御駕親征之事,可曾提前與你商議?”楊叢義心有所慮。
“楊公多心了,若是老朽提前知道皇上想御駕親征,必會阻止。收復故土雖然重要,但對目前的大宋來說,穩定發展纔是重中之重,等國力強大了,何時不能收復燕雲。皇上還是太心急了。”史浩說着看了楊叢義一眼,目光中似有深意。
“相爺不要多心,我也只是隨口一問。皇上突然要御駕親征,就把樞密院之前的既定部署打亂,如今不得不重新調整,加上百官隨行,諸事不便,北伐之事恐生變故,相爺在汴京可得保證前方軍需啊!”
楊叢義說完,隨即輕輕一笑道:“其實我也覺得此時還不是統一燕雲最佳時機,若再有兩年準備時間,必能十拿九穩。可皇上等得着急了,我也勸不住。”
“此次傾盡國力,發動北伐,楊公有幾成把握?”御駕親征,事關皇上,史浩滿臉憂慮。
聽到這個問題,楊叢義沒有立即回答。
思慮片刻之後,方纔回道:“如果真定府不出意外,有八成把握年內奪取燕京、平州等地。要是真定府七萬金軍投奔燕京,年內拿下燕京的把握便要降低三分。當然,如果汴京能持續供給糧草軍需至明年八月,縱使真定府金軍投奔燕京,大宋拿下燕京地區也不成問題。”
“素知楊公行軍打仗都是謀定而後動,既然這麼說,此次當是有把握取燕京,即使取不了,也不至於傷了大宋的元氣,或置皇上與文武百官於險地。”史浩聽後微微點頭。
“相爺放心,皇上和百官隨行,我自然不會大意,更不會讓皇上和百官涉險。”楊叢義當即做出保證。
史浩、楊叢義二人一文一武,一內一外,十餘年來主掌大宋江北朝野局勢,雖不是一路人,出身懸殊,倒也配合默契,沒有多少相互拆臺挖坑之舉。
此次舉國北伐,掏空國力,不論成敗都關乎大宋未來,二人更是不敢有絲毫馬虎。
三日之後,楊叢義、史浩與幾位參知政事一同被召進皇宮面聖,商討北伐籌備及留守汴京之事。
五日之後,趙昚授樞密使楊叢義北伐兵馬大元帥印,統帥大宋三十萬大軍,北伐東金!
北定十二年八月二十七日,北伐大元帥楊叢義於興仁府誓師出征,親率提前聚集興仁府的五萬大軍北上濟南府。
與此同時,出征帥令飛馬傳向歸德府、濟州、徐州、亳州、臨沂等地,命各部十月初十之前務必趕到河間府。
大軍北上,距離汴京較近的真定府當先得知消息,五天之內便調整防禦部署,將駐守保州的兩萬精銳盡數調往真定府南方大名府一線,進一步強化真定府防禦,至於北邊,已無暇顧及,只要真定府不丟,保州遲早還是能奪回。
保州金軍調動,十天之後燕京也探明消息。
就在燕京留守得到大宋將大舉北伐的消息當天,大宋從汴京出發前往遼陽府的使臣進入遼陽城。
年輕的大宋使臣一行人進入遼陽城行館當天受到熱情接待,約定三日之後,當朝遞交國書。
三日後,大宋使臣手捧國書入朝。
在大殿之上,遞上國書之後,當着東金滿朝文武大臣和金主完顏雍的面,厲聲斥責金國五十年前背信棄義,搶佔本該歸屬大宋的燕雲十六州,而後更是利慾薰心,不顧宋金盟約南下侵略大宋,致使長江以北生靈塗炭,更是無恥的劫掠汴京,不光將大宋百年積蓄財富搜刮一空,更是連大宋皇室宗親也不放過,劫掠皇室親眷三千餘人,讓他們在北方受盡**,此仇雖已過去五十年,但大宋君臣百姓不敢忘記。如今大宋劫後重生,重歸汴京,爲當年被劫掠的皇室大臣討還公道,更要取回屬於大宋的土地!
東金君臣一聽這話,滿朝皆驚。
這完全超出了他們的預計,之前那麼多次使臣往來,從來沒人提過當年南侵汴京、劫掠皇族之事,爲何今日提起?
就在完顏雍和他的臣子處在震驚之中時,大宋使臣再發驚人言論。
年輕的大宋使臣完全無懼自己身處金國都城遼陽城,站在滿是金人的金國遼陽皇城朝堂之上,當衆宣佈五個要求。
第一,大宋如今重歸汴京,金國之前搶佔的大宋土地必須歸還,包括但不限於燕京、平州,金軍一個月內必須要撤走!
第二,金國五十年前從汴京城劫掠的金銀珠寶等錢財,三年之內要全部歸還!
第三,金國五十年前劫掠皇室宗親和大臣造成的傷害,也必須補償、賠付!
第四,要歸還的財產數量和需要補償、賠付的金額,一個月內派遣不低於副相級別的重臣去汴京與大宋朝廷覈算!
第五,若遵從大宋朝廷要求,宋金兩國繼續友好相處,若不遵從,大宋五十萬大軍北上之日,便是金國覆滅之時!
五個要求一經提出,完顏雍君臣頓時譁然,大殿之上議論紛紛,無不言大宋這使臣得了失心瘋。
有人議論責罵,有人氣極,衝上前來就欲打人。
東金皇帝完顏雍也被氣的臉色鐵青,但理智未失。
他手裡的國書尚未展開,不知面前使臣所言是使臣自己失心妄言,還是宋廷的本意,於是忙將朝臣喝住。
等他展開國書一看,頓時氣的七竅生煙。
國書所載與使臣口述並無多少區別,一是要地,二是要錢,最後也是用戰爭威脅,一個月無答覆,便要發兵,自取燕京!
完顏雍氣極,一怒之下將國書擲於殿下。
大宋使臣當即警告質問,國書乃朝廷顏面,擲大宋國書於地下,是不是要毀約,破壞宋金關係?
金主怒。
金國臣子多言大宋使臣無禮挑釁,應斬殺立威!
大宋使臣狂笑無懼,口中道,大宋已聚兵五十萬,若使團稍有差池,一個月之內,兵臨燕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