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司九這話太大實話了,以至於楊氏噎了好半天,纔算是緩過勁兒來。
可緩過來之後,她也忍不住瞪了張司九。
可要說責罵吧,張司九這話又說到了到她的心坎裡,說到了最關鍵的地方。
她就是怕百年之後,得埋在那邊, 到時候,孤零零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萬一以後後人再回了綿竹,那她徹底就成了孤鬼一個。
到了她這把年紀,最怕的就是客死異鄉,回不了家。
張小山忍不住看了張司九一眼, 不知道該說啥好, 最後嘬了嘬牙花子,閉嘴了。
徐氏瞪了張司九一眼,埋怨一句:“你這孩子,說話這麼直愣愣的!今天什麼日子?說這個不吉利的話做什麼?”
張司九面對小松小柏佩服又不敢學的目光,笑了笑:“我是做大夫的,最不能避諱。與其這個事情留在奶奶心裡,成了一根刺兒,她天天想着。到時候想出個心病來,還不如現在說清楚了。而且,奶奶肯定接下來就要說,要不我們去,她一把年紀就不折騰了,留在綿竹就行。”
“所以,我也不如直接說了,免得浪費口水。”
楊氏這次終於忍不住, 瞪着張司九罵:“顯你長了個嘴!話都讓你說完了!”
招銀現在是住在廠門口的。
她是真的迫不及待想擺脫自己這個爹。
不過,人多更好。家人都過去,她也就不用記掛家裡。
招銀不怕壞了名聲,可卻實在是怕他渾身髒兮兮的招蒼蠅。
這些年,造紙廠可沒少賺錢。而且發展得這麼好,張小山功不可沒。
張司九卻攔着她:“房子別賣,留着收租金。租金每年拿出一部分來,給你爹和你妹妹。”
還有她弟弟,現在也有點兒劉長進的習氣,張口閉口就是“姐,給點吃的吧。我餓。”
第二天,張司九就找了招銀說起自家準備舉家搬遷去東京的事情。
就這樣,劉長進也是隔三差五去找一趟招銀,招銀要是不管飯,他就坐在鋪子門口不走,逢人就說招銀的不孝順。
所以,招銀現在是不得不管。
畢竟,招銀做的是賣豬肉和早點的生意,就等着這些員工上班買早點,下班的時候順路買點肉,要是鋪子裡髒兮兮的,人家肉也不想買的。
招銀立刻拒絕:“給我妹妹行,給劉長進做什麼?我錢多了扔水裡也不給他啊!”
只是原計劃是她和顧青舟兩個人,現在變成了一大家子人。
不過,還有一件事情,張司九沒忘了:“那我明天去找招銀,說一說這個事情。”
否則,她那個爹早就死皮賴臉搬過去了。
不過那意思, 多多少少有點惱羞成怒的意思。
張司九看向徐氏:“二嬸打算怎麼辦?”
這個事情其實張司九早就設想好了的。
張司九點點頭:“也好。這滷肉生意本來就是二嬸的,二嬸說了算。”
那三間鋪子,招銀自己用了一間,剩下兩間租出去了。
“不麻煩。”張司九很有把握:“知道咱們去,要是沒麻煩他,他纔不高興呢。而且, 也不用擔心欠人情, 別忘了,造紙廠就是他的股份佔大頭。二叔也算是他的功臣。”
商人們都是走熟了路的,最知道哪裡可以停留,哪裡應該避開。
招銀一個殺豬比誰都利落的人,總被這個不爭氣的爹氣哭。
徐氏有點猶豫:“會不會太麻煩三郎了?咱們這一大家子的——”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那這邊的滷肉生意呢?”
招銀不止一次問張司九,什麼時候走。
張司九又笑:“秋後進京趕考的人最多,也是商人來往最多的時候,咱們如果要去,可以跟着大商隊一起出發, 這樣安全不說,也可以跟着他們一路看看沿路繁華的城鎮。”
當初廠子修好了之後,她就聽張司九的建議,在廠子門口買了一塊地,修了一個小房子,前面三間用來做鋪面,後面三間拿來住人,中間隔開一個不算很大的院子。雖然小,但也算有了個落腳的地方,而且還有點進項。
“等到了京都,最多是深秋或者是初冬,這個時候,買了宅子,安頓好,正好就過年了。我可以寫信先讓元鼎幫忙租個小宅子,這樣等咱們去了,就不用住旅店,直接就能住下。等自己的房子買好了,打掃乾淨,就搬家。”
至於怎麼跟孃家人說,那就是徐氏的事情。他們做的,就是尊重徐氏的決定。
張小山拍了板:“既然這樣,那咱們就準備去東京!房子留着,田都租出去。城裡的鋪子也租出去。”
那嫌惡的樣子,顯然是真被劉長進給噁心壞了。
徐氏想了想,說道:“我想交給徐江兩口子。食堂的事情成不了了,他們繼續幹這個,也有個活計。而且,也能讓他們幫忙跑個腿,收個租什麼的。總比外人強。”
招銀毫不猶豫:“那我現在就賣房子。”
當然,最主要的是,張司九真心不覺得楊元鼎是外人啊!這廝每次和自己要藥的時候,那可一點都沒客氣!
所以,張司九對他也真客氣不起來。
劉長進還想過要錢,氣得招銀直接操起分肉的大砍刀,追着劉長進追了幾百米,嚇得劉長進纔不敢張口了。後來,他也熟練了,到了飯點,就拉着兒子去招銀那兒吃飯。有啥吃啥,招銀不給,他就坐門口等。
不過對外說的,她也是租客。
張司九按住招銀,跟她細細分析:“招銀,你如果不把他按住了,讓他能活得下去,他說不定死皮賴臉去東京找你。你別忘了,你的戶籍在這裡,你也的確是他女兒,他如果狀告你不孝,那你是要被遣送回來吃官司的。”
“這不是爲孝順他,而是花錢買平安。”張司九嘆了一口氣:“這事兒是有些噁心人,但這事兒卻必須這樣辦。”
招銀沉默了。
最後忍不住惡狠狠地罵了一句:“世上每天死那麼多人,怎麼偏偏都不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