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皇后想直接拿秘訣。
但這個問題,張司九還真得想想,才能回答。
思索片刻後,張司九說起了自己和楊元鼎的一件小事:“元鼎家和我們家,原本是不匹配的。但元鼎從未覺得我們不平等。我想做什麼,他都支持我。他想做什麼,我也會傾力支持他。前幾天,我們吵架。他氣得不行了,摔門就走,走了幾步又倒回來,問我說昨晚約好了今日吃魚去,還去不去。”
“我也很氣,但那一刻,我忽然就忘了我們爲什麼吵架,我就跟他說去。”
“然後他繼續生氣,我也沒理他。但到了傍晚,我們都不約而同穿戴好準備出門。點菜的時候,他點我愛吃的酸口,我選了他愛吃的香辣。”
“夫妻之間,彼此心裡有對方,肯爲對方用心,做得到爭吵時候,依舊不會說過分傷人的話,不動如果沒嫁給他就好了的念頭。不把對方當仇人。我想,就算沒有多深的男女之情,日子也是能過得走的。”
“如果能做到互相扶持,讓對方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那就更能過到一起去了。”
郭皇后聽住了。
但很快,她搖搖頭:“官家對我,從來都很冷淡。”
“那您做了什麼呢?”張司九反問:“是慪氣較勁了,還是去主動求和,化解矛盾呢?如果兩個人中總有一個要先低頭,要去遷就對方,那爲什麼這個人,就不能是女子呢?”
郭皇后張了張口,有些啞口無言。
她回想自己做了什麼,就更啞口無言了。
官家冷淡,她便憋着一口氣,也冷言冷語,更針鋒相對……
“有的時候,其實沒有必要那麼計較。”張司九笑了笑:“如果想日子好過,彼此都不能太計較。其實想一想,日子是自己的,他不開心,他已經是難受了。又何必再跟他添堵?還搭上一個自己。”
“其實不只是夫妻之間,就是朋友親眷之間,若想要好好相處,每次慪氣之前,便問自己一句:是還想繼續來往,還是從此之後,不來往也沒關係。”
“若還想和對方相處,那少不得自己就要忍讓三分。”
“這不是懦弱,這是包容。”
“只要鬧矛盾的事情,不是容忍不得的,道德敗壞的,又何必天天念在心裡,掛在嘴上?有那個功夫,不如去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
張司九說到這裡,自己都忍不住想:也許自己真的是因爲太忙了,時間根本不夠用,所以從來不敢浪費在那些事情上頭,反而就容易和別人相處愉快?
郭皇后聽了這半天,也不是全然無用,她怔怔地陷入了自己思緒中。
半晌,才聽見她輕聲問了一句:“那你說,我現在,還有用嗎?”
這個問題,卻不是張司九能回答的問題。
所以張司九改成反問:“您覺得,還有用嗎?”
郭皇后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所以,你看,其實她心裡有答案的。
郭皇后垂下眼眸,卻又問張司九:“官家要廢后,我還不如死了。否則,這輩子都要被人恥笑,郭家也擡不起頭來。”
“那官家爲何要廢后呢?僅僅是因爲您弄傷了官家嗎?”張司九再一次反問。
她還是模糊知道一點的。楊元鼎在他耳邊唸叨過。
郭皇后看住張司九,目光灼灼,還有些質問:“你既都知道了,爲何還要勸我吃飯?難道不該給你家楊三郎報仇嗎?”
爆炸案後的陷害案,郭家也在其中。 張司九抿了抿嘴脣:“因爲我不是判官。我只是個大夫。郭家也好,您也好,都受到了懲罰。相反,如果我因此而有私心,反而會給我家族帶來災禍。”
郭皇后冷笑一聲:“所以你其實心裡也幸災樂禍吧。這些話,也都是說來唬我的。”
張司九不想說話了。
偏偏這個時候,官家從門外進來,回答了郭皇后這個話:“心中所思齷齪,便覺所有人都齷齪。自己不是好人,便覺得所有人都壞罷了。”
“三郎和九娘品行高潔,又豈是你可比?”
官家溫厚的聲音,真的是難掩其中的厭惡和譏諷。
張司九感覺有點神奇:官家是史書和外族都承認的仁德之人,對宮女太監也是十分寬容,可對於郭皇后……寬容和仁厚好像都臨時放假了?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宿敵冤家?
不過,官家都來了,張司九也就站起身來乖乖站着當花瓶,甚至還想退出去——總覺得接下來有些話,自己還是不聽見爲好。
官家一出來說話,郭皇后的臉色也變得很不好看。
畢竟這些話都是貶低郭皇后的話,她聽了能高興纔怪。
郭皇后聲音也變得陰陽怪氣:“那官家呢?官家難道是好人?我與官家是結髮夫妻,官家卻要廢后——”
這是說官家是個負心漢。
官家臉色都氣得變紅了。
張司九心裡悄悄地嘆了一口氣。
眼看着兩人要吵起來,張司九便趕緊出聲:“官家,我下午還有病人,可否——”
兩人這纔想起了張司九還在。
官家當然沒什麼意見,甚至有些羞臊——夫妻吵架,這並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情。
郭皇后卻道:“我病還沒好,你還是得先給我治病。”
張司九毫不猶豫:“您就是餓了兩天,不要緊,偶爾餓一餓,身體還更好些。只是這幾天飲食都要清淡點,別太油膩,也別吃太飽。”
郭皇后看住張司九,難掩失望:“連你也不肯幫我?”
張司九無奈:說得我們好像有什麼交情一樣。可是沒有好嗎!我們之間沒有任何交情啊!
非要說有什麼交情,那就只有過節啊!
官家看不下去,讓張司九趕緊走了。
張司九出來,陳深嚴還等着呢,見了張司九,便壓低聲音問:“沒刁難你吧?”
對於陳深嚴的擔憂,張司九搖搖頭:“沒有。不過,我看皇后娘娘情緒激動,就怕她還要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
陳深嚴竟然做了個攤手的動作:“那能怎麼辦?咱們也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啊。”
官家這次廢后的心思異常堅決。
可過郭皇后能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