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府尹是宋朝之後纔有的官職,所以上章所謂的長安府尹是作者失誤,實際應爲雍州牧,已經更正。
根據《舊唐書·地理志》的記載,雍州即指京兆府,也就是大唐王都所轄之地,所謂的雍州牧,也就是京兆府牧。
這個官職雖然是府牧,但卻與尋常的地方府牧不同,乃是正兒八經的從二品大員,是與尚書左右僕射、太子少師、太子少傅、太子少保、大都督、大都護這些要職平級的存在,真正的位高權重。
因爲這個,朝廷對這個官職向來慎重,所以,雍州牧一直都是魏王李泰虛領,衙門裡則只設從四品下的京兆府少尹,用來主持京兆地區的日常政務。
李世民今天特意提出,把這個雍州牧給石雲廷,絕對可以說是皇恩浩蕩了。畢竟河州只是中州,石雲廷的河州刺史也不過是正四品上,而雍州牧則是妥妥的從二品,可謂是連升三級。
說出去,任憑是誰,都挑不出錯來,都不能說朝廷虧待功臣。
但作爲心腹,他們自然知道陛下的心思。
河州地方實在是太敏感了。
王綱只是過去了不到半年,就可以經營下這麼大的勢力,勾結褚元恆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行爲,石雲廷在河州深耕近九年,又深得百姓擁戴,若是想做出點什麼,那就實在是太容易了。
所以,藉着這個機會,把石雲廷調回來,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可謂是一舉兩得。
但這種小心思,自然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所以,幾乎都沒怎麼用討論,在場的幾位宰輔就同意了皇帝的提議,把這件事給定了下來。
……
河州。
從送出奏摺的第二天開始,石雲廷就開始讓人出售在河州置辦的一些田產商鋪,收拾金銀細軟了。
“大哥,你這是——”
石青百思不得其解,硬着頭皮問道。
這些年來,因爲石雲廷人在河州,位高權重,所以雖然沒有特意關照,但有他的關係在,不少家族弟子還是絡繹不絕地前來投奔,在河州置辦下了不小的家業。
就連石雲廷自己,都不知不覺間擁有了不少的商鋪田產。
而瞧着石雲廷現在這架勢,似乎有要拋售一空的架勢。
所以,不少人就開始坐不住了。
不敢直接找石雲廷,就找一直跟在石雲廷身邊的石青,想打聽一下消息,石青不得已,只得站出來打聽石雲廷的口風。
石雲廷看了一眼神色不安的石青,笑了笑。
“河州風大,終日塵沙撲面,入冬之後,更是寒風刺骨,我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已經不適合在這裡搏命了。就在昨日,我已經親自向朝廷請命,要回中原去享福了。若是不出意外,最近這幾天,就會有接替我的官員前來——”
說到這裡,石雲廷揹負雙手,走到窗前,看着依然掛着一層霜霧的樹枝,語氣平淡。
“你回去之後,轉告他們,是去是留,讓他們自己看着決定。若是跟着走,我不攔着,若是想留下,我也會照會新來的刺史,對他們關照一二……”
石青默然。
但這種事,自然不是他們這個層面上的人所能干涉的。
當即告辭離開。
說是去留隨意,但做起來,哪裡有那麼簡單。
這些家族子弟,這些年來,不少人已經在河州置辦下了不少的家業,甚至全部身家都已經投在了這裡,在這裡已經紮下了根,哪是那麼容易走的。
所以,這個消息傳出之後,反應不已。
有各跟着默默收拾家產的,但更多的是選擇留了下來。
日子終究還是要過自己的,很少有人能捨得眼前取得的一切,選擇去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這跟魄力無關,這是人性。
長安的百姓,自然不知道這些。
此時,他們已經被另一個驚天的大消息所震撼。
王傢俬通外族,違背朝廷禁令,向吐蕃走私上萬斤百鍊精鐵,已經被人贓俱獲。消息一經傳出,頓時朝野一片譁然。
其實這種事,偷偷做的不僅僅是王家,但做歸做,被人抓住把柄就是另一回事了。所以,大家一方面在震驚於王家手筆之大的同時,一邊在暗罵王家的愚蠢。
真是愚不可及。
這種事,小小不言的,即便是被人發現了,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但竟然一次性走私上萬斤百鍊精鋼,這怕不是鬼迷了心竅!
當然,也有些人,知道後神色複雜,但都很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無論如何,都只能說王家的人太蠢。
蠢的不可救藥——
這麼大這麼敏感的問題,他們竟然都敢做,而且還被人當場做個正着,除了蠢還能說什麼?
“沒有了王儼,王家完了……”
太極宮。
正在陪着張婕妤和自家孝順兒子剛送進來的幾位年輕貌美的妃子做投壺遊戲的李淵,聽到這個消息,不由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目光有些複雜地看向兩儀殿的方向。
自家這個兒子,還真是好硬的心腸,好高明的手段。
不過王家的人應該也不是傻子,所以說,王家走私上萬斤百鍊精鋼的事情一定是真的。
他哪裡來的那麼多百鍊精鋼?
身爲大唐的上任帝王,這兩年雖然不管朝政了,但是他也知道,如今大唐在百鍊精鋼上是如何短缺,不然也不至於,陌刀隊這種戰場利器的規模一直髮展不起來。
可以說,百鍊精鋼一直都是緊缺資源,有價無市,他就算是要佈局,也得先有那麼多的百鍊精鋼才行……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麼,目光震撼地看向崇仁坊的方向。
那個臭小子?
想了想,隨手扔下手上的箭矢,簡單地交代了幾句,就換上一身常服,悄然出宮。
如今,隨着李世民在朝野的威望越來越高,他活動的權限也越來越大,基本上,只要不自己作死的去召見朝中大臣,就算是一個自由的人了。
當然,太上皇出宮,暗中保護的人自然不能少。
可暗中隨行的護衛,見自家太上皇又施施然地進了長安候府的大門,頓時就放下心來。
……
幾乎是與宋禁的密報和石雲廷的奏摺同時,王家的加急傳訊,也送到了現任家主王珪的手中。
王珪看完之後,當場就吐出了一口老血,身子一晃,險些當場昏厥過去。
心中只一個感覺,那就是天塌了。
他不怕王家人犯錯,其實像他們這種龐大的家族,偶爾出現一些爲非作歹的不肖之徒也並不稀奇,只要無傷大雅,那就沒誰會在意。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家的人,竟然膽子大道這種地步,敢揹着自己,一次走私上萬斤的百鍊精鋼!
哪裡來的那麼多百鍊精鋼?
他整個人都是懵的,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有人在陷害王家!
雖然前幾年,一直是王儼在負責家族的事務,但他也並不是真的不聞不問,他很清楚,就自己王家,就算是鉚足了勁,一年也生產不了這麼多的百鍊精鋼。
別說一年,甚至就算是三年都未必能有這個數字。
上萬斤的百鍊精鋼啊,都足以配備一支精銳大軍了。
王家何德何能?
他擺脫身邊兩位侍女的攙扶,強自掙扎着起身。
“備車,我要馬上入宮面聖——”
……
御書房內。
伺候在一旁的老內侍偷偷打量了一下自家陛下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提醒。
“陛下,王珪已經在大殿之外跪了好久,奴婢看那架勢,再跪下去,恐怕會出問題……”
無論如何,讓一個堂堂的黃門侍郎,魏王太傅直接跪到當場昏厥,都是一件比較麻煩的事。
李世民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讓他回去吧——告訴他,朕很痛心,也很遺憾,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朕可以放他們一馬,但也絕對會不枉不縱,不冤枉任何一個好人,也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蠹蟲……”
老內侍躬着身退了出去,邁着小碎步,快步走到大殿之外。
已經跪得頭昏眼花,險些要昏厥過去,正內心逐漸絕望的時候,輕快的腳步聲傳來,一隻腳出現在了他的視野裡。他不由精神一振,勉強掙扎着擡起頭來,見只是跟在陛下身邊的老內侍,眼中不由閃過一絲的失望。
“王侍郎,陛下讓奴婢轉告你一句話——”
說到這裡,老內侍乾咳一聲:
“朕很痛心,也很遺憾,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朕可以放他們一馬,但也絕對會不枉不縱,不冤枉任何一個好人,也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蠹蟲……”
王珪聞言,內心劇震,顫巍巍地趴在地上,衝着御書房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罪臣王珪,叩謝陛下天恩——”
老內侍瞧的心中惻然,伸出手想要放他一把,王珪已經扶着臺階,強自掙扎着從地上爬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往外走去。
一時之間,似乎蒼老了許多。
老內侍攏着手,站在臺階上,看着逐漸遠去的王珪,不由微微搖了搖頭。
這王珪也算是王家不世出的人才了,想當初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心高氣傲,等閒之人,誰能入了他的眼中?如今你再看,卻惶惶然如喪家之犬,落得如此淒涼落魄。
果然,還是陸家梨園的曲兒唱的好啊。
想到這裡,他不由輕聲地哼了起來。
“俺曾見,金陵玉樹鶯聲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這是上次跟陛下出門的時候,在陸家梨園聽到的曲兒,聽說還是那位俊俏的長安侯所寫。不愧是能得到陛下特殊對待的人才,這曲兒寫得是真好啊。
聽說陸家梨園又出了幾處好聽的曲兒,貞觀大劇場的連續劇也是個新奇好玩的玩意兒,可惜自己不能隨便離開皇宮。
真想再去看一看,聽一聽啊。
……
“俺曾見,金陵玉樹鶯聲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王子安正在跟高福和老耿叔等人打麻將,自家小徒弟則搬着小板凳,偎在身邊觀戰。這副乖巧懂事的小模樣兒,讓王子安感覺挺不錯。唯一煩惱的是,自家這個小徒弟,看也就看了,可看得也太入迷了,竟然還要時不時自作主張地替自己往外扔幾張牌——
如果不是她在身邊搗亂,王子安覺得今天下午能把高福他們幾個人的褲腰帶都給贏過來。
不過,沒關係,今天手氣好,雖然有小丫頭在一旁搗亂,但並不影響自己贏錢。
“唉唉唉,別扔,別扔——”
王子安喊着,喊着,武則天又給扔出去一張。
“碰——”
一見武則天又從自家師父那裡扔出一張好牌,高福手疾眼快地搶到手中。決不能給子安留反悔的機會!
則天這丫頭,真是個好孩子啊,自己想吃啥送啥!
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牌,高福忽然發現,不知不覺間,自己竟然是聽牌了。
“幺雞……”
兩個二條既然碰了,這個幺雞就沒啥用了,隨手扔掉。
王子安不由精神一振,一把給撈了過來。
“哈哈,胡了——”
滿意地揉了揉武則天的小腦袋瓜子。
這丫頭簡直就是自己的小福星。
“嘿,這就叫錯有錯着——運氣來了,神仙都擋不住——快,給錢,給錢……”
他這裡,正開心着呢,就見李淵揹着小手,一邊興致勃勃地哼着小曲兒,一邊優哉遊哉地走了進來。
“參見太上皇——”
高福等人,急忙起身行禮。
王子安也笑呵呵地站起身來。
“老哥,今天心情不錯啊——讓我猜猜又有了什麼喜事……”
王子安說着,揹着手,煞有介事地繞着李淵轉了一圈,然後才一臉揶揄地拍了拍李淵的肩膀。
“看起來,老哥最近又找了幾位年輕貌美的小嫂嫂啊——瞧這身子骨給虛的……”
高福和老耿等人不由人人憋笑。
李淵:……
這狗東西,真不當人子,讓你當個神醫,是讓你這麼當的嗎?
也不怕帶壞小孩子。
正想吐槽他兩句,扭頭一看,小丫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去了,這才偷偷鬆了一口氣。
小丫頭不在啊,不在就好。
那就沒啥可不好意思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