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九年,九月中旬,這天兒已經有點清冷,山間的冷風不似刺骨,但是每每吹拂肌膚,都會讓人不自覺的打一個寒顫。
從長安前往涇陽的官道上,兩匹棗紅大馬急速奔馳,座上兩人面目有七八分相似,但看得緊湊一些,纔會發現其中爲首的那人眼含精光,而後綴之人則是天生憨像,但一雙銅鈴大眼炯炯有神,這人在後世應該脫不開一句‘老實人’的評價。
“四弟,此去小友之處,切不可備懶怠慢,平日裡除了打熬身骨,還要多多出手幫助做些事兒,再不濟進山打打獵物也行,不然讓我知道你白吃白住,可別怪三哥把你暴露出來。”
那憨厚長相的大漢聞言急忙點頭:“三哥放心吧,只要能讓我安心練武,不被李世民那傢伙找到就行。”
“混賬。”爲首的漢子聽到弟弟肆無忌憚的直呼李世民名諱,氣得臉紅脖子粗,道:“成王敗寇,如今他已經是聖人,你別老是惦記着前太子,他已經死了,坐上那個位子的是當今的聖人,懂嗎?”
“哦。”憨厚漢子雙眼一暗,見哥哥不理自己,只是催馬狂奔,心情鬱悶了許多,擡頭看着哥哥的背影,嘀咕道:“那也要怪他,勞資在終南山躲得好好的,憑什麼把勞資的部下都招安了,哼!”
“你說什麼?”
“呃,沒,沒說什麼······”
爲首的漢子狐疑的瞪了他一眼,滿臉的無奈,轉頭朝下溝村方向看去。
想起自己當初用一把破損的陌刀換了人家的寶刀,這心裡就不是滋味,況且如今那把寶刀還被人搶了,都怪那黑麪神,心黑,手也黑。
爲首的漢子就是當初跟尉遲恭趕路馳援時,恰巧經過下溝村的薛萬鈞,今日過來,目的地正是不遠處的下溝村,不是來還刀的,而是要將自己的弟弟寄放一段時間。
而他身後跟着的,正是歷史上初唐有名的囊外先鋒,威震東北亞的一代名將:薛萬徹。
不過如今他還沒有後來的英勇,玄武門之變纔過去三個月,這個當初追着李世民後面瘋狂喊打喊殺的漢子,已經不復當日的勇武,只想着躲起來不被抓回去砍頭就阿米豆腐了。
薛萬徹,祖籍甘肅敦煌,生於隋末的咸陽,家中共有五子,他排第四,家世強大非常,父親就是隋末曾上演深入沙漠奇襲伊悟妙筆的傳奇將領:薛世雄,一家五子堪稱將門虎子!
當然這個“將門虎子”,還是後世人的叫法,現在的薛萬徹遠遠及不上。
少年時的薛萬徹,雖說武功練得精熟,但更出名的卻是他給人的第一印象:笨!
生得一副憨呆的樣子,看着就比哥哥薛萬鈞要遲鈍。
偏偏這麼個笨人,又趕上了戰火殘酷的年月。
慘烈的隋末反王戰爭裡,曾經外戰無敵的父親薛世雄也吃了癟,打了敗仗後鬱鬱而終。
薛萬徹就和哥哥薛萬鈞一起,投到了涿郡名將羅藝麾下,十三四歲就上了戰場。
畢竟不是主角,即便是上了戰場,他卻是依舊遲鈍。
哥哥薛萬鈞能說會道,不管在羅藝麾下,還是後來投了唐軍,都常獻出奇計,然而做弟弟的薛萬徹雖然緊跟哥哥腳步,但基本都是打打下手。
後來哥倆一路跟着大唐南征北戰,期間也發生了很多趣事,立了不少軍功。
大唐初立後,因爲總總原因,三哥薛萬鈞被精明的李世民搶先攬進了天策府,而他卻被當時的太子李建成收入了東宮,而且還身當要職,李建成更是把他當親弟弟培養,將東宮的巡防都交託給了他。
直到三個月前的玄武門之變,笨人薛萬徹,突然變聰明瞭,只是他搞錯了對象。
或許是有感於李建成對自己的培養,在得知李建成身陷玄武門之後,眼看着殺不進去,他竟突然腦洞大開,在陣前大喊道:你李世民不是在玄武門鬧的歡嗎?我抄你家去!
說幹還真幹,帶兵猛攻李世民的天策府,差點就把李世民全家給端了,嚇得坐鎮後方的長孫皇后都已經做好了自殺的準備,就是不想落入薛萬徹手裡,被拿來當成人質要挾李世民停手。
不過還好,李世民這邊準備充足,當尉遲恭提着李建成和李元吉的人頭趕到時,知道太子已經嗝屁的薛萬徹直接帶着部下倉皇出逃,一頭扎進終南山深處。
直到前不久,處理完突厥風波的李世民大安天下,承諾不管你以前是忠於誰的,只要你有才,朕就可以既往不咎,並回歸原職,咱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日子還是這麼過。
聽到這個消息的薛萬徹嗤之以鼻,但是他的部下卻都跑回了長安,而且李世民言出必行,讓這些人都回歸了原軍籍,繼續守衛東宮。
可憐薛萬徹到了最後卻只能淪爲孤身一人,他可不敢回去,畢竟當初差一點就拆了李世民的老家,而且爲了激將李世民,他在玄武門外沒少罵出一些難聽的撒潑話,他不信李世民會饒過他,就算李世民不計較,尉遲恭、程咬金這兩個混不吝肯定也會拿刀砍他。
苦逼的薛萬徹只能繼續躲藏,因爲身爲哥哥的薛萬鈞也覺得弟弟死定了,自己這個弟弟當初把李世民得罪得有多慘,整個長安都知道,不說陣前叫罵這種小事兒,就是差點嚇死當今皇后,那已經就是重罪。
所以不得已的薛萬鈞只好帶着他跑到下溝村,想着再躲一陣子,等看看其他地方的招安情況,要是李世民真的夠大度,到時候再歸降不遲。
······
······
二人策馬狂奔,即將抵達下溝村的時候,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三哥,他們這是幹什麼?”
薛萬鈞搖了搖頭:“不知道,看情況好像也不是難民,手裡都帶着東西,一個個還有說有笑的。”
哥倆面前,一條近百米長的隊伍橫在進村的小道上。爲了不傷了這些村民,薛萬鈞示意弟弟下馬,二人牽着馬朝下溝村走去。
“哎哎哎,你們兩個怎麼這樣?大家都在排隊,你們也要排隊纔是,別以爲牽着兩匹馬來換東西就了不起,人家席二郎不缺你這兩匹馬。”
“就是,沒看大家都在排隊嗎?唉,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是渾,一點也不知道尊老愛幼。”
“別管他們,不排隊的人是換不到東西的,席家二郎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況且還有大郎在前面守着,他們肯定進不去。”
“對對對,讓他們插隊,剛好排隊等得無聊,看大郎教訓人也不錯。”
“······”
本來還義憤填膺的村民們聞言都是嘴角輕揚,看向兩兄弟的眼神也出現了幾分揶揄。
薛萬鈞愣了愣,朝弟弟點了點頭,二人直接拉着馬走旁邊的灌木叢進村。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但是當日與那小友不打不相識,想來接待自己二人應該不是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