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2個小時後,他們繞過安業坊、懷貞坊、宣義坊、豐安坊,進入了敦義坊。
這是歐穎和方浩根據掌握到的最新數據,重新規劃出來的最優路徑——走這條路,白天陽和王清月活着抵達目的地的可能性最高。
而且,隨着與目的地之間的距離越來越接近,成功的可能性也在不斷提升,從最初的42%,一路提升到87%。
以白天陽的直觀感受,他一路上經常遇到大股的燕軍士兵把道路阻塞。如果一味地走最短路徑,的確是飛蛾撲火。
而且,他們也不敢進入坊內的住宅,或者看上去有普通遊客聚居的地點,生怕“不明真相的羣衆”和凌景慧一樣,把他們當作這場災難的罪魁禍首來攻擊。
**
從北門出了敦義坊後,白天陽一行人從南門進入了永安坊。
而高仙芝的宅邸,就在永安坊西南隅。
白天陽幾乎是狂奔着從高仙芝宅邸的大門衝了進去。
他興沖沖地在整個宅邸中找了一圈,卻發現沒人。
非但沒人,和其他地方的喧囂吵嚷相比,這裡顯得極爲安靜。
能聽到一些喊殺慘叫之聲,但都是從遠方傳來,整個高仙芝宅的內部,乃至整個永安坊內,都靜謐得可怕。
白天陽忍不住向王清月投去疑惑的目光。
王清月說道:“歷史上,長安的地勢是東北高、西北低,所以東北、西北要麼是皇宮,要麼是高官名將的宅邸。永安坊所在的西南地方,都是些平民百姓,甚至是賤籍人口的所在。
“高仙芝宅邸坐落在這裡,是因爲其他地方實在沒位置了。而且,高仙芝因爲在與安祿山叛軍作戰時失利,被唐玄宗下令處斬,其家也被抄沒。
“所以,整個永安坊沒什麼景觀可以看,沒有遊客,也吸引不了屠殺遊客的機器人,現在這裡這麼平靜,也不奇怪。”
白天陽一想,的確整個宅邸看上去破亂不堪,說是剛被抄過也不爲過。這種地方沒有遊客光顧,也屬正常。
但問題的關鍵是,白慧心和看押她的那兩個和尚呢?
白天陽皺着眉,把包袱打開,取出了修遠的腦袋。
“你們約好了在這裡碰面的?”
“對。”
“怎麼這裡沒人?”
“我也……不……知道……”修遠含含糊糊地說道。
“說實話!不然繼續把你放在地上踩,踩爛爲止!”白天陽森然道。
“隨便……我……生不如死……”
白天陽此時又是心急又是疲勞,無名火極盛,一看修遠擺爛,立刻把他扔在地上就要踩。
王清月連忙阻攔:“你弄死他也沒用啊,再等等看,說不定他們馬上就到了呢?”
白天陽又把包袱裡的發聲裝置取出來:“歐穎、方浩,主題公園裡的監控設備有拍到慧心嗎?”
“找不到。機器人在大肆拆毀監控攝像頭,永安坊附近幾個坊的監控攝像頭都收不到畫面了。慧心最後一次出現,是63分鐘前,在延康坊的西明寺。她被幾個機器和尚押着,看上去情況還好。”
“延康坊西明寺?在大唐長安的西北角,離這裡很遠啊,沒有更近的信息了?”
“沒有。”
白天陽罵了兩句娘,抱着發聲裝置衝上了宅邸院牆,不停地四下張望。
王清月勸他下來,免得引起周圍機器人的注意,白天陽理都不理。
最後,王清月嘆了口氣,說了聲:“我給你準備吃的去。”然後就帶着不快的表情,進入高仙芝宅邸的後院去了。
白天陽就這樣在院牆和房間的屋檐上不停地遊走、巡視,觀察周圍的變化,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他都會凝神觀看,生怕錯過白慧心出現的一丁點兒跡象。
可是一直到夕陽西下,晚霞將高仙芝宅邸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全都染紅,白天陽依然沒有等到白慧心的蹤影。
他看到過燕軍士兵在四周出沒,也看到過有一些遊客在較遠處被殺,但始終沒有等到幾顆禿頭看押着一個少女朝這裡走來的場景。
白天陽的心漸漸沉了下去:修遠這個禿驢,肯定是在騙人!在玩我!
此時,他的性子已經被連番的挫折和疲勞磨得暴戾而易炸,心裡頭一有這個念頭,就打算跳下去,把修遠那顆腦袋揪出來,用些手段拷打一番。
可也就在這時,白天陽忽然看到一個人影在高仙芝宅邸內迅速走動。
此人儘量靠着牆壁,在廡廊和假山間遊走,鬼鬼祟祟的,但還是被白天陽發現。
仔細一看,是凌景慧!
嗯?
他怎麼逃出來了?王清月幹什麼吃的?
莫非?
白天陽猛地一凜,口中大叫:“王清月!王清月!”
沒有反應。
白天陽腦子裡“嗡”的一聲,迅速躥向凌景慧。
而凌景慧也發現了白天陽。
“是王小姐放的我,她讓我……”
白天陽一下子落到他跟前,冷冷地道:“她讓你幹什麼?她人呢?”
凌景慧支支吾吾地說道:“她讓我,讓我……做一件事……”
白天陽猛地一蹬地,一下子躥了上去,一把卡住了凌景慧的喉嚨。
“她讓你做什麼?”白天陽發現,凌景慧看着自己的眼神裡,充滿了恐懼。
“緩一緩,你緩一緩!別掐死他了,留活口!”發聲裝置說道。
猛然間,凌景慧從懷裡摸出一樣東西。
是一支格洛克手槍,凌景慧擡槍就把槍口瞄向白天陽的腦袋。
白天陽大吃一驚,迅速把凌景慧甩了出去。
“砰!”
格洛克手槍擊發,子彈從白天陽腦袋左側擦了過去。
凌景慧的身體則飛出去足足2米,腦袋狠狠撞在一根廊柱上。
腦漿迸裂,不再動彈。
白天陽吃了一驚,衝上去探了探凌景慧的鼻息——已經斃命。
他拿起那支帶血的格洛克手槍,腦子裡一片混亂:
我殺人了?
我不當心的。
這支槍哪兒來的?
“啊!”
就在這時,一聲女子的尖叫傳來。白天陽循聲一看,只見王清月滿臉駭異地看着他。
白天陽揮舞着帶血的格洛克手槍,連連擺手:“王清月,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存心的……”
“他說這裡是‘98號’的一個武器庫,可以給我們搞兩把槍來。你爲什麼要把他打死?”
“我不是存心的!”白天陽扯開喉嚨大叫道。
王清月怒道:“你吼什麼?我冤枉你了對不對?所以你要連我一塊兒殺了,是不是?”
白天陽一愣:“不是!”
王清月顫聲道:“怎麼不是?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和當初那個天陽哥還有一點點一樣的地方嗎?你現在和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有什麼兩樣?”
“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這八個字就像釘子一樣扎進白天陽的心口。
白天陽瞬間覺得,自從進入大唐長安以來,自己的確是變得越來越暴戾乖張,雖說是爲了找老婆和女兒而性子急躁,但現下的自己,用“魔頭”二字形容,也不算太過。
比如凌景慧之死,固然是情急之下下手過重,但自己從一開始,也就抱着置對方於死地的心。
我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怎麼會變成這樣?
白天陽不寒而慄。
王清月續道:“慧心來了,看到你這個樣子,會怎麼想?”
白天陽說道:“這……這……”
王清月大聲道:“我是慧心,肯定不要你這個爸爸!”
這句話惡狠狠地戳中了白天陽的肺管子。
白天陽內心的恐懼、慌張,就好像乾柴一樣被這句話點燃,變成了暴怒。
白天陽眉毛立起,大叫:“住嘴!”
王清月厲聲道:“你住手纔對!你問問看穎姐,我說得對不對?她希不希望慧心有這麼個爹?我是個女人,捫心自問,我肯定不想自己的孩子有這麼個爹!”
“砰!”
白天陽怒發如狂,猛地把手上的格洛克手槍朝天放了一槍。
王清月“啊”的一聲驚叫,轉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