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秦漢帝國畢竟已經落幕，而導致帝國落幕的終極原因——軍功爵制的過時也自然也沒有必要再去想。
對於李二來說，追悼一下秦漢華夏從開端到結束——從始皇到孔明的歷史是可以的，但要念念不忘，那就是小孩子式的逃避心理了。
而大唐究竟該如何才能超越軍功爵制，這個在戰國時代終結了商周的血統貴族政治，給了大量的普通人上升空間，但最終由於它不能給更大量的普通人上升空間的制度，對於李二來說就是個過於宏大的問題了，這種問題就是真正的不可能和李盛一番對談就能找出答案的。當然了。
因爲李盛的出現，李二還真的找到了答案。
自然就是工業。
有了工業，普通人求取富貴的途徑，就相當於在軍功之外，額外增加了大量的上升空間，在工業和工廠誕生之後，普通人在除了以戰功封侯，同時又可以通過技術類的貢獻，獲封工廠主——沒錯，神州的工廠主除了底層豪傑，和底層百姓自己攢錢辦作坊慢慢擴張而成之外，還有朝廷的冊封！
這冊封還不是小規模，而是大量的，如同封官封侯一樣完全按正常的、標準的手續冊封，都是真實的爵位。雖然廠主聽上去並不算公侯伯子男任何一等，但工廠的利潤除了普遍水平的稅收之外都歸屬廠主所有，這個東西，和過去的食邑正是一模一樣。
不過僅僅這麼搞下去，肯定不能讓李二放心——工廠這東西在和平治世是個好東西，不但解決了普通人的進身之階問題，同時，這種製造人上人的機制還不會導致帝國的總匱乏，也就是類似魏晉時期搞名士的那一套，但是，有沒有工廠，“工廠”這種東西的誕生問世，都是發生在神州內部的事情。
那要是哪天神州又天下大亂了這豈不還是完蛋？畢竟再繁華的物質文明總是有可能消逝的，昔日的洛陽豈不就比不了如今的長安。
而要避免這種事情……避免是不可能避免的，李二可不會自信到自己比始皇牛個幾萬倍，真的能讓大唐千秋萬世下去，而要不想身死道消，既然身死是大概率事件，對於自己和對於帝國都是這樣，那麼自己能做的，顯然就是避免“道消”，也就是避免大唐的物質、精神文明消亡。
避免精神文明消亡這個不難，只要神州的主要語言還是漢語並且書籍得以保存就行，甚至語言不是漢語了，後世有個例子，就是天竺，這地方被殖民許多年，官方語言都變成了英語，但佛經依舊作爲古代經典哲學著作大規模的影響着全世界的思想研究領域，這顯然不算是道消。
而說到物質文明，這其實，大概率很容易就會伴隨着亂世的出現而消亡，但李二也還是有信心，因爲真正與李盛結識之後，自己得到了一個極爲重要的認知。
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一樣，也是可以保存在案牘之中的，簡單來說，就是科技。
科技說白了，就是人類對自然界的認識，這些認識被反覆使用研究之後，不管對不對，總之紀錄了下來，然後傳之後世，於是後世之人要造出和古人一樣的東西，也就可以做到了。當然了，真正要復原古代的東西，其實也不容易。
比如李二每隔幾天就會日常好奇一下大禹的九鼎到底是怎麼造出來的，當然，李二是不敢真的沒事找事多此一舉，雖然自己是皇帝，但如今是大唐不是古代，厚古薄今肯定是要不得的。
這個“厚古薄今肯定要不得”，雖然李二也明白真正的原因是在於普通人進身之階問題，以及爲了解決這個問題要消滅多少舊貴族的問題，但這種東西顯然不適合天天拿出來明說，這屬於能動手就不要逼逼的事情。但具體要做這件事，就還是得說點什麼，這個“說點什麼”，當然就是反對厚古薄今，變成了文化上的觀點論戰。
而作爲皇帝自己就去模仿古人了，那天下的所有豪富貴族之家要想世世代代富貴，回到周制時期，自己豈不是也不能說什麼？說白了，天下政治從古到今，真正的底層規則無非就是不能雙標而已。
但是，李二對於九鼎的好奇當然也不會消失，而比起九鼎這種看上去大唐應該也能弄一套出來的東西，古法制造竹簡是怎麼製造的？這事，李二就幾乎完全沒有印象了，紙張在東漢中期就已經被髮明出來。
但如今的大唐雖然可能不知道怎麼用古法制造出竹簡，但更厲害更高效的印刷術卻是早已流傳天下了，並且支持着大唐的所有江山，所有州郡的學院學子們推進學業。
總得來說就是如此，物質文明其實也可以通過信息手段保存。
但李二作爲皇帝肯定不能滿足於這個，因此自己還得給大唐留下更多的東西。
思忖一番。
“罷。”
甘露殿中的君王皺眉搖了搖頭，輕呼出一口濁氣。這大唐的事無論如何，自己都得做出點什麼作用，身爲父親，自己當然可以相信李盛，但身爲君王，大事上絕不可事事靠固定的大臣，這是亡國之舉。
最終李二還是決定自己出手，一方面，麾下的禁軍有了潛艇，已經可以穩定的確保不再有成氣候的海寇出現擾邊——海商一個一個都是人精，不可能看不出這一點。
之前那夥海寇突然散夥，在這事當中劫船跑路的年輕人，如果羅馬人選擇資助這些小子搞事，那自然是最好，但如果羅馬人不出手。
自己能做的，應該也就自己出手幫助這些年輕人了，不過這麼一來，就不免有個國家法度問題，畢竟這些年輕人事實上就是從賊觸法了，無論自己有什麼戰略部署，似乎都不應該資助他們。
李二反正就是這麼想的，不過他沒想到的是，本來打算這次無論如何不找李盛幫忙，結果一轉頭的功夫，第二天，竟然就在獅子樓遇到李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