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滴媽呀!”鮮于燕低聲叫道,聲音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郭曖也看清了,身子淹在冷水中,額上豆大的汗珠直流。
眼前的巨獸,像一張巨大的漁網鋪在水中,身上有無數的發着粉色熒光的筋脈,連接着一個又一個拳頭大小的肉瘤,肉瘤也發着粉色的熒光。
怪物身上的筋脈與肉瘤連接,粉紅色的熒光連成一片,好似一張夜叉鬼的臉。
諾大的臉,不知道身子得多大啊?
二人謹慎觀察,漸漸發現這張“臉”上,並沒有實質的五官,應該並非是怪物的腦袋,很可能是脊背的部分。這張粉紅的夜叉臉,更多的都是威懾的作用吧。
不過看這怪獸背部發出熒光的部分,就足有數丈方圓,就着怪獸自身的熒光看去,更有無法估測的巨大的身子沉在水中。無論如何,都不能掉以輕心。
二人一邊看着水中的巨獸,一邊慢慢的划水移動着身子,不敢發出一點聲音,本能的想要躲開那巨獸遊進的路線。
還沒有看到“粉紅夜叉”的頭顱,二人想當然的以爲,那巨獸必然有着一張巨大的與體型相配的嘴巴,劍齒麟麟,開口便可將牛羊生吞。
“粉紅夜叉”近了,更近了,眼看就到了二人身前不足二十步的地方。
藉着怪物粉色的熒光,可以看出二人的臉色如白蠟一般,微闔的嘴脣不住的抽搐顫抖着。凍得。在這冰冷的黑水裡,二人消耗了太多的體力和熱量。
二人不斷踩水轉換着方位,那巨獸似乎正是爲二人而來一般,透過巨獸背部夜叉臉型的變化可以看出,它也在調整方向,追逐着二人。
巨獸行進的速度並不算快,恐懼卻迅速包圍了二人。
隨着一道激烈的破水聲,一條“巨蟒”般的黑影猛然躍出水面,旋即掃向二人。
二人同時踏水騰空,抽刀便斬。
頓時一股濃漿噴濺,腥臭瀰漫。“巨蟒”被二人三刀斬成幾段,跌落水中。
知道怪物的觸手被斬,它必定強烈反撲。郭曖、鮮于燕心有靈犀,一扯連接二人的繩子,約定了方向,身子落水的剎那,便施展輕功,踩水奔逃。
巨獸夜叉的一樣的臉,因爲劇痛變得更加扭曲猙獰,數十條觸手翻出,瘋狂的怕打着水面,一具殿宇般巨大的身軀半浮在水面上,追向二人,速度竟快得十分驚人。
“入他娘,這地方到底多大?這麼瞎跑都沒到個頭?”一頓亂跑下來,鮮于燕不禁罵娘。
“真到頭了,還不被追上。你認識那是什麼玩意嘛?”郭曖問。
“和那次遇見的雙頭蛟一樣,是一種遠古的巨獸,有幾十上百條觸手,但身子卻和烏龜一樣,是一層厚厚的硬殼,刀劍難入。”
“哎呦。你還真知道呢?”郭曖逗趣兒。
“怎麼?有些事,我可知道的比你多。不過,這東西應該是生在東海里的,叫百頭鰲,能夠來到這地下暗河,想必是有人故意設計的。”
“那些觸手都是它的頭顱麼?”
“那些觸手就是觸手,所謂百頭也不過那麼一說。他的頭也和身子一樣有着堅厚的殼,很難傷它,不然我跑什麼。除非——除非——”
鮮于燕說的有模有樣,郭曖聽得將信將疑。
“除非什麼?要一下把那些觸手全都砍掉,纔有機會嗎?”
“沒錯兒。而且千萬不能被它靠近。方纔我們能砍掉它一隻觸手,已經是奇蹟了,要是被幾條觸手一起抓住,就完蛋了。”
“我有辦法了。你拉住我往前跑。”
鮮于燕一聲說“好”,不容遲疑,腳下再加功夫,把連接二人的皮帶往胳膊上一繞,一叫力,拉着郭曖繼續猛跑。
郭曖一回身,雙腳虛踩水面,藉着鮮于燕的力道穩住身形,任由鮮于燕拉着自己划水前行。
只見郭曖雙掌合十,而後迅速變換手法,施展風之卷•金剛鵬王印。
一道巨大的金光繚繞在郭曖身上,現出一副金剛鵬王的姿態。金光曼妙溫柔,卻散發着堅不可摧的莊嚴。
郭曖雙臂展開,引動金剛鵬王巨翅伸張,一根根鋒利的金羽閃出懾人的神光。
是風之卷•金剛鵬王千羽神殺刀。
眼見百頭鰲不斷拉近了距離,郭曖瞅準機會,猛然一振雙臂,百千道金光疾射過去。
百頭鰲的無數觸手頓時被削去了大半,身子一沉,沒入了水中,更加濃烈的腥臭氣息散溢過來,想必那巨鰲周身的水域皆被它的體液染成了一片濃漿。
這怪物體液雖然腥臭的很,卻並不像有劇毒的樣子。
郭曖旋即又是一發,千百道金光對着百頭鰲疾射過去。
百頭鰲也不甘示弱,就見他背部的夜叉圖案由粉轉紅,由紅轉紫,並迅速匯聚一處,猛然間口器一張,就見一道耀眼的光束迎上了射來的金羽。
千百道金羽與百頭鰲口中射出的光束猛烈撞擊,迸發出無比灼眼的白光,和一陣霹靂炸裂般的巨響。
白光乍現,曾有那麼一瞬間,郭曖似乎看到了整個地下暗河的世界,四周皆是高聳的崖壁,無比遼闊的水域,竟有方圓十數裡開外。
剎那過後,郭曖雙耳轟鳴,眼前也是一片白盲,猛然間身子一沉,再次跌入了水中。
“不好,不知道鮮于燕出了什麼岔子。”郭曖心中尋思。
身上掛着牛尿泡浮子,郭曖半浮在水中,還沒來得及開口,頓覺身子再次被凌空扯起。
“難道還有別的怪物,襲擊了鮮于燕?”郭曖心中一冷。
郭曖眼前白盲一片,耳中轟鳴不斷,不由得大叫:“臭鹹魚!臭鹹魚!”
郭曖不停的大叫着,卻奈何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到。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像被放風箏一樣甩在空中,越來越遠。
“臭鹹魚,是你嗎?鮮于燕,是你嗎?”
耳中腦中,只有轟鳴,聽不見回聲,聽不見自己的叫喊。
慌亂中,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郭曖驚覺那股扯動自己的力道,猛然一收,自己的身子順勢摔了出去。
雖然喪失了視覺和聽覺,就在那股力道消失的剎那,郭曖猛然借勢轉身,先是探出了雙手雙腳,迎接不知所以的遭遇。
是崖壁。郭曖的身子感受到一股堅硬的冰涼。
由於本能的反應,郭曖瞬間伸出手腳減緩了對身體的撞擊,順勢下滑,沒幾步,便摸到一條巖縫,牢牢的固定住身子。
郭曖耳中的雷鳴聲漸漸弱下去,心緒也慢慢平靜下來。暫時不能自由的行動,郭曖隨性在崖壁上休息起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的樣子。郭曖隱隱發覺腰間的繩子輕輕的扯動起來。
一、二、三。停頓一會兒,一、二、三。
三下。是鮮于燕。郭曖心喜,按照約定,兩下一組,兩下一組,輕輕的扯動繩子回覆鮮于燕的信息。
這本來是二人無聊時瞎捉摸的暗語,當時設想是用來敲門什麼的,僅憑敲擊的聲音交流信息。
眼下耳鳴的厲害,這繩子的扯動,竟然也能通用。鮮于燕平日裡看着糊里糊塗的,關鍵時刻腦子夠用啊。郭曖心裡嘀咕。
“臭鹹魚,真的是你啊?”郭曖扯動繩子發出信息。
“廢話,難道這裡還有別人不成。我耳朵也聽不見了,不過現在眼睛漸漸恢復了,那坨怪物,就在崖壁底下,你小心別掉下去。”鮮于燕扯動繩子回覆。
“知道了。那道白光太厲害了,我眼睛估計一時半會兒還恢復不過來。”
“恩。我當時拉着你猛跑,忽然發現從身後發來一片白光,整個世界照的亮如白晝,眼睛一下沒適應過來,也好長時間看不見東西。不過光亮的瞬間,卻被我發現這道不遠處的孤峰。我知道事情不好,趕緊憑着剎那的記憶,撒丫子衝這裡猛跑。”
“這裡還不是崖壁?”郭曖原先以爲自己和鮮于燕到了一處崖壁之上,起碼有了出去的希望,沒想到只是洪荒暗流中的一座孤峰。
“不是,只是一座孤峰。遠處的崖壁估摸着還有七八里遠,更看不到任何的出口。”
意識到自己所處的空間的廣袤和生機的渺茫,二人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
“你眼睛沒事吧?”鮮于燕禁不住,又扯動繩子。
“沒什麼大礙。只是被那道強光照的,現在這架勢,也不好運功調息。”
“我拉你上去。”
“臭鹹魚,別說你看得見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郭曖忽然覺得自己這個好兄弟,身上一定揹負了許許多多的秘密。
“我們一族中人,眼睛有異常人,在暗夜中稍有光亮,就能看得見。現在那百頭鰲在下邊,我可以藉着它身上的熒光,看清這座孤峰。不高,上面有一小塊地方,可供你打坐調息。”
鮮于燕解釋完,旋即向上爬去。
順着鮮于燕的指引,果然發現一塊還算平穩的地方,將就着能盤起腿腳。
郭曖穩住身形,當下催動周身的元識之力,運行於三脈七輪。
每當元力運行的時候,郭曖都發覺自己恍如與世間融爲一體一般。
不曾視物,而大千種種皆歷歷前。
不曾去聽,而人間種種聲音都清晰在耳。
不曾觸碰,而身形所處冷暖堅硬猶如緊貼面頰。
不曾經歷,而天地間縈蕩的愛恨情仇悉數感同身受。
慢慢的,郭曖的耳朵恢復了聽力,首先聽到的,是一陣心臟砰砰跳動的聲音,正是那一次受傷時,鮮于燕爲自己和韓當療傷時,發出的心臟的搏動聲。
而後,傳過來的是有什麼東西在拍水的聲響。這裡的水域寬闊流速緩慢,不會是水流拍岸的聲音。
郭曖想起鮮于燕說過的話,百頭鰲在下邊窺視着,應該是那怪物在下邊發出的聲音。
當郭曖感到眼中映着的白光漸漸消散,恢復黑暗清涼的時候,他慢慢睜開了眼睛。
雖然不是太清晰,但他竟然能看到鮮于燕的樣子,他正匍匐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上,像狼一樣趴着,閉目養神。
郭曖睜大眼睛,眼前的鮮于燕看得真真切切,渾身溼透,十分的狼狽,想必自己的樣子,也好不到哪去。
出於本能,郭曖又四下看了看,卻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能看到這巨大地下世界的輪廓了,方圓四至、大體面貌,全然在眼。
郭曖懷疑是方纔爆炸發生時的殘像,又反覆審視了一會兒,才確定自己是真的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孤峰下,百頭鰲背部的粉紅夜叉圖案已經支離破碎,只有零散的幾處熒光。方纔兩股強悍力量的碰撞,就在它緊上方,受力不輕。
仔細看時,卻見這怪物的觸手被盡數砍掉後,倒很像一頭巨龜,四隻和脖子都不算長,估摸着沒有什麼攻擊能力。但是一條長有數丈的尾巴,拖在水面上,鉤刺嶙峋,十分的恐怖。
“臭鹹魚,你沒事了吧?”郭曖衝着鮮于燕輕輕叫着。
“怎麼?你能看到我?”鮮于燕的眼睛藉着微弱的光,能夠看清一定區域的事物,當他看到郭曖竟然是面向着自己說話時,不由吃了一驚。按理說,在這個漆黑的位置,他是看不到自己的。
“是。我好像能看清整個地下世界的樣子了。”郭曖簡單回答。
郭曖回想起密宗典籍中的故事,傳說在人們修煉到接近菩薩果位時,便能獲得神照之眼的力量,能在一切黑暗、光明中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