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臻雖然是第一次見到李顯,但他已聽說過李顯的很多傳聞,知道他是一個性格懦弱,心地善良之人,也知道他被妻子韋氏牢牢掌控在手中,但不管李顯是個怎麼無能無用之人,李臻始終相信一點,李顯絕不是糊塗之輩,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李臻連忙上前單膝跪下行禮,“微臣李臻,參見殿下!”
“原來你就是李臻,我也久聞大名了。”
李顯連忙把李臻攙起,又打量他一下笑道:“重潤對你的評價很高,今天一日,果然是儀表人才。”
“多謝殿下誇讚,李臻實在不敢當!”
“我時間不多,我就不要浪費在無聊的話題之上,請進屋細談!”
“殿下請!”
李臻帶着李顯和李重潤進了房間,這時,狄燕卻笑嘻嘻走上前對蘇越道:“師姐不認識我了嗎?”
“你是……狄小妹?”
蘇越終於認出了這個身穿男裝的俊俏郎君,驚訝地問道:“師妹怎麼會在這裡?”
“我跟大師姐一起來房州遊玩。”
蘇越眉頭一皺,現在房州十分兇險,哪裡是遊玩的時候,她不由埋怨道:“秋娘真是糊塗,她怎麼把你帶來了,師妹聽我的話,快點回去。”
狄燕挽住她的手臂笑道:“師姐不用擔心了,我不會有事,再說……我還要幫李統領的忙。”
蘇越雖然在上清樓,但她並不知道狄燕和李臻的關係,她很清楚狄小師妹是師父最寵愛的弟子,又是狄相國的女兒,萬一她出點什麼事,師父怎麼向狄相國交代?
她依舊不高興地責怪道:“你總是這麼任性,到處亂跑,李統領是內衛首領,內衛的事情不是你能參與,都是怪大師姐太寵你,我見到她一定要好好說一說。”
狄燕心中暗笑,拉住她問東問西,要央求她交自己劍法,把她留在了院子裡。
房間內只有李臻和李顯父子二人,李臻也開門見山道:“微臣今天想見殿下,是想問殿下興唐會之事,事關殿下安危,務必請殿下告訴我實話。”
李顯神情十分不自然,半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興唐會之事何等重大,他第一次和李臻見面,怎麼可能坦誠相告,連李重潤也變了臉色,李臻怎麼能問父親這件事。
李臻當然明白李顯不會相信自己,他取出自己的長劍放在桌上,“殿下認識這柄劍嗎?”
李顯慢慢拾起劍,仔細看了一遍,眼中驚訝之色越來越重,最後他顫抖着聲音道:“這……莫非就是我祖父的……定唐劍?”
“正是!”
“你——”
李顯擡起頭注視着李臻,“你和李敬業是什麼關係?”
李臻淡淡笑道:“這柄劍是李敬業兵敗後贈給我師父,我師父就是駱賓王,殿下應該知道吧!”
“他……還沒有死?”
“我師父逃到敦煌出家爲僧了,在敦煌收了我這個徒弟,現在他已回故鄉,在離開敦煌時,他把這柄劍給了我,希望我能繼承他的大業,殿下,我雖是朝廷內衛副統領,可從不敢忘記師父的教誨。”
李顯目光變得柔和起來,他似乎看到了李臻眼中的真誠,當然,李臻這樣擁有實權的內衛副統領也是他們極爲缺乏的。
李顯輕輕點了點頭,“你師父也是興唐會的創始人,我很高興他還活着,不過李敬業也沒有死,他也出家爲僧了,剛纔你還見到他。”
李臻大吃一驚,難道剛纔的弘福大師就是——
這時,身影一閃,弘福大師從側門走了進來,他一言不發,在小桌前坐下,輕輕撫摸着這柄他曾經無比熟悉長劍,眼中閃爍着喜悅淚光,他低聲嘆道:“十一年了,終於又聽到了故人的消息。”
李臻心中十分震撼,他呆呆望着這個老僧,原來他就是李敬業,十年來,他竟然藏身在房州。
李臻從懷中摸出一張紙條,遞給弘福大師,“大師,這是我師父現在的出家之處,他法名忘塵。”
弘福大師收起了紙條,合掌施禮,“多謝李統領告訴貧僧故人之信。”
此時,不僅李臻有一種醍醐灌頂之感,連李重潤也恍然大悟,原來這個老僧就是李敬業,原來父親真和興唐會暗中有往來,原來……
李顯輕輕握住兒子的手,笑着向他點點頭,“爲父也一直想找機會告訴你,今天也算是一個機會。”
但不管李顯怎麼安慰兒子,依然無法消除李重潤臉上的震驚表情,他驚訝地看着父親,彷彿是第一次認識他。
這時,李臻忽然笑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座孝恩寺就是興唐會在房州的據點,還有去年那樁震驚房州的毀容斷肢案,應該也是興唐會所爲。”
李臻這番話讓李顯和弘福法師面面相覷,不是因爲李臻猜中這裡是興唐會的據點,而是去年的那件大案,他怎麼會知道?
半晌,李顯緩緩點頭,“去年那件案子確實是興唐會所爲,被殺之人是武三思的手下。”
其實李臻昨天就猜到死者可能是武三思的手下,趙秋娘曾經給他說過,武將府的武士左臂上都紋有一條蛇,所以他們的左臂纔會被斬斷。
“李統領爲何如此關心興唐會?”李顯有些不解地問道。
李臻取出興唐會的銅牌,放在小桌上,“殿下,前兩天大理寺的官員在永清縣被伏擊,這是伏擊者留下的銅牌。”
“不可能!”
弘福法師一眼認出了興唐會銅牌,斷然否認,“興唐會的人在一個月前就離開了房州,不可能是他們所爲。”
李顯慢慢拾起銅牌,眼中露出一絲恐懼,這會是誰在冒充興唐會?居然知道了他們的秘密,難道是武三思嗎?
李臻彷彿明白他的心思,搖了搖頭道:“不會是武三思,如果是武三思,他會直接告狀,他應該不知道這個秘密,請問殿下,朝中權貴中還有誰知道興唐會之事?”
“上官舍人知道!”
李顯低低嘆了口氣,她一直在勸我,“不要在房州出現興唐會,我沒有聽她的勸告,看來她說得對……”
李臻心中忽然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這麼重要之事,上官婉兒竟然一直瞞着他,她還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她的心腹,如果自己不涉及這件事倒也罷了,可自己明明要來房州辦案,她還不肯說。
李臻又想起謝影出現在房州,他也是沒有一點準備,上官婉兒事先並沒有告訴他,而且謝影給李重潤秘密傳遞有關房州消息,說明上官婉兒還知道很多房州的秘密,卻絲毫沒有泄露給他。
李臻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甚至想拂袖而去,不管房州之事了,但理智告訴他,這個李顯是將來要登基的皇帝,在這個危難時刻助他一臂之力,對自己只有好處,和上官婉兒沒有什麼關係。
李臻沉思良久,對李顯道:“殿下應該也知道,有人在聖上面前秘密告狀,說殿下私募武士,圖謀不軌,現在不僅內衛來房州調查,來俊臣和大理寺也來了,微臣懷疑太平公主和武三思的人也不會置身事外。
這裡面最危險就是來俊臣,他擅長無中生有,編造證據,微臣也知道江恩信之事,一旦江恩信落入來俊臣手中,後果不堪設想,希望殿下能告訴我一點信息,我儘量搶在來俊臣之前抓住此人。”
李顯躊躇良久,才嘆息一聲說“江恩信早就告訴我,他武三思派來我身邊的臥底,我一直很信任他,去年也是他及時告訴我們武三思派人潛入房州,才被我們一網打盡,如果他是武三思的人,那武三思早就知道興唐會之事了,他這次逃亡,其實是我的意思。”
“父親,這又是爲什麼?”李重潤愕然道。
“你不覺得他是個很好的誘餌嗎?”
李顯淡淡笑道:“連李統領也急於要抓住他,何況來俊臣呢?”
李臻這才發現李顯確實很有智慧,拋出一個江恩信,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後他再暗中處理興唐會之事,這就叫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這時,李顯又憂心忡忡對李重潤道:“其實我真正擔心的是韋家,你母親太急於求成,做了很多不妥之事,甚至暗中組織武士,正如李統領之言,一旦這件事被來俊臣掌握,他就會誇大事實,將武士變成軍隊,我有口難辨啊!”
“那我們該怎麼辦?”李重潤焦急地問道。
李顯的目光轉向了李臻,顯然,他對李臻的一番掏心之言並非是無的放矢,他心裡比誰都清楚,要想渡過這次危機,必須得依靠李臻。
李臻也明白他的意思,他沉思片刻道:“我倒覺得來俊臣用韋家來說事,其實問題倒也不大,對於聖上而言,也屬於可抓可放。
關鍵還是興唐會,聖上絕不會饒恕,伏擊大理寺那幫人知道興唐會的秘密,一旦他們和來俊臣聯手,事情真的就麻煩了,所以必須先找出到底是誰伏擊了大理寺,另外,還有去年那件案子,知情者一個都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