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子建、盧子遷讓這突然冒出的黑衣人嚇了一跳,神色驚恐,正欲叫喊,但見銀光如白練般閃過,僅接着喉間一涼,血花並射而出兩人話都來不及說,喉嚨處就讓人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在死透之前,盧子建、盧子遷眼中有出現一絲迷茫,一絲不解。
即便是死了,他們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受到這“飛來橫禍”,死的不明不白,便是到了閻王殿,這有怨,也無處去訴。
杜荷以黑麪巾矇住了臉,看不清面巾下的表情,然外露的眼睛卻是一片森然。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盧子建、盧子遷,杜荷眼中的寒意稍減,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的無奈,低嘆了口氣道:“也許我永遠無法抵達師傅的那個境界吧……”
杜荷從來不認爲自己是賊,只承認自己是盜。
這不問而取,視爲賊,問而取之,就是拿了。
盜亦有道,盜者也有自己的規矩,這第一點就是不能傷及他人性命。
因爲大盜不是殺手,更不是刺客,他只是取物,而不幹殺人的事情。
江湖是什麼?
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夠解答,但江湖意味着殺戮,意味着勾心鬥角,意味着一條不歸路。
可楚留香卻是其中的異類,他身在江湖,但從來沒有殺過任何一人,哪怕再壞的人,他都不會動手去殺,而是將他交給官府,讓官府來處理。這種做法似乎有些傻,但楚留香每每遇上這種情況,都會很從容的說:“我只能擒住你,並不能制裁你,因爲我既不是法律,也不是神,我並沒有制裁你的權力!官府中人雖然未見得如何高尚,但他們所代表的法律和規矩,卻是無論什麼人都必須尊重的!我們蔑視的,只是少數人立下的規矩,這種規矩自然不值得尊敬,但道德和正義,無論任何人也不該輕視,……也許等到許多年以後,這樣想的人,會一天天多起來。人們自然會知道,武功並不能解決一切,因爲世上沒有一個人有權力奪去別人的生命!”
在江湖中楚留香能夠做到這一點真的不容易。
杜荷也曾想過像他一樣,但結果始終無法做到。
尤其是面對眼前這種情況,更令他不得不痛下殺手。
因爲一時心軟的下場是無法預料了,盧子建、盧子遷已經完全算不上一個人了,而是被洗了腦的機器,冷血動物。
他們的算計很高明,李承乾與李世民之間的矛盾,有心人都可以察覺得到。李承乾在東宮安排死士,目的何在,不難想象。雖然侯君集的存在,讓盧子遷失去了第一謀士的地位,但他始終在李承乾那裡存有一定的份量。有他在李承乾身旁作梗,有心算無心,這成功的機率,還是極大的。
一但李世民遇害,接下來的後果便嚴重了。
羣龍無首的局面,必然會導致羣起紛爭。
那一個個具有野心的皇子,也必然會在領地內招兵買馬,與弒父的賊子,一較高下,從而取得尊位。
這樣必然會使得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大唐王朝再一次的陷入危機。
目前的大唐很強大不假,但因爲是新起的國家,有許多不安的潛在因素,一但動亂髮生,後果如何,將會是一件難以預料的事情。
真正讓杜荷在意的還是北方的薛延陀以及南方的松贊干布。
薛延陀的首領夷男算不上是雄才大略的草原天驕,但手握三十萬的草原勁旅,一但看準大唐內亂的時候,揮師南下,將會給大唐帶來沉重的傷害與打擊。松贊干布是雄才偉略的一代英傑,歷史上他將一個弱小的國家,發展成爲南方霸主,能力可見一般。雖然他讓杜荷偷樑換柱的詭計給矇蔽,讓他與南詔無辜的打了一戰,兩敗俱傷。
然而從青海那邊傳來的最新消息表示,松贊干布已經與南詔議和,而且還達成了某種合議約定。
松贊干布畢竟不是一般的君王,他對於祿東讚的信任,讓他採取了攻打南詔的決定,然而經過年餘的戰鬥,他發覺自己走了一步臭棋,很理智的以外交手段挽回了局面。
松贊干布野心極大,若大唐發生動亂,他是沒有理由不趁火打劫的。
那時大唐內有動亂,外有薛延陀三十萬強兵,還有松贊干布的十數萬精銳。在這種惡劣的局勢之下,大唐未必會亡,但必定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至於門閥士族,他們有權有勢,即便天下亂作一團,他們依然能夠穩如泰山。
爲了家族的利益,完全無視了大唐萬千百姓的生死存亡。
對於兩人這種態度,杜荷只能採取一種方式來表達他心中的憤怒。
那就是奪去兩人的生命,唯有如此,才能讓他們兩個的計劃擱淺。
殺人,對於杜荷來說,早已不陌生了。
在戰場上死在他手上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在那時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任何的道義可講,也沒有選擇的餘地。而今日他殺的卻是兩個手無縛激之力的文士。
這是杜荷從未有過的。
但他問心無愧。
杜荷從桌子上拿回了《蘭亭集序》,看了地上的兩具屍體,消失在夜幕之中。
虞府上空,杜荷在月光下欣賞着着天下第一的字帖,也有些心動,但還是將它還了回去,並且留書表示,是他人假冒自己之名盜取異寶,爲表明清白,物歸原主。
《蘭亭集序》還回的消息,在長安引起了不小的風波。
但隨着盧子建、盧子遷的屍體被發現,很快將《蘭亭集序》的事情掩蓋了。
“崔盧李鄭王”五姓世家的勢力,大致便是以排名的先後而定的,李鄭王的家族勢力,彼此相差不多,或有爭議。但崔盧兩家卻是當之無愧的第一、第二。
盧子建作爲第二世家家主,士林界資歷最老的前輩,一直以來都是以第一大儒的身份走在臺前。他的死亡,讓士林人士爲之震撼。
有的悲痛,有的心驚,有的爲之膽怯。
能夠猜到兇手的有四人,分別是李泰、杜楚客、崔中平、鄭天凡。
他們知道《蘭亭集序》在盧子建手中,可《蘭亭集序》卻讓杜荷還給了智永,而恰恰在這個時候盧子建、盧子遷死在家中,不難猜出是哪個人殺人劫物。當然,這僅僅是個猜測,沒有任何的依據。
即便有依據,他們也不敢說,更不能說。
五姓世家在士林界的地位舉足輕重,而士林界正是他們潛在的實力,讓他們知道被盜的《蘭亭集序》在盧子建手中,將會引起諸多不良反應。
他們四人不說,自然不會有人往盜帥身上去想。
而杜荷行蹤詭異,從來不留任何線索,再一次讓大理寺、州府衙的官差衙役,傷透了腦筋。
李世民也是黑心的貨色,盧子建、盧子遷在盧家的地位舉足輕重,他們兩人一死,盧家將會進入青黃不接的局面,至此五姓世家中的盧家,將會遭受重創,對於他的利益大有好處。
這種大案件,李世民在這一刻問也不問,能夠找到真兇自然好,找不到也沒所謂,不予深究。
頂頭上司都存着這個心思,下面的人自然乾的沒那麼起勁,也就毫無所獲了。
這些天,杜荷一直考慮李承乾的事情,雖然他殺了盧子建、盧子遷,暫時解除了後顧之憂,但只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真正潛在的危機依然是存在的。他依稀記得一點歷史,在他的印象中歷史上的杜荷是李承乾的親信,那傢伙一腦袋的雜草,在關鍵時候給李承乾出了一個主意。說什麼天下有變,理當成就大業,逼迫李世民遜位,傳位於李承乾。
具體怎麼做呢?
很簡單,讓李承乾裝病,這父子連心,李世民必來探望,然後挾持他,將他控制住。
這個辦法簡單,但確實可行。
因爲是有心算無心,李世民是一個好皇帝,同時也是一個好父親。當然這話會有人覺得不妥,但這是杜荷自己的觀點。
首先要認清好父親的定義,杜荷認爲作爲父親,只要愛護自己的孩子,關心他,在意他,這就足夠了。確實身爲皇帝的李世民不可能如別的父親那樣,能夠經常陪着自己的兒子,跟他談心,給他歡樂。但作爲皇帝的兒子,他們天生就是王爺,照樣享受這常人永遠享受不到的日子,這又怎麼說?
李世民給李承乾找了最好的先生,給了他最好的環境,會爲他的進步高興,爲他的叛逆頭痛,爲他的胡作非爲而發雷霆之怒。若非李世民不在意李承乾,又豈會如此?
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李承乾若是裝病,李世民去探望這是百分百的事情。
若不是因爲李佑的叛變,讓李世民察覺到了李承乾的用心,也許歷史會因此改寫。
雖然歷史上的杜荷已經不在了,但這連滿腦袋的雜草的傢伙都能夠想出這個辦法,以侯君集的才智,又怎會想不到?
他們的存在,始終是一大威脅。
也是杜荷頭痛的根源,此事委實太過嚴重,可偏偏他又不能直接的告訴李世民說你兒子意圖效仿你發動玄武門之變,或者說你兒子養了多少多少死士,打算打算怎麼樣。
說不出消息來源,這完全是找死的行徑。
“怎麼樣才能兩全齊美?”
杜荷暗自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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