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鬼乃是地府小吏,不過在小吏中也算是職位最高的一種,再上面便是職位最低的官員判官,判官的等級當然分爲很多中,不過與許瓊眼前的兩個無常沒什麼關係。和民間傳說的無常造型很不一樣,許瓊見到的這兩個傢伙雖然也戴着高帽子,但是上面並沒有寫“你也來了”和“正在捉你”那幾個子虛烏有的大字,臉皮雖不怎麼白淨,卻也絕不像傳說中那樣面目猙獰,伸着長長舌頭那麼嚇人。相反這兩人還都是樣子十分年輕帥氣的傢伙,白無常更多出一些儒雅的氣質。
當然民間傳說的可信度不怎麼高也是有原因的,畢竟很少人可以看見無常鬼,而在那比例很小的“很多人”之間又有絕大部分是修行高深的人,看見就看見罷了,也不會出去到處亂說,畢竟看見無常鬼這樣的經歷在他們眼裡都十分平常。老百姓當然也不知道無常鬼有很多很多很多,甚至還傳說就倆無常鬼,一黑一白,一個值夜班一個值白班,黑無常抓惡鬼白無常則專門收惡行不夠的那些,等等。現在許瓊當然已經比一般人的瞭解深厚多了,不得不說民間傳說雖然很多細節不對,但基本上還是比較靠譜的。
而許瓊面前的黑無常雖然長的帥,但也絕對掩飾不住他臉上那種莫名驚詫的神色,雖然許瓊進去再出來之後眼圈眼珠都紅了,還帶着半臉和半身的血跡,不過人家黑無常根本早就看慣了這個,無所謂了。但是許瓊說到要求他們辦事的時候,他就開始吃驚了。
畢竟許瓊在黑無常看來不是一般人,就算功力不怎麼深厚吧,可是完全可以看得見他們,看好奇的樣子應該是第一次見到,卻還一點都不怕,這點不論,他身上可還有好東西呢,千佛菩提鈴!那可是佛門頂尖(黑無常自己這樣認爲)的法寶啊,背後一定有非常高的高人。所以許瓊能來求他辦事,他想來想去,許瓊目前難以辦到的可能也就是不好和別的鬼差打招呼了,可是也不怎麼對,反正自己也幹不了別的什麼,姑且胡亂一猜罷了,誰知道許瓊真的說“是”,那麼……黑無常頗是愣了一下,然後許瓊就已經說出了水陸道場三百天的報酬。
這個黑無常的面部肌肉是真的不受控制了。
到底作爲一個無常鬼,不管是他或者旁邊的白無常還是其他的無常,能幫許瓊辦成什麼樣的大事?這一點是黑無常非常不明白的,因爲他知道什麼叫三百天的水陸道場。
水陸道場是佛門專門超渡水陸亡魂的法會,按照規矩是隻有七天,原意也就是稍微超渡一下,每個死在地上和水裡的亡魂都給超渡一下,死在天上的就算了,當然只要沒出死在太空中的都算死在地上,否則死在樓上的可就吃大虧了……,這種集體超渡也就是個形式而已,表示佛門普度衆生的願望。大家都受到恩惠,那麼也就是無人受到恩惠了。
然而佛教進了中國以後可就不一樣了,中國人不喜歡搞這麼沒意義的事情,要開法會就要有個具體的目的。所以漸漸的水陸道場的形式可就多了,除了佛門內部例行的七天水陸道場之後,又多了很多期限和內容都不怎麼一樣的水陸道場,比如十四天的,四十九天的,七十七天的,九十天的,直至一百天的都有,基本上超渡的對象都是贊助方的親人或者指定的其他人,這樣的工作量對於和尚來說是很吃不消的。雖然只要是佛門弟子都可以參與誦經等等一般活動程序,但是誦經必須是全心全意投入的,這樣纔會有效果,這個是不帶濫竽充數的,當然也不排除有些小和尚應付差事,哇哩哇啦念一天都沒什麼問題。不過如果組織者是許瓊的話,那就不可能的,許瓊是個修行人,自己都能看出來。所以這樣一來,由於換班的關係,需要的和尚就更多了,並且日期本身就是和人數相對應的,畢竟要超渡的對象少了,不需要像例行水陸法會那樣要全國的高僧都參加,可是幾十上百個和尚總是需要的,當然比丘以上職務的就可以,不過換班的話可就不是這個概念了,一天兩班就是將近兩倍的總人數,一天三班呢?並且是要做三百天的道場,那個估計就不是幾十上百和尚這麼個概念了,這麼大的手筆要花多少錢啊?黑無常簡直就不敢想象。這還只是人數,加上別的呢?和食宿工資等與和尚人數直接相關部分都無關的,比如場地佈置、後勤保障、長明燈的燈油以及維持旁觀秩序的人,還有每天的例行施捨……黑無常的眼睛都直了,實在想不出自己這幫無常能幫許瓊多大的忙,並且還有一點,地府法度及其嚴格和不近人情,不是你權力範圍內的事情別說你不敢做,而是根本就做不了,所以黑無常才如此吃驚。
而許瓊不管這些,不是他有錢沒地方花,而是他根本就沒想到花錢的事兒。第一是射月的遭遇對他的刺激太大,射月是什麼人啊?是許瓊這兩輩子見過最美的小美人,而且年紀看上去也就十五六歲,許瓊卯足了勁長也就四五年光景就和她相配了,所以許瓊當初一定要留下她也並非全是出於觀賞的目的,並且她畢竟還是他的救命恩人,否則許天行噩耗被許瓊聽到的時候那次走火入魔,連向二都控制不了,最後許瓊不再死一次也要蛻層皮。第二則是許瓊對“水陸道場”這四個字根本就沒有任何成形的概念,他只是想着無常鬼不是個苦差事嗎?想要功德是不是?平日裡都是有錢人家死人時給個面子最後從往生道場裡面分一點陰德出來,現在我也給道場,我給的比別人都多!看書的時候知道有個“水陸道場”,想必是場地一半在水上一半在陸地的,那麼我給你們三百天,不就是錢麼?小爺我有的是錢!別說錢了,只要能爲俺的小美人射月報仇,你們叫我拉隊伍佔山頭造反最後當皇帝我都願意幹。而且……許瓊其實還是有潛臺詞的,射月的厲害他也是知道的,道法問題他也問過一些,射月畢竟比他知道得多很多,武功方面更不用說,揮揮手就把他走火入魔的症狀給整治了,這麼厲害的射月,身上一點外傷都沒有,五臟六腑全碎了,那麼對頭該是什麼樣的高手?許瓊的目的不但是以牙還牙,還要滅人家滿門的,他覺得能窮自己一生之力爲射月報了仇就不錯了,什麼錢不錢的?
於是一個及其重大的“重大誤解”就這麼誕生了,許瓊不以爲意,黑無常激動地要死,支愣着耳朵聽許瓊要求他辦的事。
許瓊見黑無常十分緊張,心裡倒感覺有些奇怪,不過目前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便按先前所想地道:“老兄,要說小子這事卻是簡單的很,只不知地府裡面與老兄相好的人多與不多。小子有個朋友被奸人所害,眼看便不成了。小子心想勾魂總是要兩位老兄這樣的人出馬,或者牛頭馬面,便有個念頭……”
黑無常怔怔地,忽然明白過來道:“先生不妨明說,下差只要能做到的,或者能託朋友做到的一定絕不推辭!”
許瓊微微一笑道:“如果便煩勞老兄,一路上跟着小子這位朋友的魂魄,等到判官問案的時候,聽一聽……”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並且連他自己都感到有些陰寒,卻又是鏗鏘有力、一字一句地道:“聽聽,是誰對她下的手!”
黑無常有些猶豫,畢竟要說人活着時候的前因後果也算是不爲人知的秘密,按照這些因果關係去判案也算是地府一項極大的權力,很多事情就算天庭也不一定有地府知道的多,秘密類的東西天庭根本沒有直接查詢的資格,因爲這是牽涉到很大規模的輪迴之力的運用纔可以探聽得知,從這方面講,許瓊是根本沒資格知道的。
然而聽許瓊說的意思,卻是他的朋友已經說不出害他那人是誰了,但是畢竟他朋友自己是知道的,那麼從地府的認識上這也就不算是什麼秘密了,其實不用聽判官問案,只消在勾魂的時候順便先問一句就已經知道了,也不算違規。許瓊的功力可能還無法和鬼魂交流,那麼這個小忙倒也是可以幫的。
思來想去,黑無常終於拿定了主意,道:“要說幫先生的忙,下差是一定不能推辭了,可是此事只有五五之數,定要先與先生說清楚。”
許瓊微微一愣,隨即道:“不妨,哪怕有萬分之一,許瓊也定要努力做到的。兩位這邊請。”他頭前引路,黑無常緊跟,白無常也已經聽到了因果,知道要是做成了也有莫大福氣,自然亦步亦趨地跟着。
黑無常邊走邊道:“要說這些因果,有的好打聽,有的不好打聽,惟獨要看貴友自己能否知道,若他自己知道是誰害他,或者能說出個時間地點樣貌來,這在地府便不算秘密了,俺們探聽出來,也不消先生做什麼道場,只是依前言行事,俺兄弟便已千恩萬謝。”
跟在後面的白無常是個善人出身,眼下雖不知黑無常與許瓊有過什麼交易,但他也是個老實人,聽了這話不禁輕輕點頭,白佔便宜確實不是他的性格。
許瓊也大點其頭道:“如此多謝!如若我那朋友自己也不知道,那算她命苦,小子在陽間窮盡一生一世如若不能報了此仇,也只好含恨而終了。不過十年之約,小子自然不會忘記,必定依言履行。”
雙方互相稱讚吹捧一番,轉眼便到了許瓊的客舍。
許瓊已經發誓絕不在他人面前露出軟弱的樣子,可是進屋見到射月形同死狀地躺在牀上,也不禁感覺心中像被拳頭握着一樣隱隱劇烈地痛着,竟像是比天地靈力衝撞時更甚百倍,臉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痛苦之色。
黑白無常卻沒有進入,因爲他們感覺到人還沒死,他們在要死之人的面前可是不詳的徵兆,被她看見別嚇得死的更快纔好,不過白無常偷眼向內看了一眼,頓時臉上露出疑惑之色,輕輕向許瓊打了個招呼,拉着黑無常走遠了一點。
黑無常納悶道:“怎麼兄弟?房內那小女子莫不是你的親戚?”
白無常搖手道:“哪裡哪裡?不是不是,兄弟跟隨哥哥也有三十多年了,兄弟有幾家親戚你老兄還能不知道麼?只是我適才往裡看了一眼,那女子雖是重傷將死的樣子,可是絕不像是壽元將盡之相啊。”
黑無常也有些疑惑,不過想了想,雖然許瓊也不是一般人,他說要死的人八成就是要死了,不過另外兩成可就說不準。畢竟重傷將死和壽元將盡基本上是兩個概念,許瓊看傷也許有一套,但是看壽元嘛……嘿嘿,估計除了冥界十王之外就沒別的人能看出了,連地藏王菩薩在內,看人壽元也要動用真元掐算來掐算去的,更別說判案的判官,那得是魂魄拘來之後才能翻看這個人的生死薄才知道到沒到時辰,還不能趁機看其他人的,他們無常鬼就更看不出了。不過他們有別的技術規範,就是說人在死之前一個時辰內就會呈現壽元將盡之相,這個是魂魄的狀態呈現的,和人體的狀態沒有任何關係,而且就算一個人能夠看到別人的靈魂也看不出壽元將盡的特徵,畢竟無常鬼和牛頭馬面的差事不是隨便拉個人都能做的,看到人的壽元將盡之相便是他們勾魂工作的專屬技能。當然如果是三十六天的仙人和三十三天的佛爺則說不準的,其中有些是可以具備這種技能的,那得看機緣巧合,因爲輪迴的制度很是嚴謹,有些技能甚至是某些上位者親自下手封印起來的。
黑無常不敢肯定,連忙也湊到門邊看了一眼,一看之下心中頓時有了底兒,高興地喊道:“先生,你出來罷!你牀上那小美人死不了啦!恩?白老弟你怕什麼?”原來黑無常正說話間忽然感覺身邊的白無常使勁拉他,回頭看了看,正納悶白無常爲何一臉緊張的樣子,便被白無常拉的腳不沾地的飛走不見了。
許瓊一聽那話頓時驚喜地不知怎麼好了,急忙起身前去要問個究竟,走路一個不小心還摔了個跟頭,跌跌撞撞跑出門去時卻怎也不見了兩人的影子。心中疑惑,以爲莫不是自己的功散了,看不見鬼類了?忙施展天視地聽之術四面八方的窺視,冷不防心念撞倒一處十分厚重的地方,登時心力渙散,一口鮮血噴出,差點沒倒在地上。
許瓊畢竟不是一般人,他是有功夫的, 雖然心念受到衝撞受了傷,不過畢竟本身不強大,衝撞也就不怎麼厲害了,一個趔趄站穩,向心念受阻的方向看去,卻見空性老和尚正遠遠地站在他面前。
空性枯瘦的身軀穿着一身華麗的袈裟,筆直地站在地上,見許瓊看他,躬身合十道:“阿彌陀佛。”
一陣怪異的感覺頓時涌上許瓊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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