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八日,白狼塞戰場激戰正酣,俟利弗設阿史那咄慄和俟利發康鞘利南北夾攻,燕北軍死守鵝毛口和黃花堆兩個前沿要隘。
伽藍與諸鷹揚官長親臨前線,與將士們一起浴血奮戰。燕北軍上上下下都知道這僅僅是決戰的前奏,是細風和雨,而狂風暴雨還沒有到來,所有人都有意識的保存實力,期待在決戰中爆發。
阿史那咄慄與康鞘利憂心如焚,焦慮不安,一方面中土人死守白狼塞,愈戰愈勇,一方面卻沒有始畢可汗和主力大軍的消息,突厥人已經失去了對整個北疆戰場的掌控,而阿史那咄慄和康鞘利也因爲失去了對南北決戰戰局的準確而清晰認識,陷入了迷惘之態,內心裡的恐懼與日俱增。
八月二十八日,燕北長城一線,叱吉設阿史那咄捺麾下的突厥及諸種部落南方軍團四萬餘控弦繼續攻打長城要隘。
涿郡郡丞郭絢從容不迫,指揮幽州將士據險而守,全力防禦。
郭絢爲人嚴謹,治軍嚴厲,他號令三軍:人在陣地在,即便戰至最後一人,也要堅守陣地,至死不退,凡怯戰後退者,斬!臨陣退縮者,斬!棄守要隘落荒而逃者,斬!郭絢以與敵共存亡之決心,斷絕了幽州將士的後路,迫使將士們唯有死戰,唯有擊敗敵人才能殺出一條生路。在這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絕境下,將士們的血性給徹底激發了,士氣如虹。殺氣衝宵,其必勝之信念如長城一般堅固。
八月二十八日。從雲內城南下支援的三萬北虜控弦縱馬揚鞭,風馳電掣,呼嘯而進,其沖天煙塵遮天蔽日,氣勢凜冽。
正在海北頭與北虜激戰的薛萬均接到斥侯急報,大吃一驚,匆忙下令全軍火速撤離。他的麾下只有兩個鷹揚府兩千餘人,在北虜的背後做一些騷擾性攻擊倒是可以。但與北虜大部隊作戰,而且還是處在北虜的前後夾擊之下,根本就沒有抵禦之力,唯有撤離,撤進青陂道的崇山峻嶺之中以暫避敵之鋒芒,並急報於薛世雄。
同日,從桑乾、善陽一線兩萬北虜控弦飛馳在大道之上。一時間萬馬奔騰,煙塵滾滾,仿若決堤之洪水,驚天動地。
八月二十八日,崞山戰場。
帝國大軍在左屯衛大將軍雲定興的指揮下繼續實施疑兵之計,然而。此計的作用極其有限。
目前戰局對帝國來說萬分危急,十幾萬北虜正圍着雁門狂攻不止,皇帝危在旦夕。崞城亦遭數萬北虜圍攻,齊王楊暕和行宮臣僚也同樣危在旦夕。此刻救兵如救火,每一分每一刻都異常寶貴。但帝國援軍接二連三的趕到了戰場卻遲遲不發動進攻,反而任由北虜猛攻崞山。其中必有緣由。
北虜統帥康蘇密也是久經沙場的大將,文武幹略,稍作觀察便會從中推斷出大概。很顯然帝國援軍是到了,但兵力有限,不足以發動反攻,於是做疑兵之計,以欺瞞對手,試圖讓對手做出錯誤的判斷和決策。康蘇密需要做出一些試探以證明自己的判斷,正好那支去攻打樓煩關的軍隊日夜兼程撤了回來。康蘇密遂心生一計,也行疑兵之計,先擴建營寨做出大部隊來援之勢,又在陣前拋出帝國軍隊的旌旗儀仗,又讓幾十個帝國軍隊的俘虜狂呼雁門已陷皇帝已俘,以此來動搖帝國軍心,打擊中土人的士氣。
北虜此招一出,雲定興就知道疑兵之計被對方識破了,不起作用了,必須真刀真槍的展開攻擊了。
就在這時,他接到了從東都傳來的消息:東都於二十四日詔令勤王,東都衛府軍主力於二十四日北上勤王。
特殊時期,帝國驛站系統發揮了它最大的潛能,傳遞消息的速度以倍數增漲,尤其從東都到皇帝行宮所在地之間的傳遞速度更是快得讓人吃驚。但云定興這時已無心吃驚於驛站的傳遞速度,而是吃驚東都的救援速度竟如此緩慢,這太不可思議。難道東都成心要置皇帝於死地?
雲定興頓時有了一種不祥預感,內心裡充滿了陰霾,一則擔心皇帝的安危,但這不是主要的,皇帝既然敢在危急時刻北上雁門,必有萬全之策,堂堂中土皇帝怎麼可能會被一羣蠻虜所俘?所以雲定興認定皇帝有驚無險,只是這驚有大有小。目前看來皇帝受驚很大,那麼大戰結束後,東都必定會掀起狂風暴雨。
這些年來,東都政治風暴不斷,帝國又深陷戰爭泥潭,內憂外患日漸嚴重,頗有一種日暮西山的凋零感。假若此刻再來一場狂風暴雨,江山變色,則帝國岌岌可危矣。
雲定興沒有困擾太久,他很快穩定了情緒。然而,到底是攻還是守,他始終拿不定主意。
按時間來推算,東都的軍隊若日夜兼程行軍,最快也要在九月十日前後抵達太原,而若抵達崞山戰場,則至少要到九月十四日左右,但那已是半個多月以後了。所以雲定興不敢攻,他手上就那麼多人,打完就沒了,實在是不經打。再說對目前戰局來說,以他的實力,強攻純粹是徒勞,既不能擊退北虜,亦不能打到雁門,更影響不了戰局。
不過,如果遲遲不攻,那就是雲定興對南北決戰的態度問題,是雲定興對皇帝是否忠誠的問題。你對南北決戰的態度消極,對皇帝又不忠誠,皇帝要你何用?
雲定興長吁短嘆,彷徨無策。帳下一衆將官更不敢亂插觜,亂拿主意,此刻可謂是攻也不行,不攻更不行,根本就沒辦法做出決策。
就在這天入暮時份,雲定興突然接到一個消息,駐守樓煩關的馬邑太守王恭仁遣信使趕到了崞山。
雲定興又是大吃一驚。難道樓煩關守不住了?失陷了?他急忙下令召見。
王恭仁本以爲樓煩關會遭到北虜軍隊的前後夾擊,但出乎他的意外。第二天天一亮卻看見那支從崞山而來的北虜軍隊急速撤離了。他據此判斷,帝國援軍已經到了崞山戰場,所以他當即派出了信使,日夜兼程趕往崞山。
王仁恭爲了安全,讓信使傳以口訊。信使向雲定興詳細告知了這些時日王恭仁對桑乾、句注一線所發動的攻勢,並把王仁恭對當前南北戰局的分析和判斷做了詳述。
王仁恭認爲,東北道副大使、武賁郎將伽藍和他的燕北軍,已經殺進了代北戰場。佔據了白狼塞,併成功切斷了北虜前後兩支大軍之間的聯繫。其直接證據是,在武牙郎將張倫攻佔桑乾鎮後,善陽方向的北虜軍隊並沒有傾巢而出,也沒有在第一時間以絕對優勢奪回桑乾鎮,而桑乾鎮的重要性可想而知。由此可以推斷之前離開善陽城北上的北虜軍隊,肯定是去攻打白狼塞了。並且被拖在了白狼塞下。
王仁恭據此做出判斷,皇帝北上雁門,乃是引誘北虜主力大軍南下的“誘餌”,而皇帝被北虜大軍包圍於雁門城,則是一個陷阱,目的是拖住北虜主力大軍。幫助伽藍和他的燕北軍攻佔白狼塞,繼而完成對北虜主力大軍的包圍。王仁恭斷定,帝國援軍趕到雁門之日,也就是北虜主力大軍後撤之時,而雙方最後的決戰戰場必定在白狼塞。
王仁恭爲此懇請援軍官長。馬上派遣一支主力軍隊趕赴樓煩關,會同代北軍再一次向桑乾、句注一線發動攻擊。繼而迫使北虜主力大軍儘快撤離雁門,以解雁門之危,拯救皇帝於危難之時,並在北虜主力大軍撤離後,第一時間尾隨攻擊,配合燕北軍重創北虜於白狼塞下。
王仁恭乃帝國軍中的名將,與薛世雄、趙才、李景、周法尚等齊名於當代,其爲人質樸正直,剛毅謹慎,其功勳更是卓著,可惜他是楊素的老部下,而他的侄子王仲伯又參加了楊玄感的叛亂,因此受累免官。不過第三次東征之前,考慮到北疆鎮戍的困難,皇帝又把他請了出來,出任馬邑太守一職,委其以重任。如此謀略出衆戰功赫赫的軍中宿將,雲定興自問是拍馬都追不上,撇開彼此所屬政治派系之間的矛盾不提,單從軍事上來說,雲定興絕對相信王仁恭對當前戰局的分析和判斷。
既然燕北軍已經在代北戰場展開了攻擊,並且切斷了北虜前後兩支大軍之間的聯繫,那麼可以肯定,北虜主力肯定在近期內要撤離雁門。正如王仁恭所說,只要帝國援軍向北虜展開攻擊,充分展示自己攻擊之決心,持續向北虜施加壓力,則北虜必然會盡快撤離。
雲定興對當前戰局總算有了一個準確而清晰的認識,他斷然做出決策,二十八日,集結全部力量,向崞山戰場的北虜軍隊展開反攻,並相機向崞城攻擊前進。
至於王仁恭提出來的要求,雲定興根本不予考慮。他兵力有限,還要竭盡全力向雁門工攻擊前進,哪有餘力支援王仁恭?不過他還是安慰了王仁恭,把東都來的消息據實相告,請他堅守樓煩關,耐心等待援軍,只要再堅持半個月,則戰局必然逆轉。
八月二十八日深夜,雁門戰場。
俟利弗設阿史那咄慄派遣的信使運氣非常好,一路暢通無阻的趕到了雁門前線,向始畢可汗和莫賀咄設詳細稟報了白狼塞軍情。
北虜大軍在白狼塞下連遭重創,阿史那咄慄和康鞘利先後戰敗並損失慘重,這迫使兩位統帥不得不調集更多的軍隊攻打白狼塞,由此導致危機加重,而這一危機不僅僅單指南北決戰,還包括大漠牙帳。假若始畢可汗和北虜大軍大敗而歸,大漠上的政治形勢必然不利於始畢可汗,而牙帳內激烈的矛盾在始畢可汗的權威和實力急劇下降後隨時都會爆發。
阿史那咄慄勸諫自己的哥哥和弟弟,見好就收,趕快撤離吧,現在撤回大漠,最起碼還能滿載而歸,還能享受勝利所帶來的榮耀,還能鞏固大漠諸虜大聯盟和牙帳政治局勢的穩定。
始畢可汗和莫賀咄設堅決不願吐出嘴裡的“獵物”,他們回覆阿史那咄慄,雁門即將攻克,勝利即將到手,我們即將創造新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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