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六月,應該是一年中最熱的一個月,天上的豔陽能把青翠的草地烤出團團水蒸氣。
從遠處看過去,彷彿空氣都扭曲了一般,讓人望而生畏。
林間小道上,一黑一白兩匹駿馬飛馳而過,眼前的視線豁然開朗,出了這條小路就是官道。
青灰色的水泥路並沒有讓來人覺得陌生,馬上的男女反而露出久違的笑容。
“大郎,你看那是什麼?”
李雲裳指着不遠處的朔方東城,城門口聚集的近十萬觀衆,即便遠遠望過去也是聲勢浩大。
席君買哈哈大笑,終於回家了,拉了一下繮繩,示意閃電放慢速度,笑着對李雲裳應道:“應該就是護廷隊幾個兄弟們說的慶典了,沒想到二郎搞得這麼隆重。”
李雲裳學着他把速度放了下來,遠眺着城門口的方向,溫婉的說道:“本來還不怎麼想家的,現在一想到馬上就能夠見到爹孃,還是覺得回來的好。”
席君買伸手撫着她的手,道:“路上我已經讓人將我們回來的消息通知二郎了,想必你爹和你娘已經等不及,回去後切記不要提起我們在江湖上的經歷,免得讓他們擔心。”
李雲裳反手握住席君買的大手,乖巧的點了點頭,接着又試探道:“等孩子長大了,我們再去見見他們好不好?我放心不下那些孩子……”
席君買微微頷首,拍了拍李雲裳的小手,寬慰道:“放心吧,你很快就能夠見到他們了,回頭我就讓二郎安排人去將那些孤兒接到朔方,然後你叫他們讀書寫字,我教他們刀槍劍戟。”
李雲裳沒想到席君買這個大老粗還考慮到了這個層面,幸福的依偎在席君買懷裡,癡癡的說道:“有你真好……”
席君買傻呵呵的笑了笑,其實他收養那些孤兒也是有私心的,但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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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架頂上,木紫衣帶着程鈺琪不知道何時離去,李靖與席雲飛討論了一些發行紙幣的細節後,扭頭才反應過來自己冷落了程鈺琪。
樓梯口負責警戒的女衛告知他木紫衣來過,並將程鈺琪帶着去後臺,他才放心下來。
接着,懷裡的黑鐵令牌抖動了一下。
“郎君,大隊長和隊長夫人回來了,現在已經進城。”
席雲飛聞言,臉色大喜,轉頭朝李靖招呼道:“李叔,我哥和我大嫂回來了。”
李靖還在消化盧氏易主和朔方銀行的信息,聞言先是愣了半響,待得席雲飛又重複了一遍,他才稍有動容,強自鎮定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席雲飛見他拳頭反覆握緊,好笑道:“您難道就不去看看,我哥可是來信說我大嫂有了身孕。”
李靖濃眉挑了兩下,深呼了一口氣,淡然道:“不急,還是先讓穩婆確定再說,免得……”
席雲飛無奈的搖了搖頭,這老頭明明激動得要死,卻還礙於面子不想表現出來,做父親的怎麼都是這副德行。
“那好吧,您不關心,我就自己去看看咯,那可是我的親侄子,嘿嘿嘿……”
“你,臭小子……誰說我不關心,你,你等等老夫!”
兩人一前一後走下樓梯,沒成想迎面碰上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老朽見過郎君!”
席雲飛看着面前的耄耋老翁,禮貌的應了一聲,接着好奇道:“老先生認識我?”
倒是席雲飛身後的李靖趕緊上前,躬身抱拳道:“裴司空安好。”
裴司空?
席雲飛回憶了一番,纔想起這個老人家的身份。
裴寂,河東裴氏出身,字玄真,大唐開國功臣兼宰相,修過《武德律》,有個兒子就叫裴律師,沒錯,姓裴,名律師,席雲飛甚至甚至覺得這個職業的由來是不是跟這老頭有關。
不過,這個老頭可不簡單,關於他的軼事不多,但件件讓人側目。
“原來是裴老先生,失敬失敬。”
席雲飛面上笑呵呵,心裡實則對這個老頭不怎麼感冒,但人家畢竟是個老者,該有的禮貌還是要有的,畢竟,尊老愛幼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
裴寂彷彿能夠直視人心,或許是感受到了席雲飛眼裡的幾分疏離,詫異的觀察席雲飛之餘,又拱手回道:“小郎君客氣了,早就聽聞小郎君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對了,慶典不是還沒有結束嘛,兩位這是?”
席雲飛笑而不語,李靖急忙解釋了一番。
裴寂聽完笑着說道:“如此確實應該去確認一二,老朽先預祝賢侄女早生貴子,到時候可莫要少了老朽一杯滿月酒啊,哈哈哈……”
李靖又與他寒暄了幾句,便和席雲飛一同朝城門趕去。
臨走前,席雲飛深深看了裴寂一眼,一老一少對視片刻,接着都是露出違心笑容。
“呵,老狐狸……”
“呵,小狐狸……”
目送李靖和席雲飛離去,裴寂突然颯然一下,江山代有才人出啊,這個席雲飛究竟是怎麼冒出來的,至今他還是沒想出一個所以然來。
但如今他已經退位,爲了家族着想,席雲飛這條線還是得小心牽絆着。
“祖翁?(父親)!”
“哦,你們來了。”
裴寂收回視線,看向裴慶和裴銘,然後又瞄了一眼裴銘身後的蘇小南,心裡閃過一絲情緒。
但很快就收了起來,濃眉緊蹙,審視道:“你就是小南?”
“是,是的,見過祖……”蘇小南神情忐忑。
裴寂眼裡失望之色更重了幾分,見裴銘要說話,揮了揮手,道:“行了,先上去吧,站在這裡像什麼話。”
裴寂眼高於頂,對蘇小南這個送上門來的孫媳婦兒,其實是不怎麼待見的。
裴寂此次過來的目的很明確,便是要探探席雲飛的虛實,同時,也是來與李淵敘敘舊的,對於這個蘇小南跟裴銘的婚事,他根本沒放在心上。
一行人回到隔間做好,裴寂全程陰沉着臉,不時打量着周圍的佈置。
看到桌上放着一份紅色的帖子,隨手拿起來看了看。
“呃……”
看到盧氏易主的消息,裴寂臉色劇變,眼角抽搐了幾下,扭頭朝裴慶問道:“慶兒,這,這是真的?”
裴慶和裴銘相視一眼,愣了半響,後者小心問道:“祖翁,難道您不是爲了這件事情來的?”
裴寂尷尬的搖了搖頭,他怎麼可能是爲盧氏易主的事情而來,要是早知道盧氏易主……
“咳咳咳!”
裴寂輕咳了幾聲掩飾自己的尷尬,突然笑容慈祥的看向蘇小南,和藹可親的說道:“呵呵,小南啊,我此次來到朔方不爲其他,就是想着趕緊將你和銘兒的婚事辦下來,你看,婚禮先在河東那邊辦一場,咱們再回到朔方辦一場更宏大的,會不會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