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6 冬日裡的商隊
不過現在什麼計劃都要給氣候讓路,雪花一飄就像吹了撤退號一般,大部分商人都嗖的一下從湟州百貨市場、馬尾城工坊和涼州毛紡廠附近消失不見了。
按照慣例,冬天就是北地的假期,這個季節是在家養精蓄稅、數錢、造小人和貼膘的時間段。跑商,別逗了,哪兒有路啊,搞不好一場大風雪就能要了人的命。
當然了,慣例就是不斷被人打破用的。今年的湟州和甘涼路比往年都熱鬧,因爲有幾支比較大的商隊陸陸續續的從內地順着天堂之路趕了過來。他們抵達涼州城之後又租用了順風鏢局的雪橇,馬不停蹄的向馬尾城和湟州城挺進。
要不說商人是全世界膽子最大的團體呢,天堂之路全線貫通的奏章皇帝恐怕也剛看見沒幾天,他們就已經有了打算,還付諸了行動。
往年一到冬天,來自湟州的特產就會在內地市場上消失不見至少幾個月,打算販過去的糧食、蔬菜、副食品也就運不進去了。這是最讓商人們痛恨的,眼看着大把錢卻賺不到,個個都上火。
今年突然有路了,還有專門清理障礙的護路工,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那位天煞星大人如此貼心,大家也別愣着了,趕緊捧場去吧,順便再賺點俏貨錢,何樂而不爲呢。
啥風險不風險的,一點風險都沒有還能賺錢嗎?越有風險越能體現出實力。往日裡是個人就能揣着幾個錢去湟州走一趟,多好的貨物拉回來也不是獨一份兒,喊不上太高的價格。
現在風險高了,纔是大商隊、大本錢發揮的機會。咱可以買箱車,也改裝成帶頂棚的,裡面再點上一個小號的鑄鐵爐子。嘿,外面風雪連天,車裡溫暖如春。
等到了涼州還能換上順風鏢局的雪橇,冷點是冷點,可是把各種動物毛皮往身上一裹,堅持個三兩天也就到湟州了。
這時候來還有個好處,就是沒人和咱搶貨源,也不用等太久,想買啥就買啥,還能用天氣冷當藉口侃侃價,用最低的成本購入最好的貨物。
然後拉回內地玩市場裡這麼一擺,藉口還是天氣冷,但這次不是降價了,而是玩了命的漲價。愛買不買,全大宋也沒幾支商隊敢在冬天跑湟州線路,這叫蠍子拉屎獨一份!
開封朱家商號就是一攤蠍子屎,今年敢從開封奔波幾千裡來湟州的商號它真是獨一份兒,另外幾家最遠的也就是京兆府周邊。
別看來的地方不一樣,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全和湟州和甘涼路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而且也確實得到了內部消息,這才惡向膽邊生,打算趁着冬日裡節日多來賺一筆狠的。
那他們都有啥關係呢?其實說白了吧,這些商號的經營歷史都不長,多則三年,少的連兩年都不到,全是和洪濤屬下有點關係的人。
比如說這個朱家商號吧,它就是朱八斤徒弟們家屬弄的,原本是小打小鬧的從渭橋鎮往回販運產自湟州的特產,那些玩意基本都是補給車隊摟草打兔子帶回去的,再加價賣給當地的商人賺個路費錢。
這也是洪濤允許的,渭橋鎮各工坊全獨立覈算了,王冠的運輸隊也不能白乾活兒,空車回來太浪費,這就是他們自給自足的方式。
朱八斤和王冠必須特別認識,他的徒弟們也有機會認識,徒弟的家屬當然也可以認識。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賣給誰不是賣啊,大家乾脆也別閒着了,在開封城裡弄鋪面做買賣吧。
其它那幾家商號也是差不多的意思,裡面有周家的,還有和渭橋鎮供需關係密切的,甚至京兆府部分官員家眷的買賣也在其中。
這些事兒洪濤同樣知道,依舊沒表態反對。官商是大宋的常態,朱八斤徒弟家屬弄的商號就沒官員資本?洪濤真不太信,沒有點地面上的關係罩着,他們怎麼在開封城裡立足?
只要別把公權力用的太狠,洪濤就能假裝睜隻眼閉隻眼權當看不見,否則這個買賣就真別做了,全大宋都是敵人。
古人不是總結過嘛,水至清則無魚。再完善的法律也無法完全杜絕人情,是讓人是有情感的動物呢。到底水清還是水混,得掌握一個度,法律其實就是用來調整這個度用的。
這次幾家商號一入冬就不約而同的往湟州跑,就是湟州內部有人送出了確切消息:趕緊來吧,路上安全大大滴,賺錢也是大大滴,走一趟頂其它季節走好幾趟。
“哎,六子,怎麼把咱家買來的旗號收了?這是啥玩意,開封朱家!大爺我還是頭一次聽說開封城裡有朱家這麼一號人物,活膩味了吧!”
朱家車隊中間最大的箱車裡坐着四個男人,年紀都不大,其中一位更是錦衣輕裘小臉楞白,一看就是不怎麼出門在外的。但還就他毛病多,車隊過了濟桑城之後更換旗號的事兒也要過問過問,語氣還不那麼客氣。
“白公子,您有所不知,過了剛纔這座城就進入甘涼路地界兒了,歸駙馬爺管。”
被稱作六子的人長得挺兇悍,眉毛就和鐵刷子一般,眼珠子一瞪溜圓,臉上還有一塊淡紫色的疤痕。形狀很怪,方方正正的貼在左邊顴骨上,遠看就和一貼膏藥差不多,到底是怎麼弄的不好猜。
普通人猜不出來,但這種傷疤要是讓廂役和禁軍看到,分分鐘明白是怎麼來的。沒別的原因,它是爲了去掉黥面的字體,硬生生燙下去一層皮。
凡是臉上帶着這種痕跡還敢四處亂溜達的人,要不就是獲釋的重犯,要不就是廂役裡的老配軍。看這位的年紀老配軍肯定談不上,那就是重犯了唄。
沒錯,這個六子就是當年陪着朱八斤兒子打死人的從犯之一,一起被抓緊了開封府大牢,若不是王安石要用朱八斤監視駙馬王詵,估計早就扔到廂役裡幹苦力去了。
獲釋之後,臉上的刺字自然要抹去,但有了這塊疤痕也幹不了什麼正經差事,就和後世的勞改釋放犯待遇差不多,在社會上處處受歧視。
而且這個六子還沒啥大本事,入不了朱八斤法眼,更不敢推薦給洪濤,一直也沒混到差事,依舊在開封城裡苦哈哈的混日子。
直到有了這個商號他才時來運轉,成了跟隊押車的。臉上有了這個痕跡,再加上他長得這幅摸樣,嚇唬人玩最好用,看着就和江洋大盜差不多。真打起來他也不怵頭,畢竟是打死過人的主兒,不管是不是失手都算。
“駙馬爺這麼霸道,不許打蔡家的旗子?”提起駙馬爺的名號,白公子臉上的表情都不太自然,聲音也軟了幾分,可依舊要問個明白。
他叫白柳平,聽名字挺文藝,但人很不是玩意。仗着老爹是開封府的法曹參軍事,哥哥又是禁軍中的虞候,很有點後世官二代的架勢,而且走的還是黑道。不敢說欺男霸女吧,但吃你個西瓜不給錢順便再收點保護費的事兒沒少幹。
不過他和朱八斤的兒子挺熟,算是一丘之貉。朱家在城裡開商號自然得找個靠山,得,他正好,縣官不如現管,他爹就是現管。
白家也挺有眼光的,一聽朱家有門路弄來湟州的緊俏貨,乾脆也別當靠山貪圖那點孝敬了,擼胳膊挽袖子一起上吧。啥新黨舊黨、啥朝中爭鬥,他家就是個七品上的小官兒,根本接觸不到太高的層面,掙錢纔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