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本來只需要再向下挖掘三丈,工程即可完成。現力主之下,改造成地宮,則需要在原來的基礎上再往下挖掘六丈之多。雖然工程量加大了一倍,但是雷允恭以太后的懿旨又在工部徵調了數千名民夫,這下宮的工程進度反而比原來加快了一些。只用了兩日時間,就向下掘進了五尺有餘。
雷允恭在一旁看着滿心歡喜,滿口直誇監工使夏守恩調度有方,比起江逐流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不知道要強到哪裡去了。
可是第三日頭上,下宮處的工程卻不順當了,在向下挖到六尺多的深度時候,遇到了厚厚的一層不規則的碎石,這種石頭在永安縣一代的土話中叫做“料”。這料石大如青磚,小如核桃,外表就如同生薑一樣,卻又堅硬異常,於是挖掘的進度就慢了下來。
接下來的七八天的時間,總共只向下掘進了一丈之深,平均一天不到一尺的進度。雷允恭實在耐不住了,他再也不誇夏守恩調度有方了,反而是把夏守恩叫到面前劈頭蓋臉的一通臭罵,然後悻悻地返回汴梁,工地的督工就交由邢中和全權負責。
又過了三日,這一層料石構成的地層終於被挖穿了,邢中和與夏守恩可算鬆了一口氣,若是下面還是料石,這下宮改造之工期可要被耽誤,一旦被追求起來,罪過可就大了。
於是邢中和與夏守恩馬上調集大量人手,準備晝夜不停地加快進度。前面失去的工期給趕回來。
料石層下面地土質出乎意料的鬆軟,挖掘起來非常容易,進度自然大大加快。才半日時間,就又掘進了一丈,比以往七八天時間的總掘進進度還要快。此時,距離原來下宮的基礎已經向下挖掘將近三丈深了,按照李金寶和李成剛父子的推斷,有八成把握有水脈出現。可是並沒有出現。
李成剛也在下宮處施工。他心中納悶。爲何還沒有出現亂泉呢?按照地勢水脈分析。絕對應該有亂泉出現啊,他當初向江逐流說的八成把握還是打了一點埋伏的。可是,看眼前的情形,哪裡有什麼亂泉呢?
到午飯時間,工人吃飯進水,又小憩了半個時辰,然後重新開工。
剛開工不久。就聽到下宮偏西地位置傳來一聲脆響,然後是民夫一片驚叫。夏守恩連忙趕過去,發現方纔一個民夫一鐵鎬下去,砸在一塊石頭上。由於用力過猛,那鐵鎬被石頭震斷,上面一截飛了出去,差點砸住別人,故此一片驚呼。
夏守恩呵斥了幾句民夫。正要走開。卻被都料匠王全叫住了。
“監工使大人,你過來!”
夏守恩走過去,見王全就跳在下面地土坑裡。他腳邊是一塊巨大地石頭。
“王全,讓本使看些什麼?”
王全趴在大石旁,用手把大石上的泥土往一旁扒拉了一下,對夏守恩道:“大人,你看這塊石頭,體積這麼大,埋藏這麼深,怕是一塊巨石。”
夏守恩也跳進土坑,從旁邊民夫手中接過鐵釺,沿着巨石的邊緣往外探測,只聽見鐵釺插入泥土中的叮叮的聲音,看來這塊石頭的體積已經超過了腳下這個土坑。
賊老天,又在耍弄本使!夏守恩心中憤憤地罵了一句,看樣子工期又要耽誤了,這塊巨石這麼大,要想把它從泥土中挖出來,實在是不怎麼容易。
夏守恩從土坑中跳上來,對王全說道:“你勿要擔心,本使再給你調兩隊民夫過來,協助你一起挖這塊巨石。”
兩隊民夫很快掉了過來,加上王全手下的二十多號民夫,攏共有近百號人,這麼多人對付一塊巨石,應該足夠了。
在王全地指揮下,衆民夫先清楚巨石上面的泥土,最後顯露出巨石的本來面目,原來是一塊兩丈見方的青黑色的巨石。
一衆人下支撬槓,上拴繩索,大家齊心協力用力,一二三,起!巨石搖搖晃晃地就開始從泥土中慢慢擡升起來。
這時候忽然聽見一個嘶嘶的聲音,衆人尚未反應過來,只感覺肩膀上一鬆,巨石竟然被衝起一尺多高,只見巨石之下一股五尺粗細的泉水噴涌出來。
“冒水了,冒水了!”
衆民夫皆都譁然,扔掉撬槓和繩索,爭先恐後地向外邊狂奔。
遠處的民夫不知道怎麼回事,兀自在那裡勞作,等這些民夫奔近,才聽到“冒水了
字,他們立刻丟掉手中地夥計,亂哄哄地向遠處地甬
夏守恩叫了聲不好,帶着幾個護衛飛步搶到甬道口,拔出腰刀,口中高聲喝道:“沒有本使的命令,擅自離開着死,並誅九族!”
民夫們看到明晃晃的鋼刀,又見到夏守恩殺氣騰騰地樣子,這才停下了腳步。
夏守恩又喝道:“冒水了怕什麼?你們整日開挖土方,難道沒有遇到過冒水嗎?各隊的都料匠聽令,速速挑選各隊的青壯漢子,隨本使一起,先堵塞住泉眼,”
在明晃晃鋼刀的脅迫下,都料匠們各選了本隊結實的壯漢,隨同夏守恩一起到冒水的現場,
這時整個水坑已經被泉水淹沒,水坑的中心一股巨大而又渾濁的水花如同黃色的蓮花一般不停地翻滾,水位正逐步上升。
夏守恩道:“各隊都料匠,速速帶領本隊青壯漢子,跳入水中,把方纔的巨石壓在泉眼之上。”
都料匠們此時都清醒過來,知道此乃先帝之陵寢,假如他們不把這股泉水壓下來就擅自逃走,那麼即使逃到地面上,也不能活命。於是他們吆喝了一聲,帶着本隊的人馬跳入了渾濁的水坑之中。好在下宮位於地下,這泉水雖然勢大,卻並不象地面的河水一樣讓人感到徹骨的寒冷,相反,還有讓他們感到一股暖暖的溫度。
幾十個人很快就摸到那塊巨石,在水裡擡着巨石往泉眼處移動。有了水的浮力,巨石的重量也減輕了很多。在衆人齊心協力之下,終於把巨石放歸原位,壓在泉眼之上。頓時翻滾的水花不見了,可是衆人依舊能夠感覺,有泉水沿着巨石的邊緣不停地涌出,只是水勢要小上很多。他們暫時不用擔心這泉水會把下宮淹沒。
見水勢被控制住,夏守恩方纔舒了一口氣,他招呼衆人上來,然後厲聲交代衆人,這下宮冒水之事不許向任何人提起,若是誰亂自妄語,惹出了是非,休怪他辣手無情。
隨後,夏守恩又令兩個都料匠帶着本隊的人馬,先在下宮中修築防水隔牆,務必不要讓這泉水涌向別處。其餘人等暫時先撤離下宮,回去等候他的命令。
離開下宮,回到地面上之後,夏守恩心情無比沮喪。本來聽邢中和說這裡是龍穴之穴,一旦修築好,讓先帝靈槨從地宮移至此處,將會是大功一件,所以他才聽從了邢中和的推薦,從工部來到山陵使司別衙,督管皇陵下宮改造一事。可是卻萬萬沒有想到,所謂龍穴之穴下面竟然有亂泉出沒,這樣的事情一旦讓朝廷知道,力主改造下宮的司天監少監邢中和與山陵都監雷允恭都是必死之罪!至於他本人,雖然是按照雷允恭和邢中和的設計輿圖進行施工,不至於是死罪,但是活罪卻是免不了的,罰俸、降職、丟官,全看太后的心情了。
想到這裡,夏守恩就恨自己真是鬼迷心竅,竟然聽從了邢中和的鬼話。這皇陵修繕之事豈是兒戲,哪裡能說改就改呢?不過現在懊悔也沒辦法,木已成舟,罪責難逃,至於要承擔什麼罪名,就看上天眷顧不眷顧他夏守恩了。
夏守恩立刻派了兩路人馬,一路人馬趕往京城,想山陵使丁謂稟告。丁謂是山陵使司衙門的主官,山陵下宮修建出現這麼大的變故,夏守恩必須第一時間向丁謂彙報;另一路人馬則是趕回山陵使司別衙,向邢中和以及山陵使承事郎江逐流報告。
向邢中和通報乃是夏守恩盡朋友之誼,兩個人相交甚深,否則邢中和也不會在雷允恭面前推薦夏守恩來都監皇陵下宮。而向江逐流彙報,夏守恩的目的是把江逐流拉下水,無論如何說,在丁謂和雷允恭都不在的情況下,山陵使承事郎都是別衙的名義上的主官,把江逐流拉進這件事情中來,夏守恩自己承擔的罪責就可能會小上一些,輕上一些。
且不說那向京城的一路信使,先說夏守恩派回山陵使別衙的兩個差役。他們首先找到邢中和,向他說了皇陵下宮冒出了泉水。邢中和當時就渾身癱軟,坐在地上。兩位差役一位留下來扶着邢中和,另一位則依照夏守恩的吩咐,去找承事郎江逐流。可是他找遍了山陵使司別衙,竟然不見江逐流的蹤影!
江逐流到哪裡去了呢?(未完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