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公子,濯塵池請在那邊,請隨我來。”
翠林外面,入口消失不見,只有俏立一側的黃衣長裙的女子看着面前的書生,還有高大肥胖的豬妖、老驢頭頂的蛤蟆。
笑着微微挨身一福:“你們也一起來吧。”
“良生,這是哪兒去?”
蛤蟆道人爬上繩子跳到驢頭,墊起腳蹼,繃緊身子四下張望了一下,翠林在微風裡輕撫慢搖,沒有任何動靜。
“你見過驪山老母了?”
“見過了。”
陸良生點點頭,整理一下衣袍,從老驢後背的書架,取出用法術縮小的木榻,以及上面徒弟的屍身、續命燈,小心捧在雙手。
“老母,已經同意救治元鳳,讓我們跟着這位姑娘。”
豬剛鬣興奮的搓了搓大手,拉過老驢就湊了上去。
“那還說什麼,俺老豬都等不及了,這位女菩薩,俺跟你走,快些帶路。”
咳咳!
老驢頭頂,蛤蟆道人乾咳兩聲,圓圓的蹼頭指了指他腰間掛着的畫卷,提醒豬妖,不該是專情嘛?
那邊,黃衣女子低頭輕笑一下,示意陸良生跟上,繡鞋輕邁,提着裙襬先行走去前面帶路,後面爭執的一豬一蛤蟆急忙跟上去,繞着這片翠林邊沿,拐去草坡,遮蔽的視野在前方展開,一顆歪脖的榕樹孤零零立在這片草海之中,輕搖慢舞。
走過這片草坡,又上了對面一座矮山,不久,走在前面的女子停下腳步,側過身來,輕聲道:“陸公子,到了。”
就在陸良生前方,青崖懸立,崖角一顆蒼松招展迎客,一股清泉自樹旁溝壑劃出一道水簾,落去下方一處水池,陽光照下,起伏的水面閃着波光粼粼。
嘩嘩——
循着水聲走近,陸良生望着這處水池,大抵就是老母所說的濯塵池了,池水清澈,能見幾尾紅鯉在水面吐了個水泡,一擺魚尾蕩起的漣漪裡沉入水底。
“姑娘,老母所說的水中石臺在何處?”
陸良生望去水面,根本沒有什麼石臺,回頭問去那女子時,後者擡手輕笑指去水池。
“公子請看,那不是嗎?”
目光轉回,原本空無一物的水面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青玉石,周圍雕琢花鳥蒼木,綻放靈光,一看就不是凡物。
陸良生也不再多說,將手中捧着的木榻放去地上,施法還原原來的大小,走去將有些浮腫了的徒弟屍身橫抱起來。
“元鳳,你有救了,等爲師回來,再給慶功!”
言罷,轉身走進水池,濺起水花,一步步朝那石臺靠近,沒腰的位置停下,便將屈元鳳輕輕放去青玉石臺,一揮袍,將臭氣一掃而空。
看着水面漸漸有了白氣蔓延石臺,纏去屍身,陸良生替徒弟整理好甲冑,擦了擦臉頰。
“你就安心在這裡等着,爲師很快回來,你戰死的消息,估計已經傳開了,出山後,爲師還是要過去跟你二師兄宇文拓說一聲,免得怒急生了心魔,影響修道,這時間啊,還有很多關心你的人,比如你師公,別看他是妖,聽到你死訊.....”
陸良生笑着說道,偏去目光,看到的事蛤蟆道人不知哪兒弄來的一根樹枝,繫了往日沒用完的魚線,身上紮了一對草,躲在一側池邊,釣池裡的紅魚,不時緊張的偷望被豬剛鬣纏住的黃衣女子。
“......算了,你也不用擔心他們,在這裡好好養着就是。”
又說了幾句,陸良生走了回來,掐起法決往身上一揮,浸透衣袍褲子、步履的水漬化作一顆顆水珠飛離,一滴不落的回去池水裡。
收了地上的木榻燈盞,放去書架,便朝黃衣女子拱手告辭,回頭朝那邊盯着青草的短小身影喊了聲:“師父,走了!”
牽着老驢跟着女子沿着原路返回來時的地方,蛤蟆道人連忙收了魚竿,看着石頭上趴伏的一尾紅魚,魚嘴一張一合吐着泡泡,呯的一蹼,將它踢回去,拖着魚竿魚線撒開腳蹼飛奔追在後面。
“等等老夫!”
一躍而起,抱去甩動的驢尾,蕩着鞦韆般攀巖而上,好不容易翻上書架上方,走動的老驢、書生停下,陸良生微微擡起頭,看去翠林的方向,一聲溫和而慈祥的話語隨着清風拂來。
“兩界山既是五指山,位河州,東曰新隋,西乃胡人,積石山脈有神猴,莫以真身見,亦莫道我名,去吧,見我義弟安好便回。”
陸良生朝翠林施禮相拜,豬剛鬣也跟着連忙躬身,蛤蟆道人不情不願的拱了拱手,下一刻,視線一花,再次清晰時,耳中傳來人聲喧譁,周圍山道盤旋蒼木林立,一人兩妖已是來到驪山老母殿外一顆大樹下。
咚——
銅鐘悠遠從不遠大殿鐘樓敲響,見到山道遊客來往,豬剛鬣連忙施展法術,遮掩相貌,嗡聲嗡氣說道:
“老母也太沒意思,沒說留我們吃頓飯再走,還送到人多的地方來丟醜。”
“就知道吃!”蛤蟆道人翻了翻蟾眼,順着繩子滑去書架,搖擺幾下,拉開小門鑽進去,探出蟾臉叫了聲。
“到了城裡吃飯,再叫爲師!”
然後,呯的一聲將小門碰上。
陸良生搖搖頭,輕笑一聲,拉着老驢走去老母殿,既然來了,順道也進去燒柱香拜上一拜,雖然接了一件跑腿的事,但總歸是令他徒弟肉身復活。
殿門飛檐彩拱,香客進出。
書生在門口買了三炷香,來到殿門外的大鼎,點燃舉着頭頂拜了三拜,恭謹的插去鼎裡,附近不少香客焚香求願,也有解籤,或他鄉遠來遊覽的旅人聽廟祝說些驪山老母的神話。
“......老母顯號玉清聖祖紫元君,傳聞如齊宣王的妻子鍾無豔得過老母點化,助夫治國,昔日始皇帝.....呵呵.....可是被老母小懲過的,所以,諸位到了驪山,不可狂言亂語。”
廟祝的嗓門很大,吸引外來遊客禮拜焚香,增添香火對他也是有極大好處,聲音自然賣力。
陸良生施禮已畢,起身離開。
“.....呵呵,諸位可知,這驪山與不同的地方很多,可見此處不僅青龍白虎,也有天蟾爲雕......”
聽到這話,走出幾步的書生陡然停下,側過臉看去那說話的廟祝,傾聽下一半句。
“......總所周知驪山乃女媧娘娘坐騎所化,咱們以前啊,這裡的先民不僅崇鳥紋、鹿紋,還有一個你們想都想不到的,那就是蟾紋,當年啊,我還小的時候就聽過我爺爺講過,他小的時候,聽說這老母廟裡,還有尊蟾雕呢,聽說是始皇帝請走了,再後來秦沒了,那蟾雕又不知流落哪裡,若是放到現在,說不得也能請去另一座廟裡受人供奉。”
蟾雕.....
陸良生聽了一陣,走去外面,豬剛鬣牽着老驢早等候在哪裡,拿着一根冰糖葫蘆舔着,一旁貨郎眼巴巴的看着他,唯唯諾諾的想伸手又不敢伸手。
書生掏出兩文付給貨郎,從豬妖手裡牽過繮繩,皺起眉頭,看去書架小門。
對一旁絮絮叨叨在說:“你見老母時,可是美麗婦人?”“她平時啊,就是一副老婦人模樣,別被騙了。”“......你是不知道,老母她,可是極美的......”
陸良生一字也沒聽進去,腦中憶起的是,當初河谷郡的周瑱說的那番話。
老人的話語浮了上來。
‘......數十年前,皇宮裡啊,也有大蟾,不過卻是一尊望月金蟾雕塑,可惜後來被人盜走了,那可是昔日咱陳朝開國皇帝年少時,無意得來的。’
師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難道說,他其實出自驪山?
想到這個可能,陸良生把自己都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