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海翻涌,劃過天空的鳥兒,落去孤峰老鬆上,嘰嘰喳喳的梳理羽毛。
枝繁葉茂的樹枝下方,一塊爬有苔蘚的岩石上,陸良生闔目盤坐,感受着耳邊輕柔吹過的山風,遠方山澗雲海起伏的細微變化,心境猶如水潭落下一滴清水,蕩起漣漪擴散。
四周,八幅畫軸展開,露出上面山海異獸、人的生活百態,或遊雲驚龍的篇篇字跡,懸在半空綻放法光。
山風拂過書生,沙沙的樹葉輕響裡,陸良生睜開眼睛,眸底一道淡藍一閃而過,擡手掐出指決,隨後又落去腹前。
懸在山崖外的麒麟氅,仿如褪去絲線,被導引着一一飛入書生體內,灌溉四肢百骸五臟六腑。
自從解開陸元留下的秘密後,這件麒麟氅便再也不設防的向他敞開,兩年間,籍着山中聚靈法陣、浩然之氣壓制紅芒妖星的同時,發現大氅之中,蘊含的法力比他元嬰境都高了不知多少。
‘若是將法力吸納,煉化爲我所用.....’
這個念頭升起,就揮之不去,兩年多來,壓制紅芒妖星,最多的時間,就是轉化麒麟氅中的道行修爲,算上妖星撬動他的修爲往上拔升,僅用了一年,修爲便過了元嬰境,邁進通神前的第一個小境界‘破妄’。
而眼下,更是過了第二個小境界‘凝神’。
陸良生呼去一口氣,指決呈掌一翻,加大了麒麟氅導引過來的法力,讓五感變得敏銳,能清晰的聽到山外村子裡傳來吹吹打打的熱鬧。
‘今日.....好像是小纖和老孫的大喜之日......做爲兄長,該有點心意纔對。’
伸手往一側攤開,原本安靜趴在岩石上的一坨黑影,咂了咂嘴,猛地睜開蟾眼,一個翻身滾下石頭,啪的一下摔在匍匐的花白老母雞身上。
那方,沉寂的大石迸裂,夾雜其中的細密玉屑剝離出來升到半空,‘咔咔’的擠在一起,化作拳頭大的玉質圓球。
看也不看玉球的書生,手指變換扭動,凝聚的球體摩擦扭曲,下一刻,凹凸成一尊男女對拜的玉像。
“去——”
輕喝出口,陸良生攤開的手一揮,袍袖撫響,那尊男女對拜的玉像化作一道碧青的流光飛去了山外,消失在照來的晨陽之中。
.......
晨陽升上日頭,照着山巒倒映出的輪廓遮去遠方半個山村,徐徐炊煙飄出煙囪,村裡人聲嘈雜,嗩吶、銅鑼吹吹打打的響個不停。
迎親的隊伍從村裡出來,繞了北村、紅憐廟一圈又從另一邊轉回,進了村子,在曬壩拜了陸家村的祖宗,村裡一衆鄉親起鬨笑鬧着,推搡從一頭老驢上下來的新郎官去背新娘回家。
“你這尖嘴猴腮的道士,真是修來的福氣。”
“.......要多謝俺,要不是當初那一棒子,你怎會留在陸家村。”
“都別說了,良辰不等人,快些讓老孫背小纖回家裡拜堂啊!”
“李家老嫂子等會兒說不得要拿棒子打咯!”
村裡家家戶戶基本都沾親帶故,一通笑鬧也無傷大雅,掛着紅花的老驢哼哧嘶鳴兩聲,也像是催促背上的道人下來。
“衆位等會兒記得多喝幾杯!”“招呼不周.....”
孫迎仙一身大紅喜袍,從老驢背上翻身下來,拱起手不停的朝四周作揖,笑的臉上八字鬍都快翹了起來,跑到花轎前,隔着簾子朝裡面恭恭敬敬喊了聲。
“小纖,爲夫蹲下來了啊,趕緊出轎上背,我揹你回去。”
說着提了提袍擺蹲到轎口,那邊媒人朝附近看熱鬧的村婦揮着絹帕,說笑起來:“哎喲,你們瞧這新郎官兒急的......這就給你撩簾子,請新娘。”
簾子撩去一側,戴着花冠珠簾的小纖也是一身喜氣的新娘袍,臉上蓋着大紅巾,看不見面容,握着媒人伸來的手,小心翼翼的矮身走出轎子,趴在孫迎仙背上,附耳輕聲說道:
“找這麼小頂轎子,老孃腿都曲麻了,趕緊回去。”
“爲夫沒錢啊.....對了,老陸什麼時候回來?”
孫迎仙將她背起,笑着朝周圍點點頭,也小聲問了句,但背後的陸小纖沒回答,想來周圍人多,不好說話。
村裡有喜事,每家每戶基本都要吃喜酒的,起鬨笑鬧裡,孩童跟着揹着新娘的新郎官一側追逐,叫嚷給糖吃,被家裡大人呵斥回來,也有叫道:“老孫,不給糖就不讓過去啊!”
“沒糖,沒糖,本道只是入贅的,聘禮都還是向岳丈賒的!!”
道人扯開嗓子乾嚎一聲,揹着陸小纖拔腿就朝小院跑去,生怕又被攔下來討要什麼,他身上除了這件喜袍,什麼都沒有了,陸小纖在他背上,從紅袖裡悄悄伸手掐了一下道人。
“入贅還說出來,不怕笑話你。”
“臉面而已,爲夫什麼時候有了,我還覺得賺了呢!”
道人嘿嘿直笑,也不覺得背上掐的疼,一口氣跑進小院,堂屋門口,李金花、陸老石已經坐在那裡了,陸盼八人則分開左右排開,催促他倆快些過來。
“什麼時辰了,還在哪兒說笑,等會兒洞房,說道天亮都行。”
婚禮繁瑣,那邊的婦人還有陸老石也是經歷過一次,熟門熟路的做完該有的禮節流程,連忙揮手,讓女兒還有女婿趕緊回新房。
“等等,你兄長呢?”
陸家村的規矩並不算多,婚事禮節過了一遍,李金花叫住還蓋着紅蓋頭的女兒,目光也詢問的投去孫迎仙,道人諂笑的看着丈母孃。
“娘,你說的,我也不知道,還是趕緊入洞房吧。”
“急什麼急。”
李金花嚷嚷一句,看到那邊蓋着蓋頭的女兒,嘆了口氣,“你們先去歇會兒吧。”走到堂屋門口繼續等着許久未見的兒子回來。
氣鼓鼓的坐到凳上,見陸盼望來,婦人瞪回去:“看什麼看,出去吃酒席!”
最後見良生還是去年夏天的時候,這一晃眼,都已經第三年春日了,小纖婚事也都不回來,等會兒看老孃怎麼收拾他!
想着時,走出屋檐的陸盼忽然擡起頭,周圍也有人喊出聲來。
“咦,你們看,有東西從天上掉下來了!”
陸盼看去一眼,有碧玉顏色,拖着光芒劃過天空,大漢拉着旁邊一人就躲開,大吼:“都散開!”
然而,墜下的碧玉忽然緩下速度,在衆人視野裡,光芒褪去,露出一尊對拜的璧人,飄去那邊新娘。
陸小纖隔着蓋頭能感覺到一股暖意傳來,聽到旁邊道人說了句:“快伸手。”的話語,連忙捧起雙手,一股溫潤在掌心化開。
搖晃的蓋頭下,只見碧玉通透的一對玉人栩栩如生的立在手上。
“哥.....”
小纖輕聲唸叨,揭開蓋頭,朝着遠方兄長坐臥的那座山,躬身拜了下去,道人看了看玉人,站到一旁也跟着拜下。
心有所感,遠去的西面棲霞山,雲霧之間的孤崖上,陸良生嘴角笑了笑,重新闔上眼睛。
“師父,你下去吃酒席吧,最近突破在即,我就不下去了。”
“早說嘛。”
重新爬上岩石的蛤蟆道人,墊了墊腳蹼,張頭望了一眼山外的雲霧,轉身跳下花白母雞背上,“那爲師先回去,吃完酒席給你捎點回來!”
雙蹼抱住雞脖坐下,花白母雞‘咯咯’兩聲,眸子看了眼背後的蛤蟆,張開翅膀,直接從崖邊撲了下去,衝進雲霧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