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這絳紅臉色忽然又被一陣看起來像是濃墨一般的黑色給完全覆蓋。
遠遠望去,就像是龍格被人潑了一臉的墨水一般。
約莫又過了幾個彈指的工夫,龍格的臉色終於恢復了正常——雖然在月光的映襯下略有幾分蒼白,但與他方纔相比卻好歹算是不那麼嚇人了。
原來就在方纔與那飛擲短劍之人短暫卻又兇險萬分的交手中,龍格便已然受了內傷。
在返回了高昌爲自己準備的驛館之後,原本耀武揚威的王玄策忽然腳步一滯手捂胸口,整張臉瞬間就漲成了豬肝色……
但即便是到了這樣一個地步,王玄策卻還是拼勁全力擡腳一勾,算是把身後的房門給關上了。
當身後的這扇裝飾華麗的房門關上之後,王玄策忽然全身繃緊的勁頭完全消失了,整個人當場腿腳一軟,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
不過此刻的王玄策卻已經什麼都管不上了,只見他閉着雙眼完全放鬆了自己的身心,渾身上下就這麼好像不着力一般地朝着地面上倒去。
他畢竟是大唐不良人的副帥,這麼多年來也算是經歷過無數的生死大劫,想什麼摔一跤之類的事情對他而言根本就算不得什麼大事。
更何況這房間裡頭還有人呢,他們是絕對不會讓王玄策就這麼無遮無攔地直挺挺摔倒在地上的。
果然,身體急速朝着地面靠攏的王玄策忽然感到自己的肩膀上出現了兩隻手。緊接着,還沒睜開眼睛的王玄策便感覺到自己就這麼一左一右地被人給架了起來。
“氣沉丹田,莫要運勁相抗。”一個聲音在王玄策的左耳邊說道。
此刻的王玄策可沒有能力開口說話了,只能是輕微地顫了顫自己的眼皮,以示自己聽見了此人的吩咐。
霎時之間,王玄策忽然感受到了一陣灼熱的浩然真氣從他的背心處遠遠不斷地涌入了他的體內。
而他也都謹遵着那人所說的話控制住體內的真氣不使其與這倒外來的真氣相抗衡,任由這股外來的暖流沿着自己的經脈瞬間遍佈全身。
過得片刻,原本臉色漸漸變得正常起來了的王玄策忽然胸膛一窒、喉口一甜,當場張開了口。
不過與其說是王玄策自己張開的嘴巴,倒不如說他方纔一直要緊的牙關是被他喉嚨當中涌現出來的力道給強行衝開的。
只聽得“哇”的一聲,王玄策直接噴出了一道粘稠發黑的滾血。
雖說噴完了血之後的王玄策看上去多少是有幾分狼狽,但他自己卻明白,隨着這一口血的噴出,他體內原本的滯澀壓抑之感全然消失了。
如今的他只覺得四肢百骸之間盡是暖洋洋的,彷彿是在盛夏的日頭底下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享受着陽光的照拂。
而就在這個時候,方纔的那道聲音又在王玄策的耳邊說道:“氣運周天,截住這股暖流,全數收回丹田去,要快,莫叫其散了!”
這一回,再次出現在王玄策耳畔的聲音不論是內容還是語氣上都充滿了急迫,王玄策當然不敢怠慢。
趕緊依言行事,調度着丹田氣海當中那屬於自己的真氣順着經脈去嘗試着與此刻已然遍佈自己周身各處的暖流相接觸。
原本王玄策還做好了自己的內息與這股暖流相互衝擊震盪的準備,可令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的真氣甫一接觸到這股暖流之後。
這些如同火苗一般存在在於遍佈體內的外來真氣便十分自然而然地融入了進去,連一絲絲的排斥都不曾見到,就彷彿這些暖洋洋的真氣本就他的一樣。
王玄策就這般控制着真氣在體內運行了一個周天,隨後等到他自己的真氣重回丹田之時,他的整個氣海都變的暖洋洋了起來。
此刻的他可謂是由內而外地散發着夏日的溫暖,甚至連掌心都開始冒起了熱氣。
而王玄策的渾身上下則更是在朝外散發着熱氣——他本人就好像早起進行了一圈的晨跑一般,精力充沛地長出了一口氣。
直到這時,此前一直都在折磨着王玄策的那陣痛苦鬱結之感終於是鴻飛冥冥,消失不見了。
王玄策終於是睜開了自己的雙眼。緊接着便看見了自己不久前還在其上縱橫捭闔的那張桌子。
這位大唐正使出聲一笑,隨後扭頭朝着自己的左後方看去。
這一回,他便看見了蘇辰的臉,以及他顱頂兀自隱約可見的蒸騰熱氣。
王玄策當然明白,方纔一直在耳邊出言提醒自己又將手掌抵在自己背心處替自己療傷的人,但他已然還是對蘇辰感到震驚。
畢竟王玄策所受的傷乃是內傷,昨夜與那龍格激戰之時他打在自己體內的那道悲愴滄桑的暮秋死氣一直鬱結在自己的經脈要衝之處。
而蘇辰要想替他治傷便首先要將替他將這鬱結在體內的暮秋死氣驅散——只要做到這一點,那剩下的甚至都不需要蘇辰再度出手他自己便可運功自行療傷了。
可是要想將這股暮秋死氣徹底驅散卻又談何容易,這可相當於施救之人要以自己的內力與那龍格在王玄策的體內再度較量一番。
這可是極爲兇險的事情,要知道內力的比拼可並非拳腳對抗,外家招式的對決縱使雙方之間拳腳縱橫你來我往。
但至少還可以閃避,可一旦雙方放棄招式選擇純以內力相抗之時,那就真的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唯有硬抗。
這還只是尋常的內力拼鬥就已經是極爲兇險了,更何況蘇辰這是要在王玄策的經脈當中與龍格的內力展開決鬥,那就更爲難上加難了。
想到這一點,王玄策忽然想到自己幼時拜入師父門下練武修文之時。
曾經問過師父一個問題:“師父,我聽酒肆裡的那些江湖俠客總是會說什麼要想成爲一等一的高手。
首先就要練成內力……可我又想了,這內力既然這般厲害,平日這些俠客都把內力放在肚子裡,難道就不會傷了自己麼?”
誠然,幼時的王玄策向師父問出來的這個問題在隨便哪個江湖大俠聽來都會覺得幼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