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記茶樓裡事態略顯嚴峻時,門外,卻突然有人走了進來。
放在往常,遇到客人上門,常昊自然是笑盈盈的迎上去打招呼,能不能做成生意暫且不說,可真要做成了,那到手可就是白花花的銀子。
只不過,在聽到門外那人聲音的時候,常昊便打消了主動招呼的念頭,注意力反而隨着門外人的出現而隨之擴散開來。
雖說他早就料到會有人會登門找麻煩,甚至大致猜到了會是官家人出面。
可任他怎麼猜,都沒有猜到那個叫吳日朗的傢伙,竟然會死。
對方何許身份?
堂堂昭武校尉,雖是從六品,可也是朝廷命官啊,放在市面上,那可是妥妥的六千兩現銀呢。
不對,最近市場上浮,六千兩還不一定能拿得下來,而且還是有市無價。
可就是這麼一個朝廷官員,竟然死了?
滿心疑惑的情況下,常昊擡頭看向門口。
按照眼下這個情況來看,接下來只能暫時寄希望於這位了。
大唐侍中,歐陽詢歐陽大人。
歐陽詢緩步進門,因爲年邁體衰的緣故,脊背略顯彎曲,但那雙眸子卻精光乍現,透着歷經世事的滄桑。
“小常老闆?”
“歐陽老先生。”
常昊雙手併攏,朝歐陽詢行了一禮。
因爲手腕上還扣着鐐銬的緣故,隨着常昊的動作,鐐銬聲嘩啦啦作響,顯得分外刺耳。
歐陽詢一眼便看到了那鐐銬,而後目光又轉到茶樓正堂裡的幾個外人身上。
這些人倒也算是半個熟人,其中萬年縣縣衙的衙役捕快以及爲首的班頭吳自得,都是之前打過交道的。
而站在居中位置的儒衫書生,暫且不知姓名,但看起來倒也算是有幾分面熟。
一眼看遍全場,歐陽詢很快便意識到眼下是怎樣一個情況。
而常昊也沒有急着開口,滿腦子想的都是“吳日朗身死”和“衙役們藉故發難”的事情。
吳自得看到歐陽詢後,瞬間僵在原地,腦門上更是浮現一層白毛汗。
而羅誠則盯着歐陽詢看了半晌,眼珠子轉了幾轉,可到最後都沒能想起這個老頭是誰。
場面一度陷入尷尬。
靜默良久後,歐陽詢淡然開口道:“吳班頭?對吧?”
“可否給老夫一個面子,先解下小常老闆的鐐銬?”
歐陽詢這次來茶樓並沒有身穿官服,但有了上次的交際,吳自得自然知道歐陽詢的身份。
面對歐陽詢的“詢問”,吳自得臉色一滯,下意識看向羅誠。
今天主事的可不是他。
來之前,羅先生已經再三強調過,今天務必要將常昊此人徹底解決,最好是能將其送進大牢。
可現在的問題是……不管是羅先生也好,還是這位朝中三品大員,不管哪個都不是他能招惹的啊?
吳自得左右爲難,一時無語。
而羅誠已經從吳自得的反應中揣摩出些許意味。
若有所思片刻,羅誠淡然一笑,主動上前半步:“老先生,你這番話,未免有些過於強人所難了。”
歐陽詢順勢看了過去。
羅誠繼續說道:“常記茶樓老闆常昊,與居德坊吳日朗吳大人被刺一事有莫大的干係,諸位捕快大人們此番到場,就是爲了逮捕兇手。”
“若只是因爲你一句話便要將他放了,吳大人身死一事該如何處置?”
比起吳自得,羅誠自然底氣十足。
吳自得敢領着人來這邊,自然是因爲萬年縣縣令的命令,而縣令吳文石,卻是因爲他的吩咐才下得令。
當然,以他的能力自然無法驅使縣令。
吳文石能爲他所使,完全是因爲他家老爺的緣故。
聽到羅誠這番說辭,歐陽詢露出幾分思索神色:“你是說,小常老闆殺了人?死的還是朝中官員?”
“沒錯。”
“衙役們上門抓人,是爲了將其逮捕歸案?”
“正是如此。”
“如此……你們可有刑部文書?”
歐陽詢輕飄飄一句話,直接堵住了羅誠的嘴。
來之前,羅誠的確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甚至於爲了讓整件事情更合理,他還從縣令吳文石手中要來了一封逮捕文書。
但羅誠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貌不驚人的老頭,上來就問有沒有刑部文書,而並非縣衙文書。
真要算起來,兩份文書算是一脈相承,可關鍵是刑部貴爲六部之一,掌管全國法律刑獄,他何德何能,能拿到刑部的文書?
見羅誠說不出話,歐陽詢眼神微微上挪,目光落在對方臉上:“事情既然與朝中官員有關,又事關人命,那你們這些人中,可有大理寺的官員隨行辦案?”
又是一句話噎的羅誠喘不上氣。
他們此行只是爲了抓一個小小的茶樓老闆,能拿到萬年縣縣令的文書已經足夠了,更何況吳日朗之死本就經不起推敲,哪裡敢將這案件上報至刑部或是大理寺。
而剛纔說要將人送往刑部,也是爲了唬住常昊而已。
被一連懟嗆了幾句,羅誠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而歐陽詢幾番詢問都沒有得到答案,心中已經有了些許猜測:“既沒有大理寺官員隨行,又無刑部文書,你們……憑什麼處理朝臣被刺的案件?”
歐陽詢輕飄飄的一句話,直接抹去了羅誠等人處理案件的權力。
旁邊,常昊早已經回過神。
聽到歐陽詢的這些話後,不由得輕聲叫了一聲好。
不愧是足足花了自己一萬兩銀子的歐陽老先生,辦事兒果然靠譜。
面對歐陽詢的盤問,羅誠臉色卻接連變了幾變。
足足沉默了好半晌,臨到最後,羅誠才突然想到一點:“你又是什麼人?縣衙辦案,有你插嘴的份兒嗎?”
羅誠主動上前半步,語氣中多出幾分威脅之意:“你一個糟老頭子,沒事少在這裡費口舌!”
“識相的趕快滾蛋,別在這裡礙事!”
“看你一大把年紀,別臨到老了,卻落得一個身陷牢獄的下場!”
說着,羅誠大手一揮,讓吳自得先將常昊帶走。
剛纔他也是被歐陽詢的說法給鎮住了。
試想放在往常,什麼人看到官府辦事還敢往前湊,什麼人又敢隨隨便便提出刑部文書,大理寺官員辦案的說辭。
再加上歐陽詢這幅做派看起來只給人一種底氣十足的模樣,他這才被唬住。
可回過頭來再想,這老頭看起來平平無奇,又是滿頭白髮,估計早已年愈古稀。
按照大唐律例,到了這樣的年歲,早已經該告老還鄉了。
即便對方之前曾在朝中爲官又能如何?
人走茶涼,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
這樣的老東西,還敢在自己面前囂張?
念頭至此,羅誠只感覺心神通達,看歐陽詢的眼神中也多出了幾分不屑。
“現在,勸你最好滾遠點!”
旁邊,吳自得聽着羅誠這些話,卻是整個人都傻了眼。
“羅、羅先生……”
“還愣着幹什麼?先將人帶走!”
羅誠輕瞥歐陽詢一眼,旋即道:“若有人不識趣,便將其一併抓走!我倒是想要看看,誰敢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