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對李二相當瞭解。
李靖,也知道李二對自己相當瞭解,對李二也是十分服氣的——話又說回來,神州的武人裡邊,實際上也沒有幾個真有膽說“陛下的軍事水平也就那樣”這話的,即便朝廷不降罪,也沒有人會這麼說,因爲說了也就只會自取其辱而已。
說的直白一些,李靖知道李二不是普通皇帝,是個真正的知兵之人。而既然大唐和羅馬人交鋒的熱點時間已經過去,這個時候再送兵器來,這就顯得有些耐人尋味了。
如果是在之前剛剛越過阿爾卑斯山,來到西面的歐陸腹地,這個時候朝廷送來了兵器,李靖不會感到奇怪,因爲立足未穩就是最危險的時刻,是到手的優勢從此滾起雪球,還是一場黃粱夢,也就看這一小會時間了,如果朝中真的不惜龐大代價,越過帕米爾高原的山地、再過安西軍鎮一帶的凍土,再過阿爾卑斯山北麓的山地加凍土,還是頂着漫天大雪。
那自己也不會覺得意外,因爲大唐和大漢大秦一樣,就是會做這樣的事情。
但是,這已經過了那個時間點,羅馬人一場潰敗之後也沒有組織起像樣的反攻——這讓李靖多少有點看不起這幫羅馬人,稍微調低了自己心目中對羅馬人水平的評估,雖然最近又調回來了——這個時候,朝廷突然之間運輸兵器過來。
刀劍,這裡是不缺的,這才過了幾個月而已,刀劍甲冑的損耗都沒有那麼大。
弓弩,用的也不多,存貨還很充足——朝廷怎麼可能連在外的軍隊有多少弓弩箭矢都不掌握?不能一時興起又送弓弩過來,更何況軍中的工匠雖然不比靈州、杭州那些地方的教授大家,可造點弓箭還是能做到的,甚至實際上如今的大唐禁軍。
軍中的隨軍工匠,是即便行軍在外,只要攜帶少量關鍵性的材料如牛筋等,也是可以造出神臂弓這件制式殺器的。話又說回來,就地尋找不分品質的鐵礦打點刀劍,這也是隨軍工匠們完全可以做到的。
那這,這問題就來了。
隨軍工匠各種東西都能造,而且又沒有什麼大損耗,不需要朝中花錢補充,而冬衣和糧食那是早就到位了的,安西軍鎮那邊的糧食冬衣存貨轉移過來就基本堪用了,更不必說老早的時候朝廷又發過一次。
那這這到底是運了啥過來?
雖然有各種各樣的可能性,但李靖好歹也是禁軍中的精銳,屬於大唐最厲害的職業軍人,在軍事問題上腦子轉的是非常快的——一瞬間就排除了各種可能性,於是心頭就越發好奇,以及越發。
感到激動了。
莫非是朝廷知道這邊仗不好打,送火炮過來了?
這要是真的,那李靖覺得自己不激動一下,自己都覺得說不過去了——因爲這意味着朝廷決定轉變思路,放棄蠶食之計,直接一波打穿羅馬!
不過話又說回來,李靖也是一把年紀的老將了,不是當年的熱血青年,眼看着大隋還在就天天讀兵書、四處結交有關人士的年紀了。也知道,這事雖然說起來很爽,而且真的很有誘惑力,但這個事,之前朝中就已經商量過了,直接強攻會給別的勢力崛起的機會。
要知道阿拉伯帝國可至今還沒有亡國!
而波斯最近也是過的滋潤的很,據傳其國中也搞起了火藥製造,還有造化肥的嘗試,是成是敗,這個誰也說不好,但必須小心行事,儘可能確保經略天下的總進程不出現額外的變數和風險,這個原則也是不會變的。
突然之間送這麼多火炮過來豈不要花費大量的錢糧,
望着這茫茫多的馬車,而且每一輛——車輪都是有些陷入到凍結的泥土當中的,基本都在數寸左右。
這要全是火炮,那自己打穿羅馬倒是沒什麼問題,可下一步,大唐的府庫豈不是要空虛很久?
而府庫空虛,軍隊剛剛經歷苦戰,雖然士氣會很高昂,人心可用,不過這個時候要是阿拉伯帝國突然發難,去把阿非利加北部的產糧區全給佔了,那大唐對此可是沒有任何辦法,
這就等於是莽死了一頭老虎,身後立馬蹦出一羣狼,只怕天下任何一個獵戶也不會幹這麼賠錢的事情!
既然如此,李靖就不由得皺眉了。
打羅馬,一方面是要滅掉這個遠方的強敵本身,另一方面何嘗不是爲了圖謀羅馬人在阿非利加北部的產糧區?那些地方纔是關鍵。
拿下了阿非利加北部的膏腴之地在,神州才真正可以在世界島的另一端大規模的駐軍——考慮到羅馬人的雄強實力,大唐這處海外超級軍鎮,兵員規模甚至有可能達到百萬以上——如此豈不就是大事可圖!
但如果那地方被阿拉伯人吃下,這事就恐怖了,反正李靖可是早就調查過這幫人,其相比羅馬,處處都與神州的漢人頗爲相似,這幫人就完完全全的是一羣胡人了,打起仗來什麼都不講,個個都是悍不畏死——這麼一幫子人持有了阿非利加北部的大產糧區,會發生什麼事啊?那簡直是!
這麼想着,李靖甚至不由自主的憂心忡忡起來了。
不過李靖這臉色由納悶到驚訝,又由驚訝到凝重、擔憂,瞬息之間的變幻,一般人自然都是不明覺厲,只覺得大佬牛逼,不過段綸好歹也是李二的內廷成員。
更是大唐的心腹之臣——因而這同樣是瞬息之間,段綸就明白李靖在操心什麼了,接着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接着,就看向李靖道,“衛國公何故如此憂慮?朝廷送來了東西,衛國公正該發心效命纔是,怎地如此憂慮?”
“莫非衛國公一世虎臣,今日面對強敵,反而心中膽怯了不成?”
段綸這麼嬉皮笑臉明知故問的一說,果然接着就見李靖臉色拉了下來,“紀國公這話卻有些無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