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君集送李承乾出了府邸,那張古樸的臉龐看不出一絲一毫的變化。
這造反逼宮,對於他人來說那是掉腦袋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可對於侯君集來講,卻是芝麻綠豆點大的小事。
一切皆因侯君集那偏激的性格。
侯君集有大才,但他的性格古怪,是光棍的眼中不容沙子。在他而言,世界上的人只分爲兩種,不是白即是黑,不是友就是敵,沒有任何的其他的顏色。誠然侯君集爲大唐立下汗馬功勞,是李世民的心腹,曾幾何時對李世民是忠心耿耿。而李世民也不負他,對他有着知遇之恩,將他一個毫無出身可言的百姓,提拔爲朝中數一數二的重臣,他們之間的親密關係維持了數十年。
但自從侯君集讓李世民下了大獄之後,在侯君集的眼中李世民就不再是對他有知遇之恩的帝王了,而是敵人。他是殺伐果斷的大將,在他眼中只要是敵人,就要消滅。
在出獄的那一刻,侯君集就已經在謀思如何造反了。
事情看起來扯淡,但這是事實。
侯君集的性格就是如此古怪偏激,歷史上侯君集最初只是一個自吹自擂的自大傢伙,歷史上稱他“好弓箭,但不成其藝,卻任以武勇自稱。”而李世民卻看出了侯君集在戰場上的天份。那是一股在戰場上的敏銳直覺,李世民覺得侯君集就是第二個霍去病。
霍去病是漢朝大將,但是大將中的異類,他從來不讀兵書,但卻擅打硬仗,百戰百勝,只因他在戰場上有着一股狼一般直覺,能夠在最短的時間洞察出敵人的破綻,從而展開攻勢,猛追狠打,將敵人擊潰,侯君集也是擅打硬仗,也有這個天賦。
李世民讓李靖來指點侯君集,教他兵法韜略,希望他能成爲更勝霍去病的一員戰將。在李靖的指點下,本來就有出縱天賦的侯君集,成長爲了大唐新一任的戰將,名副其實的代替了退隱的李靖,成爲大唐第一將。
然而侯君集卻認爲李靖私藏,並沒有將自己的絕學傾囊相授。本來嘛,這種事情即便發生了,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即便李靖收了侯君集做徒弟,傳授不傳授絕學都是李靖的自由。更何況李靖只是應李世民的請求,指點侯君集兵法,並沒有收他徒弟。別說李靖沒有藏私,就算是藏私了,那又怎麼樣?
可侯君集卻顧不得那麼多,在他的眼中,你不教我,你就是我的敵人,完全不顧忌師徒之誼,一狀告到了李世民面前,告李靖意圖謀反。
侯君集這種性格,偏激到了極致。
他已經不在乎李世民對他的恩情,只知道李世民是他的敵人,李承乾的出現,正是一個契機,一個造反的藉口理由。
從他的安排也可以看出來,侯君集早就在爲謀反逼宮做準備了。
不然他也不會安排自己最信賴的心腹成爲皇城守衛,安排自己的親衛兵進入東宮,成爲李承乾身旁的死士。他壓根就沒有考慮李承乾會不會被廢,他根本就不在乎。
不論李世民會不會廢李承乾,最後侯君集依然會勸說李承乾造反逼宮的。
一直遲遲未動,只因準備的不夠充分,而今箭在弦上,卻是不得不發了。
面對李承乾的誤事,侯君集沒有任何的抱怨,而是決定全力一戰,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生死不論。
他回到侯府大堂,招來了心腹管家,讓他們連夜帶着妻兒離城,往北方暫避。
七夕取消宵禁,是一年來夜間管制最鬆懈的時候,能夠走的神不知,鬼不覺。
長安杜府。
李世民讓杜荷去處理辯機,吩咐下去,讓他一個人靜一靜。
杜荷猶豫了片刻,道:“岳父大人,有一件事情不知當不當說……就是先前的那些護衛,辯機身旁的護衛有些怪,他們不像是尋常的護衛……”
李世民肅然道:“此話怎講?”
杜荷摸了摸鼻子道:“辯機知道我的身份,給他是十豹子膽,他也不敢殺我。不過他恨我入骨,讓我踹了一腳,惱羞成怒,說了重話。可那些護衛卻毫不猶豫的拔刀殺我,這並非是護衛應該做的舉動,倒像是……”
“視命令如一切的軍人……”李世民接過了杜荷的話,臉上也是一片肅然,太子的地位崇高,東宮的護衛都經受過特別訓練的,他們大多都是從大唐將校後人中挑選出來的高手,值得信任。這些人在保護太子的同時,也負責聽命太子,助太子完成任何事情。
他們因爲出身好,有着很強的自主意識,不是那種讓他們幹什麼就幹什麼的傻蛋。他們可以爲太子幹許多錯事,但絕對不會因爲一個命令而胡亂殺人,更別說對象是杜荷這種身份地位的朝中大員。
假若真是受過特別訓練的東宮護衛,面對那個“殺杜荷”命令,在打的過的情況之下,他們最多也就是將杜荷按在地上,毒打一頓,打個半死,不可能取出兵器,刀刀致命的。
因爲太子畢竟不是皇帝,還沒有生殺大權。除非是有人威脅到太子的生命,他們這些護衛才擁有保護太子,從而殺人的權力。
李世民讓李承乾的事情攪亂了心,並沒有顧慮到這一點,而今讓杜荷一提,也記起杜荷在《小六花陣》中的情況,那時的護衛刀刀劈砍杜荷致命要害,毫不眨眼,確實不像是東宮裡的護衛,到有幾分久經戰場,殺伐果斷的老兵。
李承乾從未上過戰場,更無帶兵打仗的機會,他從哪裡招募來的這些護衛?
李世民腦中浮現了一個人影……侯君集,記起了前些時候房玄齡、杜如晦隱約的提示他,侯君集與李承乾走的近的事情,“豈難道……不,不可能……君集是不會背叛朕的……”他臉上有些陰晴不定,輪番事情接連發生,讓他這位歷史上負有盛名的君王也覺得有些思緒不寧。
他看了一眼,暈倒在地的辯機一眼,道:“先留住他的性命,想辦法從他口中套出一些什麼來……朕倒要看看,大唐王朝有朕在,誰敢翻天……”他雙目園瞪,話語中充滿了殺伐之氣。
辯機是一個吃不了苦的軟骨頭,杜荷讓人將他弄醒之後,還沒有揚鞭子他就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一五一十的招供出來,不敢有半點的隱瞞。
奈何這面首終究是面首,即便李承乾在如何寵幸於他,也不會將所有事情對他全盤托出,更別說是與他商議,讓他知道內幕了。
不過倒也不是全無所獲,李承乾曾向辯機炫耀,自己手中有兩百餘名可以一當十的死士爲他賣命。至於死士從何而來,他就不知道了。
李世民靜靜的聽着杜荷的彙報,臉上沒有露出任何的表情,只是陰沉的可怕。
第二日,李世民公佈了李承乾縱容門客,爲非作歹的事情,並且表示李承乾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大鬧杜府,胡亂動用以太子權勢,無法無天,給予嚴懲。但卻並沒有如杜荷想的一樣,直接廢了李承乾。
杜荷爲李世民這樣的做法感到驚愕,但隨即也恍然了。
李承乾擅自養了兩百死士的用意,李世民不可能毫無察覺,他知道李承乾已經有了反意,如果在這個時候選擇廢除李承乾,無疑是逼迫李承乾發動造反。
李世民雖是皇帝,然而畢竟是人,有血有肉。李承乾再多的過錯,也是他的兒子,他不願,也不忍這麼做。
他打算以溫和的方法解決這件事情,將可能發生的謀反,挽殺在搖籃之中,以此來保自己兒子的一條性命。
然而李承乾的嚴懲並沒有得到很好的執行。
因爲李承乾病了,病的很嚴重。
奄奄一息,隨時隨地都有死的可能。
宮中御醫早已診查過了,原因不明,是心病。
自從七夕節的那一夜之後,就已經出現了異樣,神情呆滯,不吃不喝,方纔三日,便已經不成人樣。
杜荷隱隱察覺風雨欲來的氣氛,有事沒事的往皇宮跑,待着李世民的身旁,陪他聊天,商討國事,便是沒事,也要找出幾個話題出來。
這一日李世民聽着御醫的報告。御醫醫術高明,但是面對心病,卻是無計可施,只能上奏李世民,希望他能夠找到根源,否則情況堪憂。
李世民讓御醫下去,對身旁的太監道:“擺駕,朕要往東宮探視……”
“岳父大人……”杜荷急的如火上的螞蟻,自從他得到李承乾病了這個消息之後,心中已經斷定這是苦肉計,李承乾想將李世民引到東宮,效仿當年的玄武門之變,行逼宮之事。只是他實在不好明說,奇怪李世民的反應。他應該已經知道李承乾藏兵兩百,爲何要冒這個險?
李世民起身道:“你也一起去吧……”見杜荷一臉的愕然,續而又笑道:“這三日,你天天往朕這裡跑,不就是爲了今天?”他雖然在笑,但笑容很冷很冷。
杜荷恍然,李世民是什麼人,經歷過的事情,比他多得多,政治上的才能比起初出茅廬的他高明十倍,他既然敢這麼做,一定已經有了全盤計劃。
再說了,不就是兩百人嘛,自己何懼之有。
如此一想,跟着笑道:“願陪陛下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