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十一年(公元615年)二月底,上谷賊帥王須拔自稱漫天王,國號燕,分封文武,開疆拓土,其首要攻擊目標便是河間高陽。
高陽是河北北部重鎮,河北重要門戶之一,其上可通東北道第一重鎮涿郡薊城,下可達東都門戶黎陽,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假若義軍拿下高陽,首先便能繳獲大量的糧草武器,幫助義軍迅速發展,其次便能以高陽爲中心建立橫跨幽燕代晉冀五大區域的勢力範圍。而尤爲重要的是,此舉必會切斷東北道與東都之間的聯繫,斷絕橫貫兩地的以永濟渠爲中心的水陸運輸通道,而這一通道的斷絕,必將對東北道乃至整個北疆鎮戍帶來難以估量的影響,給帝國安全帶來深重危機。
涿郡留守薛世雄意識到帝國北方的形勢正在向伽藍所預測的方向發展。大漠北虜要南下入侵,而帝國北方叛賊在一個冬天的時間裡便迅速形成了規模,若說這兩者之間沒有什麼聯繫,叛賊和北虜之間沒有勾結,誰也不相信。
在伽藍進入燕北整頓私市回易之前,正是這些叛賊主導着燕北私市,並與北虜建立了密切關係,有的甚至與突厥、鐵勒等諸種部落建立了利益聯盟。現在形勢發展到這一步,任誰也能猜測得到,一旦讓這些北方叛賊壯大起來,牽制住了帝國邊陲軍隊,阻礙了東都向北疆輸送糧草武器,那麼帝國的長城防線必會遭到嚴重破壞。根本無法抵禦北虜的入侵。由此推及,一旦北虜入侵成功,殺進了長城,佔據了代、燕等邊鎮。帝國必遭沉重打擊,而北方諸賊卻因此受益,甚至可能會成爲摧毀帝國國祚和中土統一大業的急先鋒。
伽藍建議集中力量火速戡亂平叛,把這夥背叛帝國和出賣民族的叛逆徹底摧毀,爲北疆鎮戍軍掃除後顧之憂,以免北疆鎮戍軍在即將開始的南北戰爭中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
薛世雄一邊急奏皇帝和中樞,一邊以涿郡留守府的名義,下令支援高陽。並不惜一切代價確保河北水陸運輸通道的暢通。
皇帝十萬火急下旨,調武賁郎將王辯及三千步騎剿殺王須拔、魏刀兒等北方叛賊。同時詔令伽藍及燕北軍,全力戍邊,防備北虜發動突襲。
伽藍不想看到王須拔等北方叛賊橫行太行南北。塗炭生靈,混亂局勢,危及到帝國的國防和外交大戰略,決意要在最短時間內剿滅這羣賊寇,但皇帝和薛世雄都把注意力放在塞外。不允許燕北大軍進入平叛戰場,這讓伽藍焦慮不安,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做好事了。把“殺人的刀”遞給了伽藍。
趙德言和上谷義軍首領宋金剛的關係不錯,且兩人的主要利益都在燕北。只是如今均被伽藍摧毀,是以對其恨之入骨。兩人有意攻打燕北。但又畏懼於伽藍和龍衛軍的血腥殘暴,於是找到王須拔,勸他考慮攻打燕北,並勸他不要把全部力量都投到高陽戰場上,以免把義軍“後背”暴露給了燕北大軍。
高陽是歷山飛魏刀兒的“地盤”,魏刀兒是河北地方豪雄,在河間郡乃至周邊郡縣都是一個響噹噹的人物,以俠義著稱,舉旗後他在短短時間內便拉起了一支上萬人的隊伍,號稱十萬,其風頭之強勁,甚至超過了王須拔。好在王須拔有燕北趙德言、恆山趙萬海、博陵甄翟兒等義軍首領的支持,這才坐了頭把交椅,被衆人擁戴爲王。立國後,趙德言爲相,魏刀兒爲帥,一文一武,不過兩人的關係十分緊張,這源於過去的矛盾。過去趙德言是燕北的“地頭蛇”,魏刀兒到燕北謀利益時便與這位地頭蛇屢屢產生衝突,仇怨甚深。
趙德言警告王須拔,攻克高陽後,獲利的到底是你,還是魏刀兒?假若臣強君弱,你這個漫天王還能做多久?
王須拔則有自己的苦衷。上谷郡多山,貧瘠,義軍若想發展,必須走出去,佔山爲王只是死路一條。河間郡地處平原,富裕,更有高陽這樣囤有大量糧草武器的重鎮,一旦拿下此鎮,義軍實力必有飛躍。魏刀兒爲了自身發展,肯定要打高陽,而上谷義軍若能助其一臂之力,必然也能“分一杯羹”。再說,義軍正處發展期間,不論魏刀兒是否有不可告人的野心,暫時都不會做出兄弟反目、手足相殘的蠢事,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當然,王須拔也想過打燕北,既能尋到一塊根據地,又能與長城外的北虜結盟,並依託北虜的力量迅速發展義軍,但無奈伽藍和龍衛軍“惡名”顯赫,且去年年底以龍衛軍爲主力的燕北大軍成功逼退了阿史那咄捺和史蜀胡悉的北虜聯軍,如此實力,尚處在發展初期的義軍肯定不是對手。所以,王須拔直言不諱的告訴趙德言和宋金剛,憑義軍單薄之力攻打燕北,純粹自尋死路,除非與北虜達成約定,對燕北形成夾擊之勢,否則決不可貿然出兵。
趙德言當即承諾,他馬上趕赴長城外,說服阿史那咄捺再次出兵燕北,但與此同時王須拔必須派一支軍隊攻打燕北,如此則可把燕北大軍推進兩線作戰的窘境。當然了,高陽也要打,唯有以重兵攻打高陽,才能牽制住涿郡方向的東北道鎮戍軍,讓薛世雄無暇分兵支援燕北。
王須拔沒有過多考慮,滿口答應了。這是趙德言和宋金剛給他面子,雖然他是新建燕國的漫天王,但實際上能指揮的也就是他自己的部屬,諸如魏刀兒、趙德言等各路義軍首領等同於一方諸侯,只是因爲生存和發展的需要,暫時聚在一面大旗下互幫互助,如果牽涉到自身利益了,這些人根本不會聽王須拔的命令。現在趙德言和宋金剛既然鐵了心要打燕北,且趙德言還信誓旦旦的發誓能求得北虜的支援,那王須拔還有阻擋的必要嗎?此策失敗了,對義軍雖然有影響,但不至於直接損害到王須拔的利益,而成功了則對王須拔來說是驚天之喜,獲利最大的就是他。
既然此策是機遇和風險並存,趙德言和宋金剛又在名義上徵得了王須拔的許可,那麼王須拔於情於理都要給予支援,於是王須拔也就給了趙德言五千人馬。雖然這五千人馬中混飯吃的要遠遠多於打仗的,但這是王須拔支持這一計策的姿態,而這一姿態直接關係到了趙德言出塞後能否說服阿史那咄捺並取得北虜大軍的支援。
三月上,趙德言出塞。同一時間,王須拔、魏刀兒率義軍主力猛攻高陽城。
高陽城向四百里外的涿郡留守薛世雄求援。薛世雄負責東北道鎮戍,而高陽城屬於河北,不在他的轄區內,假若他不經皇帝和中樞的同意,擅自出兵河北,便超越了自己的權限,即便他擊敗了叛軍,保住了高陽城,也逃脫不了違律之罪,必遭懲罰,所以薛世雄只好一邊急奏皇帝和中樞,一邊派出軍隊南下到兩郡交界處的巨馬水一線陳兵以待,既可威脅叛軍,對高陽城做出聲援,又可阻御叛軍北上侵擾涿郡。
三月中,宋金剛率軍攻打燕北,拱手送給了伽藍一把“殺人的刀。”
伽藍派遣特使趕赴塞外,告訴阿史那咄捺,說帝國皇帝正在北上太原,要巡視北疆。這一訊息清晰地透漏出了帝國新的國防和外交戰略,對北虜形成了巨大威脅。可以預見,在大漠北虜諸種尚沒有完成南下入侵準備的情況下,北虜大軍決不敢擅自南下寇邊。也就是說,短時間內,燕北大軍尚沒有深陷兩線作戰的危險。
同時,伽藍命令劉黑闥率一千四百步騎鎮戍長城一線,燕北地方軍也全部由其指揮,而孔穎達、薛德音等行轅官員在負責行轅軍政事務的同時,全力輔佐劉黑闥抵禦北虜。
同日,伽藍與馮翊、西行、布衣和傅端毅等人率燕北大軍主力急速南下上谷郡,攻打上谷叛軍。幾乎在同一時間,武賁郎將王辯率三千步騎渡過巨馬河水,直殺高陽城。如此一來,東北道的兩支鎮戍軍便對燕趙叛軍形成了夾擊之勢。
八千裝備精良且戰鬥經驗豐富的燕北將士,其戰鬥力非常強大,遠非剛剛建立且以青壯農夫爲主的義軍所能抗衡,所以當燕北大軍氣勢洶洶的出現在戰場上,宋金剛大驚失色,帶着義軍急速後撤,一直撤進了太行山的崇山峻嶺。
伽藍銜尾追殺。燕北大軍進了太行山,越過飛狐陘,直撲上谷郡首府易城。
宋金剛躲在太行山上不敢出來,而王須拔此刻正率上谷義軍主力激戰於高陽,易城空虛。燕北大軍全力攻擊,一鼓而下。
然而,王辯的三千步騎則在巨馬水南線遭到了義軍的頑強阻擊,雖距離高陽城已近在咫尺,卻難做寸進。
王須拔得知自己的老巢已被燕北軍攻克,義軍深陷於帝國軍隊的前後夾擊之中,遂以破釜沉舟之決心,投入全部力量猛攻高陽城。
三月底,高陽城陷落,義軍繳獲了大量的糧草武器,實力驟然飛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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