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武德九年,夏。
清晨的陽光照亮渭水岸邊,巍峨雄壯的長安城從睡夢中緩緩甦醒,不久後就披上了一層曙光的色彩。
五更兩點時分,太極宮承天門城樓上敲響第一聲報曉鼓。這一陣鼓聲猶如是長安城迎接清晨的開始,很快,整個長安城猶如上了發條一般,各個南北街道、皇城坊市間接連響起陣陣鼓聲,城中的一百多間寺廟也逐漸敲響晨鐘。
曉鼓,晨鐘。
三千多次的激昂跳動迎接着噴薄而出的朝陽,片刻間,城門、宮門、坊門依次大開,整個長安城乃至整個大唐盛世,都在一瞬間豁然甦醒!
長安城宜陽坊是一片風水寶地,這裡西鄰繁華的東市,北接聞名全城的平康坊,再往北則是大量商旅聚集的崇仁坊。
因爲距離皇城較近,宜陽坊中有許多達官顯貴居住。清晨坊門還沒開,一些官員小吏便急匆匆地洗漱梳頭,之後在坊間隨意吃一些早點,與看守坊間的武侯們閒聊幾句,坊門一開,這才匆匆出門去了。
等到第五陣鼓聲過後,宜陽坊間的生活才真正開始。坊間百姓們在家中穿衣洗漱,劈柴造飯,經商的要一早就去買賣貨物,等到午後才能進入東西兩市正式開業。
相比東西兩市這兩個正經的商貿區,各個坊間的商業活動卻要顯得更加繁華,從大清早就已經開始了。
距離坊門不遠處,賣胡餅的中年師傅燒起明亮的柴火,一邊努力打着燒餅,一邊和身旁前來吃食的人們閒聊起來:
“嘿,聽說前幾日屠戶老朱家的二郎突然回來了,你們可有聽說過這件事嗎?”
幾個坊間漢子正搓着手等待胡餅出爐,他們的圓領袍衫上被一些飛濺的油滴所沾染,但卻並不在意。聞言,一個年輕漢子笑起來:
“聽說了。算起來,這朱家二郎前後失蹤也有一年多光景,當初老朱家去報官時,最後都說這朱家二郎是出城之際被一夥兒馬賊擄去,不知去向。可是沒料到,一年過後,朱家二郎倒是自己回來了,這下可把老朱家倆夫婦樂壞了。只是有些奇怪,這朱家二郎失蹤一年究竟去了哪裡?難道是那夥兒馬賊突然放了他?或者是他將那些馬賊殺了自己逃出來嗎?”
坊間百姓們閒來無事,一聽有熱鬧消息,當下便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起來。
賣胡餅的鋪子周圍聚集了一小圈人,一箇中年漢子剛剛接過一張滾燙的胡餅,在兩手間翻來覆去地倒騰,嘴裡一邊笑道:
“嗨,管他呢,總之那朱家二郎的確是活着回來了,而且還完好無損!老朱家原本就有一個大兒子夭折,去年二郎失蹤以後,那夫婦二人更是一夜白頭,看得人好不可憐。幸好,如今這二郎也回來了,雖然說變得有些癡傻,但總好過死了。也罷,這孩子在外一年多不知受了多少苦楚。”
“呦,受了多少苦楚?我看卻未必,應該是變得很奇怪纔是,”
一個身穿藕色襦裙的婦
人原本是來找丈夫的,此刻見到丈夫在外開小竈,當下便狠狠揪了後者一通,又在胡餅鋪子前丟下兩文錢,接口笑道:
“你們沒聽說嗎?前幾日朱家二郎回來的時候險些不認識他的爹孃,害得朱老爹以爲這孩子是魔怔了,據說直到昨天才反應過來。依我看,雖然失蹤一年,但好歹也是十五六歲的少年人,怎就會突然不認識爹孃呢,其中一定有古怪之處。”
“還有,你們大概也知道,朱家二郎回來的時候不止他一人,還隨身帶了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娘子。這小娘子脾氣暴躁,手底下還有功夫,當天就和朱老爹打了一仗,就連聞訊前來探望的鄭家五兒也被她一陣氣哭了。奇怪的是,就連朱家二郎都不知道幫一把。你們說,會不會是朱家二郎在外一年被這個小娘子給迷惑了,所以現在回來才變得六親不認?”
“哦?蘇大嬸兒可還知道些什麼?那鄭五兒可是朱家二郎自小的青梅竹馬之人,朱鄭兩家早已定下親事的,難道那朱家二郎爲了一個小娘子居然置鄭五兒於不顧?”
八卦是天性,尤其對這些整日閒散度日的大唐百姓們,更加是稀罕的茶餘飯後之談資。
蘇大嬸兒已經被一圈人團團圍住,好像她纔是坐鎮打餅的師傅,一旁的胡餅老闆無可奈何,只得一邊打餅,一邊也順道聽着。
“罷了,其實我也只是知道一些,”
蘇大嬸兒道:
“我只記得當年朱家二郎和鄭家五兒的感情極好,如果不是失蹤一年,現在大概已經成親,可是哪裡料到朱家二郎回來之後會是這樣一番狀況。現如今,朱老爹爲這件事整日與那外來小娘子爭執,五兒這姑娘也是傷心欲絕,偏偏只有這位朱家二郎有些不以爲然,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清晨的大好時光在一片八卦聲中度過,說到最後,蘇大嬸兒已經是有些不耐煩,這就伸手指着另一旁道:
“這件事其實還是老張最清楚,他一向和朱家有來往,前幾日還去串門兒,你們且去問他。”
說罷,拽着丈夫回家去了。
蘇大嬸兒所說的老張是坊間專門賣‘餺飥麪湯’之人,此人名叫張旺,在坊間也有一處店面,門前擺一張矮桌,幾條矮凳,鍋裡下的面片兒湯香氣四溢。
張旺的店前也有幾許顧客,此刻正笑盈盈向鍋裡撒着清香的蒜花。
一衆百姓原本還打算去找他詢問的,可是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坊間一側忽然走出一位身穿黃色袍衫的年輕人,這年輕人心不在焉、滿面愁容,徑直向張旺店鋪走去。
見狀,衆百姓相互對視,灑然一笑,這就轟然散開,各幹各的去了。
“張叔,一碗麪片兒湯,麻煩了。”
衆百姓散去後,那身穿淡黃色袍衫的年輕男子在張旺店鋪前坐下。年輕人姓朱,名叫朱燦,便是衆人口中所說的‘朱家二郎’了。坊裡百姓們只知道朱燦失蹤一年後返回長安城,卻不知此‘朱燦’非彼‘
朱燦’,現在的朱家二郎並非大唐本土人氏,卻是來自遙遠未來的當代青年。
一年前,長安城的‘朱燦’被一夥兒馬賊擄去,並直接帶往遼東苦寒之境。不曾想,在路過長白山之際遭遇雪崩,那一夥馬賊和‘朱燦’在雪崩中全部死去,而恰在這時,遠在二十一世紀的朱燦也在長白山旅遊時遭遇雪崩,不過他並沒有死,而是直接靈魂穿越到了大唐朝的‘朱燦’身上。
朱燦靈魂穿越,轉世重生,終於在長白山被一個神秘女子所救。
這位神秘女子便是蘇大嬸兒口中的‘外來小娘子’,她的真實來歷無人得知。不過朱燦卻知道,此人乃是當世的一位奇女子,自稱‘雪刀雪娘子’,身負一百零八種絕世刀法,可以說是一位武術高人!
在長白山的一年時光中,朱燦孤苦無依,只好與雪娘子相依爲命,後來他便向‘雪娘子’拜師學藝,成爲後者的入室弟子。
一年時光,朱燦逐漸稱雪娘子爲‘雪師傅’,長白山上雖然終年苦寒,但朱燦二人倒也逐漸過得去。再加上朱燦本就是個隨遇而安之人,一年多來便也不再奢望返回現代了。
然而,該來的麻煩還是要來。一個月前,雪娘子不知爲何,突然帶着朱燦來到長安城。
入城當天,朱燦便被宜陽坊的朱老爹認出來,口口聲聲哭喊着兒子終於回來了。
朱老爹本名朱老三,乃是宜陽坊中的一位屠戶,一年前失去愛子,此刻突然見到朱燦,自然是喜不自禁了。
朱燦無可奈何,被朱老三硬拉着進入朱家,認了爹孃。
可是事情沒完,緊接着便是傳說中那位朱燦的青梅竹馬未婚妻到了,朱燦的未婚妻名叫鄭五兒,二人自小定情。鄭五兒聽聞朱燦回來,原本喜極而泣,可是突然間見到朱燦身邊的‘雪娘子’便不由得大怒,一口咬定當年事雪娘子將朱燦拐走,現在還想要回來謀財害命。
朱燦眼見師傅被誤會,便急忙解釋。不解釋還好,一解釋便成了維護,更加惹得鄭五兒大哭大鬧,拉着朱老三站在同一陣營,一同對抗雪娘子。
雪娘子來歷不凡,哪裡受過這種氣,當下便和二人針鋒相對起來。
可憐朱燦,一連幾天在朱家不得安寧,在外又得了個‘負心薄倖’的名號,穿越一回,實在是過得無比悽慘!
“倒黴,”朱燦喃喃自語着:
“穿回大唐朝沒得到什麼好處,倒是白撿了一個師傅、一對爹孃、一個未婚妻,可是這些人還偏偏整天鬧騰。在我前世的那個‘朱燦’定然不是什麼積德行善的主兒,否則也不用我代他受這種罪過……”
朱燦由始至終都低垂着腦袋,整個人的倒黴樣兒從頭到腳,吐口氣都帶着‘衰’味兒。
他身上的黃色袍衫穿得十分變扭,腦袋上的‘折上巾’更是不倫不類,如果不是腦門上沒有‘穿越衆’這三個字,只怕他在這大唐朝也混不下去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