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還寒時候, 杏花開滿枝頭,院牆底下一叢叢芭蕉油綠鮮嫩, 陽光濾過肥厚的葉片, 罩下溫柔旖旎的淡光。
長安的春日,溫暖溼潤, 碧空一望無際。
綵衣宮娥們手挽提籃, 來往於杏林花叢之間, 處處是歡聲笑語。
一名頭梳雙鬟髻的宮婢紅着臉跑進杏樹下,髮髻上落滿粉豔花瓣, “太子殿下來了!”
轟的一聲, 散落在四面八方的宮婢們擡腳邁開步子, 蜂擁而至,把摩羯紋青石條鋪就的甬道擠得水泄不通。
太子年輕俊朗, 溫文儒雅, 最重要的是太子還年輕,今年才十七歲。而且太子妃王氏雖然出身高貴,但恩寵平常。東宮的其他姬妾身份低微, 太子平易近人,向來不在乎寵姬的家世, 如果能被太子青眼看中, 榮華富貴豈不是唾手可得?
聖人親自撫養太子殿下長大,眼看太子成婚生子也不肯放太子離宮居住,大臣們一勸再勸,聖人才淚別太子。
太子身居高位, 風華正茂,深受聖人寵愛,來日肯定能繼承皇位……宮娥們浮想聯翩,心潮澎湃。
花叢後響起一串從容的腳步聲,太子正和人說話,嗓音清朗,如玉石相擊。
宮娥們低頭摘花,眼睛卻不約而同望着聲音傳來的方向。
園子裡的杏花燦如雲霞,幾息後,一雙皁靴踏在層層疊疊的花瓣之上,緋紅錦袍露出一角緣邊,面如冠玉的少年郎分花撥枝而出,脣邊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眉宇間氣質溫和,貴氣天成。
枝頭的杏花依舊開得燦爛,但所有人都被俊雅的少年郎引走注意力,眼神不知不覺跟着他打轉。
劍眉星目,錦衣繡袍,眼角眉梢天然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繾綣,眼波所及之處,衆人無不覺得心頭一蕩。
宮娥們臉頰紅似紅燒,明明知道太子殿下並不是在看自己,但總覺得好像太子對自己格外溫和。
李治剛從阿耶李世民的寢殿出來。
春日微涼,阿耶擔心他生病,想接他回身邊住一段辰光。
長孫無忌、褚遂良等人堅決不同意,一國之君和太子同住一宮,必定會招來非議,假若李世民有什麼不妥,李治這個太子豈不是一輩子都洗不清謀害親父的嫌疑?
李治都有兒子了,不能再隨隨便便留宿宮中。
李世民無奈,只能打消主意。
李治哭笑不得,安慰阿耶好久,保證每天讓近侍進宮,把他每天的飲食起居詳細稟告給他知道,阿耶才捨得放他出宮。
近侍們簇擁着他,滿臉堆笑,“殿下,園子裡豢養了好多不常見的鳥雀,奴光是記名字就記得頭暈腦脹的,那些鳥兒是前些日南邊諸道進獻的,其中還有幾隻能學人說話,可招人疼了,您過去看看?”
李治是嫡出幼子,自小備受寵愛,母親病逝後,他被阿耶接到身邊親自教養,聖寵優渥,即使兩位兄長勾心鬥角、劍拔弩張的時期,也沒人敢給他臉色看。
李泰處心積慮,用了好幾年時間和李承乾爭鬥,而他隔岸觀火,不顯山不露水,最後關頭四兩撥千斤,僅僅只用幾天時間徹底打敗李泰,年僅十五歲被冊立爲太子,自此,他成爲阿耶身邊唯一的親近皇子,再沒有人能動搖他的地位。
他從來沒受過委屈,習慣宮人們卑微討好的態度,淡淡嗯一聲,踏進蓊鬱樹叢。
一路上香風細細,環配叮噹聲不絕於耳,美麗嬌俏的宮娥們時不時從他身邊經過,含羞帶怯地偷眼看他,等他看過去,連忙低下頭,脖頸修長雪白,欲語還休。
他笑而不語,緩步走過落花紛紛揚揚的杏樹林。
袍袖裡浸染了花朵芬芳,走出很遠後,他身上還有淡淡的花香。
走到長廊前,隱隱可以聽到流水般清靈悅耳的脆鳴,廊下掛了一排金絲鏨刻鶺鴒雜蜂鳥籠,翠羽紅喙的鳥兒們撲騰着翅膀飛上飛下,發出悠揚鳴叫。
李治站在廊下的樹蔭裡,駐足聆聽。
宮婢們搬來軟榻,鋪設几案,他脫屐上廊,盤腿而坐。
內侍跪坐着煽風爐煮茶,滾沸的茶湯里加了酥酪鹽巴,水花是渾濁的乳白色。
廊前一汪碧水,蓮葉還沒長成,水面光滑如鏡,風過處,皺起層層漣漪。
對岸的宮婢們趁着春日晴好,聚在籬笆架下打鞦韆。
鞦韆蕩得高高的,最高的時候幾乎和地面平行,眉眼狹長、着窄袖襦、紅綠間色裙的年輕女子腳踩木板,手攥粗繩,腳下使力,越蕩越高,整座鞦韆架咯吱咯吱響,差點翻仰。
周圍的人不由爲她捏一把汗,顫聲驚呼。
有人勸女子停下來,她朗聲大笑,站在鞦韆架上睥睨衆人,“我贏了!”
笑聲豪爽灑脫。
李治凝望對面,癡癡看了半晌,目光平靜坦然,“鞦韆上的女子是什麼人?”
近侍眯眼細看了一會兒,小心翼翼答道:“回稟殿下,奴瞧着她眼熟,似乎是武才人。”
他跟隨李治多年,光聽李治問話的口氣就知道殿下在想什麼。
聖人偏愛柔順婉約的女子,武才人剛入宮時因爲嬌媚活潑,得了一段時日的寵愛,聖人爲她賜名“武媚”。因她性情剛硬強勢,不符合聖人的喜好,雖然年輕貌美,卻早已失寵,和宮人侍婢沒什麼兩樣,一個出身一般、小小的才人而已,太子喜歡她也沒什麼。
宮闈之中,這種事屢見不鮮,不值得大驚小怪。
然而出乎近侍的意料,李治只問了這麼一句,並沒提起其他。
他端坐在日光淺淡的廊檐下,一邊吃茶,一邊默默聆聽鳥雀爭鳴,眉宇沉靜,就這麼坐到日薄西山。
半個月後,宮中傳出消息,聖人嫌棄太子身邊的寵姬身份太低,不配撫育皇孫,挑選了一批世家出身的良家子,想爲太子充實後宮。
聖人惦念太子,事事爲太子操心,連他的後院也要插手管一管,唯恐太子有什麼疏漏的地方。
這是皆大歡喜的事,太子多納世家美人,一方面有利於子嗣,另一方面也能趁此機會籠絡朝臣。
自魏徵逝世後,朝中很少有人敢當面反駁聖人。越到老年,聖人愈發乾綱獨斷。
美人送到東宮,太子妃王氏強顏歡笑,遣人問李治該如何安置那些美人。
東宮屬臣勸李治按着聖人的意思多納美人,聖人雖然疼愛幼子,到底是多疑敏感的帝王,最好不要違逆聖人的旨意。
李治一哂,他孝順阿耶,不代表事事聽從阿耶。
他吩咐親信的屬官進宮面見李世民,“如實稟報聖人,孤不想再納新人。”
屬官心驚膽戰,太子就不能委婉一點嗎?直接拒絕聖人,萬一聖人動怒可怎麼是好?
他揣着一肚子心事到了李世民跟前,轉達李治的話,做好迎接怒火的準備。
誰知聖人只是冷哼了一聲,撇撇嘴,“這小子!”
再沒有別的話。
屬官悄悄籲口氣。
這時,李世民又哼了一聲,“稚奴怎麼不來見朕?”
聽語氣,彷彿十分嫌惡屬官。
屬官噎了一下,抹把汗,拱手道:“殿下恐主上見了他生氣,不敢面見主上。”
啪嗒一聲輕響,李世民合上手裡的奏本,嗤笑一聲,“滑頭!叫他明日過來。”
屬官應喏,躬身後退。
剛退到門檻前,預備轉身出去,李世民又叫住他,“告訴太子,他不喜歡那些美人,朕這就派車把人接回來。莫要鬧脾氣了,明天朕帶他去禁苑狩獵。”
屬官冷汗涔涔,記下李世民囑咐的話,回到東宮,一五一十轉告李治。
結果第二天都日上三竿了,李治也沒有動身進宮的意思。
屬官急得團團轉。
聖人事事爲太子打算,太子不領情就算了,聖人主動放下身段收回成命,太子竟然不感恩戴德,反而犟起來了,太子溫文爾雅,怎麼竟做出如此愚蠢狂妄的舉動?
旁人見屬官坐立不安,笑道:“長史何必煩躁?殿下自有成算。”
太子雖然年幼,但絕非優柔寡斷之人。聖人幾次當着羣臣的面詢問太子對朝政的看法,太子的回答條理分明,層次清晰,縱然偶爾稍顯稚嫩,也是因爲年紀尚輕的緣故,該有的決斷還是有的。
他絕不會仗着聖人寵愛就跋扈任性。
屬官思前想後,忽然想起爲太子充實後院的事好像是長孫無忌向聖人提議的……他心口猛地撲騰幾下,不敢再往下深想。
幾天之後,聖人當衆宣佈不會插手太子後院的事,並訓誡東宮上下,要他們上下齊心,盡全力輔佐太子。
太子這一次沒有拿喬,隻身進宮謝恩,聖人留飯,飯後父子倆探討書法之事,一起欣賞前人真跡,相談甚歡。
拒絕世家良家子的事就這麼過去了,完全沒在父子之間留下任何隔閡。
※
幾年後,翠微宮芳草葳蕤。
李世民服用丹藥過量,引發舊疾,眼看着時日無多。
李治再次看到那日驚鴻一瞥的武才人。
對於一個後宮女子來說,她已經到了年老色衰的年紀,她和那些哭哭啼啼的宮婢不一樣,不甘心最後落髮出家,孤老一生。她抓住一切機會往上爬,鬥志昂揚。
李治每天守在病榻前侍奉湯藥。
那日是個大晴天,天色很好,碧空如洗。
李世民的精神好了些,靠坐着牀欄,抓住李治的手,嘆口氣,“稚奴,你才幾歲大的時候,喜歡到處亂寫亂畫,宮人們一開始當做好玩的事到處宣揚,後來他們發現你胡亂畫的符號很像一個‘敕’字,嚇得六神無主……我命人把你房中的紙筆一把火燒了,不許人將此事外傳。”
李治默然不語,這一段故事知道的人不少,他不是第一次聽說。
或許是確有其事,或許是牽強附會。不管真相如何,李承乾和李泰落敗,他成爲太子,成王敗寇,所以這段故事現在聽來風平浪靜。
如果當時贏的人是李泰,這個故事就沒那麼好玩了,不僅不好玩,還會給李治帶來殺身之禍。
李世民要保李治,所以他最終允許這個故事傳揚開來。
“阿耶。”李治含淚道,“您放心,我不會毒害自己的嫡親兄長。”
李世民捏捏李治的手指,笑了笑,“爲父走了以後,守住江山的重任就要交託給你了。整個天下都是你的,你喜歡什麼,儘管去拿。稚奴,你千萬要切記一點,你的舅父和其他顧命大臣只是臣子而已,你纔是君主,假如他們欺負你,不要手軟。”
他沒有提李承乾、李泰和他們的子孫家人,朝野內外危機四伏,老臣們狡詐油滑,高麗還沒有拿下,世家貴族桀驁不馴……稚奴年輕,想要坐穩江山,談何容易。
他走了,所有事情要靠稚奴自己去應對,稚奴還這麼小,這麼柔弱,以後沒人替他遮風擋雨,他不想再給稚奴更多壓力。
其他兒子自求多福吧,只要他們本分,以稚奴的性子,不會對他們趕盡殺絕。
至於那些庶出的,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隨稚奴處置。
自那天一場長談之後,李世民陷入昏睡,再也沒有清醒過。
數天後,在舅父長孫無忌等人的擁護下,李治於阿耶靈前即位,幾位老臣配合默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控制住京畿之地,出閣就藩的親王有些異動,想趁李治根基不穩時起事,還沒集齊隊伍,就被暗衛一網打盡。
一個月後,宮中女子被送去感業寺落髮爲尼。
李治想起翠微宮中朝夕相處的武才人,他知道自己喜歡她,不是喜歡她的美貌才情,而是念念不忘的愛慕。
※
朝中大事皆由顧命大臣把持,他初登帝位,唯有拱手聽命而已。
再一次被舅父長孫無忌駁回決議後,李治捏緊雙拳,言語態度依舊恭敬客氣,心裡則早已經把擊潰權臣的計劃推演了一遍又一遍,日臻完善。
整個天下都是他的,他不必急躁,可以一步一步慢慢來,沒有人能阻擋他的腳步。
在那之前,他需要一個幫手,一個出身不高、幹練果敢,能陪伴他一直走下去的幫手。
他頭一個想到感業寺中的武媚。
想要撬動權臣們,不能硬碰硬,貿然和權臣們鬥法,他獨木難支,一定會輸得遍體鱗傷。
他選擇從後宮入手,王皇后和蕭淑妃正鬥得死去活來,契機完美,只有用後宮爭鬥牽動朝堂,才能麻痹那些老臣。
世人都以爲他色令智昏,給了武媚獨一無二的榮寵。其實他也把武媚推到風口浪尖之上,如果她是個柔弱的婦人,可能早就被風雨波折摧毀了。
她沒有,她迎難而上,愈挫愈勇。
野心也越來越大。
※
多年後,李治命龜茲樂人譜寫《春鶯囀》,曲子寫成之後,他召集樂坊的國手,爲武媚彈奏。
樂曲優雅婉轉,餘音繞樑。
武媚笑着問李治,“陛下怎麼會想起讓樂師譜曲?”
初見時春光嫵媚,他聽了一下午的悠揚鳥鳴,黃鶯飛過繁茂的花架,清越的啼鳴透過層層枝葉,恍如水波流淌。
因爲對面鞦韆架上的人,那個普通的春日才特別難忘。
他攬住武媚的肩膀,笑着道:“我曾在某個清晨聽到廊外黃鶯脆鳴,一時感觸,這纔有了這支曲子。”
武媚笑靨如花,“陛下才情過人,這支曲子真好聽。”
曲子是爲她作的,她覺得好聽,就夠了。
其他的,她不必知道。
※
大概是人之將死,早已遺忘的回憶忽然變得清晰無比,多年前的情景一一在腦海裡浮現,彷彿流水沖刷走沙塵,緩緩露出深埋地底的岩石,漫長的一生倏忽而過,往日的點滴,霎時鮮活起來。
他記起所有人,所有事。
李治睜開雙眼。
年輕女子跪在牀榻前,淚眼朦朧,看到他甦醒,笑中帶淚,“阿父,你又騙我。”
李治打發她和李旦去洛陽,不只是讓李旦躲開他禪位於李顯、武太后退守後宮這一連串的風波,而是徹底把他們遠遠送走,李治根本沒想過再召他們回來!
他都病得米粒不進了,還勒令身邊的人嚴防死守,不許把他病危的事透露出去,如果不是她夢中有所感,倉促趕回長安,她會一直被瞞在鼓裡!
等到噩耗傳到洛陽,李治早就不在了,到那時,趕回長安也沒什麼用。
李治是故意的!
小十七回來了。
李治扯起嘴角笑了笑,皺紋鬆弛,“是啊,爲父很聰明,又騙了小十七一次。”
他想擡起手摸她的發頂,努力了半天,唯有手指動了兩下。
這一天還是來了,他早就做好準備,沒什麼好傷心的,只是捨不得自己的兒女們。
裴英娘直接用袖子抹去眼淚,動作粗魯,吸吸鼻子,堆起笑容,“阿父,我不生氣,你接着騙我好了。”
李治微笑,“阿父再也不騙你了……你能回來,其實我很高興,我剛纔夢見你們小時候,你進宮的時候才幾歲大,又小又瘦,我很糊塗,小十七什麼時候那麼瘦了?她現在是什麼樣子?長胖了沒有?剛剛在夢裡找不到你,一睜開眼睛,你就回來了……”
“別哭,小娘子多笑笑,以後纔會越來越漂亮。”
裴英娘眨眨眼睛,把眼淚攪碎在眼睫之間,“我不哭。”她握住李治的手,一字字道,“阿父,你放心,我長大了,會保護好自己。”
哭泣只會讓李治走得不安心,她不能哭。
李治回握她的手,指節微微發顫,“十七乖,要好好的。”
千言萬語,萬種囑咐,終究只化作一個簡單的願望:好好的。
裴英娘忍住眼淚,哽咽着應答,“嗯。”
一旁的李令月泣不成聲,淚流滿面。
李治環顧一週,目光慈愛溫和,臉上浮起幾絲紅潤,這是迴光返照的跡象,“顯兒和旦兒呢?叫他們進來。”
李顯和李旦並肩走進內室。
李治看着李顯,面容威嚴,“顯兒,你的弟弟妹妹都在這裡,爲父就要走了,你當着我的面立誓,照顧好你的弟弟妹妹,不管發生什麼事,絕不能傷害他們!”
李顯哭得雙眼通紅,“阿父,我答應!你說什麼我都答應!我不會欺負阿弟和妹妹們,只要我在一天,他們永遠是高貴的親王和公主。”
李治面色和緩,“假如朝臣們逼着你打壓旦兒呢?假如你的妃嬪兒女全部站在朝臣們那一邊,逼你在他們和旦兒中間選一個呢?假如他們說,如果不殺了旦兒,你的皇位岌岌可危呢?”
他問出一連串的問題,氣勢迫人,李顯茫然無措,抽噎了幾下,才答道:“我不會傷害阿弟的,我不會……”
李治嘆息一聲。
他曾想過要廢了武媚,但那時李弘還年幼,朝臣們之所以擁護李弘登上太子之位,一是因爲武媚是皇后,李弘從庶出變成嫡出,身份貴重,二是因爲他殺了其他兒子,幫李弘掃清障礙。
如果廢了武媚,李弘處境尷尬,非嫡非長,名不正言不順,還怎麼壓制朝臣?
現在武媚成了皇太后,李顯是皇帝,母子倆血濃於水,武媚得到權力,李顯佔據名分,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處理方式。
李顯需要有人輔佐,正如他當年能迅速穩定局勢,離不開舅父長孫無忌的幫助扶持。
但願李顯能夠像他一樣積攢實力,早日成熟,擺脫母親的桎梏。
如果他不行,還有旦兒。
李治揮揮手,“你們都出去,旦兒留下來。”
李顯愣了一下,沒有動,直到李令月拍拍他,他才恍然回神,跟着她一起離開。
裴英娘起身離開,李旦攥住她的手,捏得很緊,輕聲說:“別走遠,就在外面待着。”
她點點頭,目光一直放在李治身上,慢慢退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發現一章寫不完……s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