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郡太白山是秦嶺山脈最高峰,又有太乙山之名,據說是太乙真人修煉之地,如鶴立雞羣之勢冠列秦嶺羣峰之首。自古以來,太白山就以高、寒、險、奇、富饒、神秘等特點聞名於世、稱雄關中。
太白山是關中第一高峰,太白山氣勢巋然、風雨無時、僅在六月盛暑始通行人,俗呼“開山”,六月以外霧雪塞路、人跡罕至,故而俗稱“封山”。
東山屬於低山區,相對高差不大,四季都暢通無阻,但這裡山勢陡峭,山上覆蓋着濃密的森林,偶然也有大片裸露在外的陡壁,這些峭壁像被利刀削過,峭壁下堆滿形態萬千的岩石,有的小如鵝卵,有的巨大如數層樓高,一條彎曲幽長山路從大大小小的岩石中穿過。
幕色蒼茫的太白山格外寂靜,兩邊樹林和岩石縫隙中傳來一陣陣沙沙的聲音,偶爾還有一隻夜梟從樹上發出淒厲怪叫,令人毛骨悚然。
但很快,寂靜山路便被一支軍隊打破了,一支人數約有三千的步兵揹負橫刀、強弩迅速攀爬。
爲首大將乃是薛萬均,身邊是他的五弟薛萬備,兄弟二人得到楊侗之命,率領三千名‘山地兵’潛伏在太白山中,之前不知何故,直到前幾天,他們看到一些青壯帶着簡單的‘武器’陸陸續續入山,合計起來,少說也有三四萬人,薛氏兄弟這才知道有人打算在此聚衆造反。只不過這些賊子謀劃不密,被朝廷事先知道了。
早上的時候,他們獲得來自長安的鷹信,說是這些人可能會在今晚下山,讓他們兄弟滅了這些人。
讓他們兄弟以三千之數殲滅三四萬人,說起來件很可笑、很荒唐的事情,但如果借山勢、地利來發動攻擊,也並非不可能。
“松陽道長,您說東山往上、往下都只有一條路,確定麼?”薛萬均讓大軍就地休息,然後跟一名道士觀察地勢。
這個名叫松陽的道士,是太白山上高山區太乙宮裡的道士,下山採購時被叛軍追殺,從山上落到一叢藤蔓之中,被隋軍所救,他聽說朝廷前來剿匪,便主動爲薛萬均帶路,薛萬均一番盤問,最終相信他是真心爲朝廷效力。
“北魏酈道元在《水經注》上說‘太白山於諸山最爲秀傑,冬夏積雪,望之皓然’。意思是說太白山終年積雪,向山頂看去,常常是白色。東山往上,一年之中很少沒有積雪的時候,大軍往上駐紮的話,每天消耗的龐大給養跟不上,這是其一;其二、東山之上異常險峻,委實不利大軍行走。”
松陽道長說到這,手指前方道:“將軍請看。”
薛萬均順勢看去,看到一塊巨大無比的岩石彷彿從天而落,正好鑲嵌在狹窄峭壁中間,把整條穀道堵得嚴嚴實實,這塊岩石寬約八丈,高十餘丈,上面長滿藤蔓青苔,岩石中間裂開一條寬五尺的石縫,只能步行通過。
“這是大雪封山後,最好走的一條路,其他地方很難攀登,而且這條縫隙蜿蜒近一里長,如果我是一軍主將,不到生死,我是絕對不會率領軍隊往上面去的,將軍以爲然否?”松陽道長說道。
“道長好見識!”薛萬均笑着說道
松陽道長搖頭道:“不是見識,是住在山上久了,知道太白山的優劣!”
薛萬均回顧東山的地形,已經有了定計。
“將軍打算用火攻麼?”
“對!”薛萬均點了點頭,笑道:“道長覺得不忍麼?”
“沒什麼不忍的!”松陽道長苦笑了一下,道:“貧道雖不入世,不管天下紛爭,卻也衆關中的變化看出大勢、民心盡在大隋王朝;可這些人爲了一家之私利執意抵抗王師,縱得一時之勢,也不過徒令天下陷入更久的戰亂而已。”
“如果殺三四萬人,能挽救萬千黎民,能讓萬萬千千百姓早日脫離戰亂苦難,這三四萬人當殺。他們是對是錯已經不重要了,因爲他們的存在於民無利、於國無益、於我族更不利!
薛萬均肅然起敬:“道長比天下大多數人都看得透徹,令我萬分佩服…如果人人都如道長這麼想,那纔是我族之大幸…”
“將軍,時間不早了!”松陽道長看了下天色,道:“再過半個時辰,天就徹底黑了,不利行軍。”
“多謝道長提示。”
薛萬均躬身一禮,回到了駐地,帶領三千名隋軍抄近路繞到東山背後,距離叛軍營地已經不足六裡。由松陽道長爲嚮導,再從一條密林蓋得嚴嚴實實的清溪,向叛軍大營潛近。
……
太白山下,溫湯鎮矮小破舊,周長不過三裡,由於這裡是貧瘠山區,產出不高,全鎮百姓已經被遷往土地肥沃的天水郡。
小鎮最深處的地方,一座頗有規模木質建築赫然立在最醒目位置,此刻,卻不斷有人匆匆忙忙的走進建築之中,建築極爲破舊,可內部極爲寬敞。
一名大漢坐在臺階之上,這名大漢臉上的一道長長的疤痕,這道疤從他的左臉一直拖到右臉,直接將他的鼻子疤截成了上下兩段,右臉頰凹了一個大洞,幾乎可以看到裡面面頰骨。
在他下方分別坐有百餘人,他們有的四五十歲,有的二三十歲,年紀不等,有男有女,有僧有俗甚至還有農夫。有人腰懸長劍,有人斜佩橫刀,這些人彼此間似相識又似陌生,像是無法聯繫在一起的天南地北客,但此時他們卻同時聚集到了一處。
但顯然,他們都以那名恐怖的漢子爲首。
“大哥,這兩位來自韋氏,不但武藝高強,而且昔日也是魏刀兒將軍軍中驍勇壯士。”一名精瘦的漢子對着那名大漢笑道。
“哦?”大漢俯視着二人,其中一人膀闊腰圓,煞氣騰騰,顯然是殺過人的,讓不禁點頭稱讚:“像條漢子。”
另一個比較普通,只是眸子裡帶着一股野獸般的兇光,微微點頭,向二人道:“你二人昔日也是魏刀兒將軍的下屬?”
“不錯。”那壯漢點頭道:“當初某跟隨魏將軍,後來魏將軍兵敗於雀鼠谷,這些年東躲西藏,後來得到韋氏庇護才逃過了一劫,此番奉命前來聽從主將號召,萬想不到主將居然是甄將軍。”
“你認得我?”大漢詫異道。
“您是魏將軍坐下將軍,叫甄寬,某曾在魏將軍身邊見過您一面。”
“你是何人?”甄寬問道。
“小人曾是魏將軍親衛,名叫魏壁。”
“魏壁?我聽過你。號稱是魏將軍麾下第一親衛。”甄寬笑着站了起來:“有魏壁將軍相助,我軍如虎添翼也!”
“甄將軍過譽了。”魏壁眼中帶着幾分自信。
甄寬哈哈大笑,恐怖的眼中閃過一種名叫野心的神采,他當初確實是魏刀兒的部將之一,不過卻聽命於他的堂兄甄翟兒麾下,甄翟兒在大業十二年奉魏刀兒之命率衆十萬攻打太原,隋將潘長文兵敗身亡。楊廣命當時還是右驍衛將軍、唐國公的李淵爲太原留守,虎賁郎將王威、虎牙郎將高君雅爲副,他們三人率兵討伐甄翟兒。與甄翟兒遭遇在雀鼠谷,隋軍大破魏刀兒的十多萬大軍,甄翟兒戰死。
李淵當時爲了起兵準備,收編了甄翟兒的力量,不斷擴充自己的實力,甄寬便是其中之一,由於驍勇善戰,被提拔成驃騎將軍。
甄寬賊性未除,並不滿足現狀,他一直夢想着像堂兄脫離魏刀兒那般脫離李淵的掌控,如今被李淵派來掌管關中幾萬力量,令他看到了自立的機會,只不過他名爲主將,但眼前這百餘人皆是關隴世家的心腹之士,瞧不起流寇出身的他,所以,要想自立,必須除掉這些人,最好的辦法,無疑借隋軍之手幹掉這些人,然後自己帶着山上的兵員潛入秦嶺,整編成一支上下一心的軍隊。
同爲一脈的魏壁的到來,讓甄寬興奮不已,只要將之收服,自己會憑空增加一員干將。
就在這時,有人驚呼:“火,山上發生了大火!”
甄寬一愣,起身朝山上望去,只見太白山上果然火光沖天,大火帶足有十幾裡,正是軍營方向燒的火,甄寬彷彿一腳踩空,心直墜下萬丈深淵,完了,他的自立夢全完了。
他呆呆地望着太白山,一臉絕望之色。
“敵襲……啊~”
未等甄寬說些什麼,外面傳來一聲短促的慘叫,負責警戒的士兵那失去生機的屍體已自房頂上跌落,也打破院中的死寂。。
“噗噗噗~”
淒厲的破空聲、慘叫聲、利器撕裂肌肉的聲音忽然接踵而來,站在高處的士兵一個個被人射落下來,緊跟着,院門被人轟然撞開。
一名身穿鎧甲,面帶修羅面甲,身披戰袍,身材修長的騎將躍馬而入,竟是一名女將。
隨着她的出現,房頂上忽然傳來一陣輕響,近百道纖細修長身影如月下的靈貓一般,她們手執寒光閃閃的強弩。
冰冷的殺機伴隨着淡淡香風緩緩逼近,有反應過來的兩個人殺向了門口這名女將,然則迴應他們的是一陣弩箭。
“殺!”猙獰冰冷的修羅面甲之下,忽然傳來了一陣漠然的聲音。
剎那之間,一個個俏生生女兵扣動強弩,一支支弩箭從四面八方向院中百餘人射去。
場面頓時大亂,裡面的人被射殺得慘叫連連,紛紛倒地,一個個驚恐萬分的大喊大叫。
“殺出去。”
甄寬及時抓住身邊的魏壁當擋箭牌,僥倖的逃過了一劫,見弩箭不再射落,揮刀向那女將殺去。
女將手臂一招,一手一把強弩,在甄寬魂飛魄散之下,兩支弩箭狠狠地釘在了他的膝蓋,甄寬慘叫着撲倒在了地上。
數十名女兵從女將兩側衝了進來,一陣亂槍將甄寬捅死在地上。
“你們不錯!”女將淡淡的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