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胡佑之拜見太子殿下!”
一聲高喝,胡佑之自內堂出來後,當即向李世民彎腰唱了個大喏,他的臉上並不見任何表情,彷彿今日相見就如同往常拜見一般。
一見到胡佑之現身,李世民等人不自覺地心中冷笑一聲,而在場那衆多大理寺羣臣卻齊齊鬆了一口氣。
“大人,您……”
那兩位大理少卿正要說話,卻被胡佑之回身打斷道:“二位,你們且先率領衆位同僚出門等候,我和太子殿下有要事商議。”
“這……”兩位大理少卿略顯猶豫,不過終究還是揮揮手帶領衆人向門外走去,順便將正堂的門也一起關上。這些人在這正堂之中早已如坐鍼氈,此時巴不得早一刻離開。
大理寺羣臣離去之後,正堂之中再度沉寂下來。李世民微微睜眼看了看眼前的胡佑之,臉上浮現出一絲冷笑。他正要開口說什麼,然而忽然間,只見胡佑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朝李世民徑直叩首不止。
“嗯?胡正卿,你這是爲何!”
一聲低呼,李世民不由得吃了一驚,急忙想要將胡佑之從地上扶起。然而胡佑之不爲所動,只是死死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頭,不出片刻,其腦門上已經顯現出一片淡淡的淤痕。
此情此景,不僅李世民出乎意料,就連長孫無忌等衆人也是大感手足無措,他們原本對胡佑之剛纔施展的小手段感到心中不恥,現在眼見他現身便想要暗中羞辱一番。可是沒料到,這胡佑之剛一見面便如此行了一番大禮,反倒讓衆人感到不知如何是好了。
“胡大人且住!您貴爲朝廷三品大員!這卻又是爲哪般?”
當下,李世民勸胡佑之不動,一旁的長孫無忌便急忙上前勸解起來。嚴格而言,現在的長孫無忌等人還不過是一些東宮散官,其官職遠遠比不上從三品的大理寺卿,因而今日之事若被人傳出,難免會落人把柄。
有長孫無忌做頭,其餘房玄齡等人也都紛紛站起身來,不敢受胡佑之如此大禮。
房玄齡本xing溫和,此時寬懷一笑道:
“胡大人想是對剛纔未能迎接太子殿下而感到心懷有愧,對嗎?其實正卿大人不必如此,太子殿下心地寬宏,是不會將此事掛在心上的。”
“不錯,”李世民也緊跟着點頭道:
“胡正卿不必在意此事,本宮並不會因此事而怪罪於你。”
聞言,胡佑之終於停下自己的動作,不再連番叩首,可是卻也並沒有站起身。當下,只見他神色鄭重道:
“太子殿下寬容,微臣感激不盡,不過微臣今日此番並不爲剛纔之事,而是另有所求。”
“哦?”李世民與長孫無忌對視一眼,問道:“胡正卿有何事相求,儘管開口。”
“太子殿下明鑑!微臣求您給微臣和諸多大理寺同僚指出一條活路!!!”
嗡!胡佑之這一番高喝令整個大理寺正堂中都微微震響,長孫無忌等人更是愕然不解。
不過,李世民很快便心中明白過來,當下他眉頭一皺,一字一頓道:
“胡正卿,究竟你大理寺遇到什麼困難,請你儘管說出,若本宮力所能及之處,必定會伸以援手。”
胡佑之殷切看着李世民,心中早就在等着這句話了,李世民話音一落,只
見其面現喜色,不由得渾身顫抖起來。
緊接着,在李世民等人的注視下,胡佑之一隻手顫顫巍巍地伸入懷中,取出一張小小的字條,並順勢在手中展開。這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字條,那小小的紙張因爲在胡佑之手中握了許久,早已經被汗水浸溼,變成一種幹黃的顏色,而當胡佑之將其在手中展開,衆人赫然看到上面寫着一個斗大的字:殺!
嗡!腦海中猛地一陣轟鳴,李世民臉色一變,不由得手心出汗,而一旁的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三人緊跟着反應過來。
“胡正卿!你這是何意!”
一聲低喝,長孫無忌雖然心中有所預料,但還是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語氣向胡佑之質問起來。
聞言,胡佑之慘然一笑,他跪在地上,轉頭看向長孫無忌三人道:
“長孫大人、房先生、杜先生,據胡某所知,你們三位都是酷愛書法之人,或許也都算得上當世的書法名家。今日胡某敢問,難道你們看不出這張字跡究竟出自何人之手嗎?”
當即,長孫無忌三人無言以對,胡佑之說得不錯,昔日秦王府‘十八學士’之中哪個不是酷愛書畫之人?雖說未必個個都是書法名家,但當世一些著名的筆體還是能夠看得出來的,更何況此時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字跡還是如此熟悉?
“這……這是陛下的手筆!”
同一時間,長孫無忌三人心中默默唸道,繼而一同看向座上的李世民。
他們三人能夠認出李淵的筆跡,李世民自然更是一眼就能看出。
不錯,這個‘殺’字就是出自李淵之手,雖然這張字條之上並沒有任何的印章記號,並不能代表堂堂大唐之主的身份,不過正因如此,李世民等人卻變得更加惶恐不安起來。一直以來,李世民等人以爲縱然李淵想要殺朱燦也會通過下達詔令,公然處決,可是他們沒有料到,李淵居然會以這樣一種近乎暗殺的手段來命令胡佑之!
事到如今,其他事情已經無需多問,只這一個‘殺’字便已經證明了一切!
“呼……”
不由自主地,長孫無忌等人心中長舒了一口氣,心想幸好他們今日一早及時趕到大理寺,否則以李淵的這一份密令在手,難免胡佑之不會在此之前就處決朱燦!
想到這裡,衆人還對胡佑之心存感激,笑容變得溫和了一些。然而,就在此時,長孫無忌忽然注意到李世民的神色一冷,似是隱約看穿了什麼。
當即,長孫無忌眉頭一皺,忽然明白了什麼:“不對,好險!差點中了這胡佑之的計策!”
仔細一想,長孫無忌明白過來,原來這胡佑之從一開始便知道李世民等人是爲何事而來,而他爲了避免處在李淵父子之間難以做人,便首先以這突如其來的一招來當做下馬威。
對李世民等人公然展示李淵的一紙密令,此舉看似開誠佈公,實則正是向衆人宣告,我胡佑之乃是被當今聖上所bi,做出任何事情都情有可原,縱然你們想要力挽狂瀾,那也請去找陛下,卻不要來爲難我胡佑之和大理寺!
“高明!好一招‘以退爲進’之計!”
頓時,長孫無忌心有餘悸,不由得對這胡佑之的城府之深讚歎起來。想他長孫無忌在官場上打拼多年,也算是個老奸巨猾之輩,可是今日竟險些中了他的計策,而
在場衆人中,只怕也只有李世民從一開始便看穿對方的用意了。
既然看穿了胡佑之的計策,長孫無忌很快注意到對方此刻俯下的頭顱正佈滿緊張神色。一旁,程咬金等人還茫然不知身在局中,想要上前質問,不過長孫無忌及時攔住他們,示意不可多言。
此時,在最初的心驚之後,座上的李世民很快恢復了一貫的平靜神色,他沒有再多看那張字條一言,而是淡淡問了一句:
“哦?胡正卿此舉何意?這一個‘殺’字莫非是什麼人想要對正卿大人謀害性命不成?胡正卿放心,想我大唐建國以來,長安城中治安太平,還從未有過什麼謀害當朝大員之事,如若讓本宮查出有什麼人敢冒此天下之大不爲,本宮定然不會放過他的。”
“好!殿下英明!”
李世民話音一落,一旁的長孫無忌已經在心中暗自喝彩不止,他心想胡佑之無論使用什麼詭計,李世民只需以一個‘將計就計’便能從容應對,可見李世民的手段還是在對方之上的。
果然,聽到李世民如此話說,跪在地上的胡佑之當即有些沉不住氣了:
“不,太子殿下何出此言,難道你看不出這張字條乃是當今聖上的筆跡?”
此時,胡佑之的臉上已有一絲慌張神色。
“嗯?父皇的手敕?這字條上可有父皇的璽印嗎?”李世民假意問道。
“雖無璽印,卻是陛下親手所書,且是由太極宮宮監昨日親手送與微臣,此事斷無差錯。”
“哦?既非正式詔令,那父皇手寫此‘字’是爲何意,又爲何派人暗自送與你呢?”李世民冷笑道
“太子殿下何必明知故問,”胡佑之眉頭一皺:“陛下此舉當然並不光明正大,不過他若有意殺人——”
話音未落,胡佑之忽然醒悟過來,不由得猛地將嘴捂住。
然而已經晚了,就在這時,只聽‘啪啦’一聲,李世民將手中茶碗摔碎在地,猛然一聲暴喝道:
“大膽!胡正卿你可知你到底在說什麼!你既無親自面見父皇,又未見到這字條上有任何璽印,怎就可論斷此乃父皇所書!再者,想我父皇乃是堂堂天子,他若有意,定然會以手敕詔令昭告天下,又怎會做此暗通往來之舉!胡佑之,你可知你早已犯下大罪嗎!”
如晴天霹靂一般,李世民的話響徹在胡佑之耳邊。
頓時,胡佑之被李世民的氣場所攝,不由得再度跪地叩首起來:
“殿下恕罪,且聽微臣一言,此字確乃陛下所書,昨日微臣被那太極宮宮監相邀前去,是他親手——”
話說到一半,胡佑之已經猛地愣住。恍然間,他似乎明白了什麼,擡頭一看,只見身前端坐的李世民臉上並無任何怒色,反倒像是強忍着一股笑意,而另一邊,長孫無忌等衆人也都個個神色玩味,神情輕鬆地看着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陡然間,胡佑之大笑起來,他與李世民相互博弈半天,此時只覺得心服口服,不由得朗聲道:
“名不虛傳!太子殿下果真是名不虛傳!今日微臣本想給您略施小計,想不到到頭來反倒成了一場笑柄!好一招‘將計就計’,好一個‘以不變應萬變’!哈哈哈,服了服了,太子殿下,我胡佑之這次真的服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