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老先生,剛纔的情況您都看見了。”
“這真不怪我,全都是對方先動的手,我這是被迫反擊!”
“您可是說幫我擺平許敬宗的,您不能說話不算話啊!”
客棧大堂裡,常昊正哭喪着臉喊冤。
坐在對面的歐陽詢面色古怪,不知道該怎麼搭話。
而玄奘則是正襟危坐,捻着佛珠嘴脣微動,看樣子是在背誦佛經。
至於裴宣,則挎着腰刀站在一旁,幾次都沒能抓到合適的開口機會。
在裴宣看來,常老闆遇到這種狀況全都是自己保護不周所導致的。
他本想告知常昊,許家可以交給自己處理,可完全插不上話的情況下,只能暫時選擇放棄。
常昊這邊則喪着一張臉,湊在歐陽詢跟前賣慘。
他敢跟許家惡僕說那種話,自然是仰仗着有歐陽詢的存在,不然以他一個茶樓小老闆的身份,憑什麼敢跟姓許的對着幹。
姓許的未來是三朝元老,而面前這位歐陽詢老先生,現在就是三朝元老。
面前這位,可是門下省的侍中大人!
這麼粗的一條大腿,此時不抱更待何時?
歐陽詢嘴角微微抽搐,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接下這個話茬。
見歐陽詢不開口,常昊嚴眼珠一轉,計上心頭。
常昊抹了把臉,往前湊了湊:“老先生,您已年愈花甲?”
“何止花甲?”
歐陽詢雖然不知道常昊爲什麼會這麼問,但還是應聲道:“老夫明年便古稀之年了。”
“六十九歲了?”
常昊故作恍然大悟,然後又說道:“老先生如此高齡,應當不想落得晚節不保吧?”
歐陽詢面色一凜。
“今日早上在橋頭處,您可是親口答應替我擺平許敬宗的。”
常昊裝作沒看到歐陽詢表情,自顧自道:“說話不算話,欺騙我這個無依無靠的小老闆……”
“也罷也罷。”
歐陽詢擡手打斷常昊:“許敬宗的事情,老夫擔下便是。”
起初,歐陽詢只是見常昊行那俠義之事,覺得不應該讓這樣的人遭受不公。
可任他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最後竟能鬧到這種程度。
當然,他更沒想到的是,常昊的臉皮竟如此之厚。
“多謝老先生。”
常昊嘿嘿一笑,朝歐陽詢拱了拱手。
有歐陽老先生這話,這事兒就不叫事兒。
“無妨。”
歐陽詢有些無奈的壓了壓手。
不過看着滿臉笑容的常昊,他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似乎有種被人坑了的感覺?
常昊當然不會給歐陽詢反應過來的機會。
“天色已經不早了,老先生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一早,我們便要回長安城了。”
“以後若是有機會,老先生一定要來常記茶樓嚐嚐我的手藝。”
面前這位除了是個一字千金的書法大家外,同時還是門下省的長官,無論如何,都得跟他打好交道。
俗話說得好,朝中有人好辦事嘛。
不過算算時間,面前這位貌似快要退休了?
如此說來自己得儘快賺錢了,爭取在這位退休前能借着關係買個官職再說。
常昊臉上笑容又濃郁了幾分。
歐陽詢點頭表示同意,之後在諸遂良的陪同下上樓休息,常昊則殷勤的在旁護送,等到親眼看着歐陽詢進了房間,才轉身回到大堂。
大堂裡,玄奘和裴宣兩人盯着常昊,半晌不說話。
常昊不以爲然,甚至還有些得意。
“我與歐陽老先生一見如故,老先生幫我一點小忙,不是很正常嗎?”
“你們那是什麼眼神?”
“告訴你們,羨慕是沒用的!”
背靠大樹好乘涼,常昊這會兒心情極好。
裴宣不忍心打擊常昊,只得保持沉默。
消息最爲靈通的玄奘雙手合十,道了聲佛號。
“常施主,你不清楚歐陽施主的近況?”
“什麼意思?”
常昊怔了一下,心中生出幾分不妙的感覺。
玄奘指了指旁邊的凳子,示意常昊先行入座。
傍晚那會兒,玄奘找不到順手的武器,砸了人家客棧一把長凳,常昊原價賠償後,客棧老闆纔沒把幾人趕出去。
等到常昊坐定,玄奘溫和一笑:“歐陽施主雖貴爲門下省長官,官至正三品,但因年邁體衰,早已不過問朝中事務。”
“也就是說,歐陽施主如今並無實權,常施主的想法怕是無法實現。”
常昊身子一軟,虧得身下有凳子,這纔沒一下子坐到地上。
“那許敬宗……”
“歐陽大人出面,許敬宗斷不會爲了幾個僕人便撕破臉皮。”
旁邊,裴宣及時開口替常昊解惑。
聞言,常昊這才長舒口氣:“我還以爲怎麼了,只要能解決許敬宗那個麻煩,其它的都不叫事。”
他看重的是歐陽詢的官職嗎?
當然不是,他看的是歐陽詢的書法,一字千金的書法!
只要能拿到歐陽詢的字帖,自己轉手一賣那就是大把大把的銀子。
歐陽詢的官職只是附帶品。
能從他手上買官自然是最好,就算買不到,朝廷裡那麼多官員,還怕找不到收錢的人?
最關鍵的還是許敬宗。
他現在要錢沒錢要權沒權,這會兒跟許敬宗這種角色對上,那不是老壽星上吊嗎?
聽着常昊的答覆,再看着常昊那副笑眯眯的表情,裴宣和玄奘忍不住對視了一眼。
然後,玄奘猛地打了個冷顫。
“天色已經不早了,貧僧先行回房間歇息。”
裴宣隨之起身,臉上帶笑:“大師,我隨您一起上去!”
玄奘擰身就走,頭都不帶回的。
目送“相親相愛”的兩人離開,常昊滿意的點點頭,面露慈母笑。
與此同時,許府莊園。
夜幕中,一人一騎正佇立在大門外。
黑盔黑甲,一騎成軍。
只是靜靜站在那裡,便給人一種壓抑到喘不過來氣的緊迫感。
單騎對面,是跪倒一地的許家人,爲首者身着錦袍,正是十八學士之一許敬宗。
“許敬宗,陛下口諭!”
“臣接旨!”
許敬宗頭又低了幾分,神色惶恐不安。
身爲朝中大臣,許敬宗自然知道面前這騎兵是什麼身份。
當今天子登基後,將戰功赫赫的玄甲軍拆分爲兩部分,一部分融入到軍隊,而另一部分精銳則成爲皇城近衛軍,百騎。
面前這騎兵便是百騎之一,天子親衛。
盔甲下,騎兵沉悶的聲音已然響起。
“聽聞許愛卿窮困潦倒,已淪落到攔橋收費的地步,既如此,可要好生護着那橋,免得斷了許愛卿的財路。”
許敬宗身子一顫,抖如篩糠:“臣……臣接旨!”
口諭傳達完畢,百騎之一的騎兵當即扯動繮繩,調轉馬頭離開。
直至馬蹄聲遠去,許敬宗纔在夫人的攙扶下緩緩起身。
“老爺,陛下這話是何意啊?”
“意思是……”
許敬宗強忍着心中驚懼,顫顫巍巍道:“咱們惹到不該惹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