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嗡......
耳邊徘徊道人唸咒的聲音,身子輕飄飄的像是沉入泥潭,視野所及的一切都是漆黑的顏色涌了上來,拉着陸良生彷彿墜下虛空,不斷往下沉去。
漸漸的。
耳旁有了風聲呼嘯,腳下傳來猶如人身還在時的質感,身形輕飄飄的落下,陸良生聽着吹過的風聲,睜開眼睛,視線觸及的盡頭,沒有天與地的分別,一片混沌無光,遠方似乎還有山勢從上而下潛伏黑暗裡,顯出陰森的輪廓。
“這裡就是幽冥?”
步履踩去漆黑松軟的泥壤‘嗤’的升起一道白煙,令得陸良生皺起眉頭時,就聽“啊~~”的長音響徹,身形膘壯的豬剛鬣從天空落下,嘭的落去地面,升起一道人形白煙飄起。
陸良生看着白煙散去,走出幾步回頭,確實是步履走過的土壤升起的。
“這地上怎會有煙?”
“那是生魂接觸冥土產生的。”老豬扇了扇蒲扇般的大耳,從地上爬起,沾染的塵粒自行落回地上,“要是沒有修爲,尋常人的生魂下來,就會被冥土給‘吃’了。”
關於這裡,陸良生所知不多,看豬剛鬣說的頭頭是道,便點了下頭,攤手顯出袖裡那把沒有花色的古樸紙傘,自手中撐開舉去頭頂,傘身忽然亮起幽幽綠光從手裡飄出,懸在半空緩緩朝着一個方向漂浮而去。
“老豬,跟上。”
陸良生望着紙傘,擡腳懸地飄了起來,起身張望的豬剛鬣嘟囔着:“憑什麼俺就是直接掉下來。”聽到傳來的話語,連忙追上去,挺起大肚皮,兩隻大耳呼扇呼扇,指着周圍。
“這裡俺還是較熟悉,進了鬼門關,那纔算進了陰府,這外面就跟陽世城郊差不多,要說有多廣,倒是沒走到過盡頭,其實咱們從泰山腳下進來也是可以,那泰山帝君多少還是能賣俺老豬一點薄面。”
“......別看這外面黑漆漆的,陰風陣陣,有些地方就跟陽世差不多,就是沒太陽,涼颼颼的,山頭也有鬼王出沒,失了意識的孤魂,或逃脫陰差的一些野鬼也大多聚集在這些鬼王麾下......”
聽着豬剛鬣介紹起這方幽冥世界,陸良生也在打量這邊,原來雌伏黑暗的輪廓,還真是山,應該叫陰山纔對,老豬喋喋不休的話語裡,大抵有了一些瞭解,陽世的山到了幽冥就是倒過來的,從天上倒垂而下,又與幽冥凸起的山勢成對,看起來像是上下咬合的巨齒。
“......對了,要是能進得了鬼門關,俺老豬帶你轉轉枉死城,還有那奈何橋上的孟婆,你可別被外表給騙了,其實原先還是一個大美人.....俺下界投胎的時候,也是過了這裡,沒喝她那破湯,一股子餿味。”
哇哇——
紙傘幽綠光芒照亮四周,枯萎的草葉,遠處歪脖的死樹,一隻黑影棲在樹梢,亮着紅彤彤的眸子發出不詳的嘶鳴。
看到陸良生視線望去,豬剛鬣搖搖頭:“那是冥界的鬼鴉,放到陽世,這聲生人是聽不得,魂都會被叫沒。”
陸良生的目光裡,樹梢上那黑影直撲飛下,一抓勾住樹下一道地裡掙扎爬行的陰鬼,飛快啄食,引來更多的鬼鴉飛來,幾息不到,只剩那陰鬼殘臂留在原地。
“與陽世的猛獸食人相差不多。”
看了一陣,陸良生跟上紙傘飄過這邊,一人一妖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什麼方向,只能估摸大概過了三個時辰左右。
至於方向,四周渾渾噩噩,陰風吹拂,根本無法辨別,待到懸在頭頂上方的紙傘停下來,呈現陸良生面前的,是一條恍恍惚惚的長龍,無數身影排成隊列直直延伸到前方,根本看不到盡頭。
陰風吹拂之中,人形站列的‘長龍’各種打扮,還穿着身前的服飾,或體面的壽衣、壽鞋,有些面目呆滯,好像還未從已死的打擊裡回過神來,也有滿臉鮮血跟身旁同樣的陰鬼互相拉扯比劃。
“你拉我作甚,不拉我,一罐子都砸不到我頭上!”
“我怎麼知道你婆娘要砸你,要不是你死了,那人也不會殺我滅口!”
“放屁,她是要砸姦夫!”
“怪我......唉,不對,那爲什麼砸的方向是你這邊?”
隨後兩鬼摩挲着下巴變得沉默,長長的隊伍裡,不乏缺胳膊斷腿的,七八個士卒打扮的陰鬼揮舞兵器咋咋呼呼叫嚷,隨後被提着鐵鏈的陰差沒收了缺口的刀劍。
“收我等兄弟兵器做甚?!”“知不知道,我們怎麼死的?奮戰到死!”
“陽世一幫匪人造反,我等在城牆上力戰而亡,臨死了還砍了幾個王八蛋,狗曰的,刀砍不進去,反被劈了一刀......”
“哎哎,那邊有鬼插隊!”
說話的士卒陰鬼叫嚷起來,指着隊伍外,舉傘飄過去的陸良生和豬剛鬣,剛沒收他們兵器的三個陰差也都看見,駕起陰風,橫起打鬼棒,鎖魂鏈攔去前面,
“停下!”
見到三個陰差攔路,陸良生飄上前相隔兩丈,朝對面的陰差行了一禮,說明了來意。
“三位,在下隋國國師陸良生,元神下來幽冥,有要事想要見一見泰山帝君,勞煩替我通報一聲。”
三個陰差陰氣瀰漫,看着面前行禮的老人,身上麒麟氅內斂法光,身子裡浩然匯聚,尤其那兩袖好似無底之口,能將他們吸進去,連忙放緩了語氣。
“原來是人間國師,我等有禮了。”
說着,朝陸良生齊齊還去一禮,之後飄去兩側,指去鬼門關的方向:“我等職位低微,面見不了帝君,人間國師還是自去鬼門關,那裡有神荼、鬱壘二神看護。”
陸良生點點頭,拱手謝過,沿着三個陰差指去的方向飄去,不多時,排列的長龍隱隱能見盡頭,昏暗裡一堵城牆高聳天地般左右延綿開去,巨大的城樓下方,一顆碩大的青面獠牙鬼頭大張巨口,一對猶如小屋大小的眼珠來回轉動,凶煞的盯着從他口中進去的一個個陰鬼,感覺到生氣,目光猛地投來這邊,穿有銅環的鼻孔噴出一道氣來,頓時颳起一陣刺骨冷風,惹得下方陰鬼發出淒厲慘叫,滿地打滾。
“生人勿近,回去陽間!”
這邊,陸良生施展法術隔絕陰風,再次拱手施禮,“在下陽間隋國國師陸良生,下到幽冥,是有事求泰山帝君,還望放我二人通行。”
一旁,豬剛鬣嘿嘿笑出兩聲,挺了挺肚皮負手走上前,越過陸良生幾步時,昂起下巴,擠了下眼睛,小聲道:“還是瞧老豬的。”
頓了頓語氣,甕聲開口,響銅鐘。
“神荼、鬱壘,你二將可還識得本元帥?!”
聲音迴盪幽冥,變得空靈,傳去鬼頭上方的城樓好一陣,就聽一聲威嚴暴喝。
“沒見過,不識得,滾!”
陰風嗚咽跑過牆垛,兩道着斑斕戰甲,面容威嚴,姿態神武的將領,手持金戟、銀鞭走出,在牆垛後左右排開,看着下方一人一妖,手中兵器頓去地磚,掀起陰風鬼哭。
“大膽人間修士、妖孽!這裡豈是你們來的,速速離去!”
豬剛鬣嘴角抽了一下,面子頓時掛不住了,低頭朝手上吐了一口唾沫,祭出九齒釘耙抓握手裡,鬃毛如鋼針豎起,一對銅鈴大眼鼓起,露出兇惡。
“裝作不認得,當年欠俺幾杯酒該還了!”
見老豬吃癟,陸良生想起泰山帝君的名字,大抵猜到一些怎麼回事,上前按下他兵器,舉步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