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王府備有御醫,隨傳隨到。
此時的張惠臉色慘白,她躺在朱溫懷裡,眷戀的看着這個男人:“大王,你有雄圖霸略。別的事情臣妾都放心,但有時冤殺部下,貪戀酒色讓我放心不下。如果你能‘戒殺遠色’,我便能放心地去了!”
朱溫性格易怒,一生氣就會濫殺無辜。張惠深知這樣下去,朱溫遲早會失去擁護者。她便儘自己最大努力來約束朱溫,減少內耗,一致對外。朱溫每次想殺人時,只有張惠敢站出來勸誡,挽救了很多無辜的生命,將士們對這位樑王夫人也都非常愛戴。
一向殘暴不仁的朱溫此刻淚如雨下:“夫人,你可不能離我而去啊。自從得配夫人,至今二十餘年,不止內政多賴你主持,外事也須你籌謀定奪,我轉眼將登大位,滿指望與你同享尊榮,誰想到你病得如此之重,這該如何是好!”
張惠粲然一笑:“大王珍重,切記要收起性子多納忠言。國事可問莫龍、範公豹,打仗多詢敬翔、李振,則大事可成也。敬翔雖有怨言,然畢竟是大王心腹,臣妾相信他不會背叛大王。”
這時御醫揹着藥箱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他伸手搭脈,但聞樑王夫人脈搏微弱,已到大限。
此時的張惠已經奄奄一息,御醫只嚇得伏地渾身發抖,治不好夫人搞不好自己就會殉葬:“樑王節哀,夫人怕是……”
“什麼!”朱溫大怒,拔出身邊侍衛佩劍就要砍死御醫。
“大王!”突然張惠猛地睜開眼睛,指着朱溫顫抖着:“大王怎地不聽妾身勸告。”言畢又是一口鮮血噴出,隨即人事不知。
範公豹慌忙搶上,拉着朱溫:“樑王息怒,夫人剛剛交代不可濫殺。”
‘當嘟!’一聲,朱溫手中長劍落地,附身抱着張惠嚎啕大哭。
是夜,魏國夫人張惠,卒於京城洛陽樑王府。
張惠在軍中口碑甚佳,多有將士受其恩惠,一時洛陽城中到處都是祭奠魏國夫人的喪事。
葛家軍,葛從周聞言魏國夫人薨天,心中也是十分悲痛。
此時葛從周帥營內只有自己與潘大愣二人,潘大愣卻憤憤不平:“葛將,俺不服!西討李克用,俺們葛家軍出力最多,功勞最大。爲何無封賞!俺他孃的不幹了!去告祭樑王夫人一事,俺不去!”
“大愣!”葛從周慌忙呵止:“此等大逆之言休得再說,免惹麻煩。樑王夫人對咱們葛家軍將領恩重如山,你怎可忘恩負義。”
“是他樑王忘恩負義,憑啥說俺!這些年咱爲樑王出了多少力,得到了什麼!功勞被人佔,將士陣亡無撫卹。樑王對咱處處排擠打壓,要俺說,咱們拉起隊伍離開這洛陽城,打出咱們自己的地盤,再也不用看他人臉色!”潘大愣怒道。
這也難怪潘大愣生氣,此次征討李克用,若無他葛家軍拼死力戰,朱溫恐將大敗。結果回來各路將領都有封賞,唯獨他葛家軍屁都沒得一個,連句慰問都沒有,軍中早已怨聲四起。若不是有葛從周鎮着,譁變得可能都有。
“你是不是瘋了!”葛從周怒道:“樑王夫人對咱們恩重如山,咱們就算不看在他人面子上,也該去拜祭一下吧。”
潘大愣冷笑一聲:“哼,什麼恩重如山,她也還不是爲了樑王。不是俺不想去,將士們個個憤怒難平,若不是衆將士對葛將心有所牽,早就散夥了。這打的什麼仗,咱們出生入死爲的什麼,犒賞沒有,嘉獎沒有,什麼都沒有!”說着七尺高的漢子竟然流下淚來。
葛從周嘆了口氣,此次樑王確實做的過分。他本處處忍讓,只是怎麼也沒想到這才封賞他葛家軍什麼都沒有一個。
“夫人曾對我有恩,你們不去,我去。”
他說的是葛從周歸降朱溫之時,當時朱溫便對他猜疑,想借口除去。是張惠發現葛從周重情重義,這才說服朱溫對葛從周以禮相待。後來果然這葛家軍驍勇善戰,爲朱溫打下偌大地盤。
葛家軍軍紀嚴明,葛從周約束部下有方,就連百姓都很愛戴。漸漸的,朱溫感到葛從周的威脅,大有功高震主的味道。
再者葛從周爲人正直,處事不夠圓滑,得罪了李振等人,於是更受排擠。
世上有許多事是敗於小人之手,潘大愣與葛從周在軍營密談本是發泄,並無他人在場。
他二人卻沒有看到,在營帳後面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一個尖嘴猴腮賊眉鼠眼的傢伙卻將二人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李柷在皇宮之中得知張惠嘎嘣的消息,心中一沉。他是知道隨着張惠的死,世上在無人制住朱溫。朱溫開始殘暴變態,淫兒媳以及手下將士家眷、肆意濫殺無辜、對唐室皇親以及清流支柱大開殺戒。
自己的日子怕是更難過了,但願莫龍先生有辦法能夠勸住這個惡魔。
三日後,張惠的遺體用厚槨擡出樑王府,往伊闕縣發喪。
伊闕縣是朱溫爲自己建造的陵寢,朱溫手下將領們都來了。沿途竟然有些許百姓跟着祭拜,這倒讓人大出意料之外。
朱友能混在朱溫其他幾個兒子之中,身披縞素,難得的老老實實的跟在發喪隊伍後面。
李柷親自頒佈聖旨,對魏國夫人張惠一通加封。加封爲‘迴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一品誥命夫人’,並刻碑文‘樑王妻魏國夫人張氏神道碑’,以表彰其功績,以皇室親王禮儀厚葬。
反正人死了,封號又不值錢,給的頭銜越多越好。本來李柷還想多加幾道,什麼‘聖天菩薩普濟生靈開化仁厚忠孝’,什麼‘九天太上飛仙紫極長生聖智萬壽王母’。
可惜門下省覺得太過不倫不類,給駁回去了。
朱溫聽說皇帝對妻子的死極爲傷心,還在宮中徹夜大哭一日。對這個小昏君好感又增了幾分。
朱溫回頭一看,朱友能低着頭老老實實的跟着發喪隊伍中。相比之下看看自己那幾個不成器的兒子們,個個臉上無半分戚容。
二子朱友珪東張西望,似乎一切與他無關。五子朱友璋與六子朱友雍竊竊偷笑,就連張惠的親生兒子朱友貞也正與四子朱友孜嬉笑打罵。
朱溫心頭冰涼,這幾個豬狗不如的逆子,竟連這個敗家子侄子和那個小昏君尚且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