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駕聽說清河鄉君是李揚的妻妾,但便打消了去拜見的念頭,本就是女眷只因身有爵位,相見也是盡下地主之誼別無他事。於是看了吏部與李揚開戡的任職文書便說道:“李縣令應是早一日到來,今日上任卻是晚了些。”
“陳上佐,只因下官在路上遇襲擔擱了數日,才誤了期限。這裡有沔州刺史、漢陽縣令與武昌縣令的簽發送往吏部的文牒拓本,以及下官的告罪文書,請上佐驗看。”李揚忙喚了丫頭去李蒼頭那裡取過文書將於別駕。
“嗯,這樣就好,省的本官與使君難做。”別駕看完點頭稱是,“那本官就據實上報了。”
又是談論了一些閒話,見下人們收拾妥當,女眷皆已坐了車中等候,幾人便騎了馬往流南縣而去。
流南縣早爲南朝梁置,原屬新寧郡。前朝開皇十八年改名南流縣,大業初廢,並銅陵,本朝武德四年復置改爲流南縣,一直被領春州。
自出陽春縣西北約三十里,見坐北向南之土城,城長約一里。走到近前見城高十丈,爲泥土堆築而成,未掛片磚,正南有磚包的城門,門上刻字爲流南二字,城上建樓,爲二層結構,檐角突出,掛風鈴而順風作響。城下有寬十丈的護城渠,自引甘婪水入內,環城而過。(部分資料摘自網格)
百姓自城外土道大路進出城門,服裝各類,或有大袍的唐人,也有短襟赤腿文身刺面的俚人。自城外搭掛泥砌石塊的低矮房舍,皆爲貧苦困頓之人居家的所在。
早有流南一干官吏於城門口相迎,見騎馬之人踏踏而行,忙上前作揖道:“見過上佐,見過縣丞,敢問新到的明府接到了嗎?”
別駕於馬上還禮,指了李揚道:“這便爲新到的李縣令,望諸位齊心協力輔佐。”
“見過諸位同撩,本官雲州李揚,不才添爲貴縣之令,實是惶恐。日後如有差池,還望諸位指教。”李揚下馬拱手回道。
“哪裡,哪裡。明府說的過了。”馮縣丞也是跳下馬笑而陪着。
衆人見過自是往城裡相迎,順鋪石的大道朝北直走,見一照壁說到了,從旁邊繞過,就瞧着縣府門前上寫流南縣治的匾的頭門之下,着綠袍的老朽舊縣令顫幽幽的過來見禮道:“新縣令在哪裡?本官在此等候多時了。”卻是那送往的原縣令。
開了儀門將李揚迎來入了上掛親民堂的大堂所在,別駕又是重新正式的介紹了一次,新舊縣令交接了信印,又命錄事,各房佐、吏員過來重新參拜過後,別駕謝絕了李揚的挽留,便領那滿心歡喜的老縣令而去,將兼掌司功事的司倉參軍事留在此處,替新到的縣令梳理解惑。
這便赴任了,李揚將小荷等妻妾安置到內宅後,便領了李蒼頭與劉一、劉二,由馮縣丞帶着將這個縣府除了牢監未去四下看了一遍。這縣府是個五層的院子,照壁正對了頭門,入頭門與儀門之間是東西各六間的徭役房,入儀門就正中爲懸了親民堂的大堂,左爲錢糧庫右爲武備庫。東西是爲六房,左吏戶禮右兵刑工。過宅門左右爲門子房,正對四扇轉的屏門,繞過屏門便是平時辦公的二堂,左二堂之下東爲招房,西爲簡房。再過了二堂又來到四層院中,有東西各排的屋子爲客房,而正中卻是客廳,東相通爲平時小睡的臥室,西相通爲書房。最後一層院子即是內眷之地了,正爲大屋,左右各有房屋,東邊數目少些爲奴婢所居,緊挨着牆上有一小門,卻是通了東邊的花園,花園之北開一後門左右皆有管園的奴婢把守。至於押了犯人的囹圄(大牢)卻建在了西邊,由大堂西邊牆上開的門相通。大牢的高牆之內自有賤役之流獄卒牢子看管,大牢之外與縣府中間隔着一條小道,提人犯時由牢頭順小道由牢裡提出直接拉於大堂之上。各院落之間數丈高的大牆相隔自成一統,不能亂了規矩。由於置縣未有幾年,縣治之所尚爲新,各房打掃一下便能住了。
等看完之後已是晚間,馮縣丞、那張姓的主薄以及各房吏員便湊了份子錢,要與李揚接風。李揚想了下這也是官場的慣例,不好駁面,而且在酒席之上又能看出不少的事情,想罷便答應了,回去讓朵兒侍奉的換了常服,又去小荷的房裡打了個轉,抱了軟軟的身子說道,“今日可是輪着你了。”便放開了已是紅了臉的妻子,大笑着將劉一領着出去了。
被衆人拱在中間出了縣府,直奔了縣裡唯一的酒樓,說是酒樓卻是與長安臨街的酒肆一般大小,也就二層的小樓,檐角飛挑着一面橫杆上面寫着斗大的一個酒字。也許是早有人打點過了,穿了白淨麻布袍子的掌櫃遠遠的跑出來躬身相迎,將這一干人等盡數迎進了樓裡。進了樓卻是已坐了不少,見是李揚進來,紛紛躬身施禮口稱老爺。縣丞指了說道:“這是城東的張富戶,那是城西的李大戶。”最了指了一位精瘦的漢子說道:“這是本縣望族馮家家主,哦,也是下官的叔叔。”
李揚也一一回禮,微笑點頭回道:“本官初來貴地,有不足之處還望諸位鄉黨海涵。”
衆人連稱不敢後,恭請李縣令上樓。
待上了樓後,若大的一層只擺了一張大桌,分分散散放了七、八個包了錦布的胡凳。在西邊的一角,盈盈萬福了幾位年輕的美貌伶人,見貴客坐下,各拿了手中的蕭、笙、琵琶等物落落大方的轉了弦子,拔了曲調,跪坐於軟墊,輕啓歌喉不同於北方的曲調,有些膩軟的唱道:“暾將出兮東方,照吾檻兮扶桑;撫餘馬兮安驅,夜皎皎兮既明;......操餘弧兮反淪降,援北斗兮酌桂漿;撰餘轡兮高駝翔,杳冥冥兮以東行(摘自屈原,九歌,東君)”
李揚坐在正面,左首春州司倉參軍事舉杯相敬道:“聽聞李明府是雲州人?那可算的半個鄉黨了,下官河東汾州人氏。請,下官敬明府一杯。”
“哦,可是真的!真是何處不相逢呀。請!”李揚喜道。
那邊馮縣丞也隨即舉杯敬道:“明府千里迢迢自京都而來,一路可是鞍馬勞頓,不曾休息片刻,就給了下官等人的臉面,下官真是感激不盡,請,先敬明府一杯,以表下官之誠。”
“馮縣丞客氣了,日後便是一縣的同僚了,還望伸手相助,萬萬不可推辭。”李揚笑而回道,舉杯仰了。
“明府真是好酒量,下官也敬明府一杯。”張主簿也是起身相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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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揚自是也仰了,等齊縣尉敬過酒後,錄事、各房的司佐便也來敬酒,李揚舉灑以一代衆而仰。
酒到酣處,樓下有臉面之人也紛紛上來相敬,卻是被馮縣丞攔了回去,指了其中一名笑道:“你們這些個大戶也來湊熱鬧,沒瞧見李明府已是酒醉,真是不睜眼的東西!去,都下去!縣尊豈是你們可以相敬的。”
“那是,那是”這羣人物被罵的不敢出聲,齊齊灰溜溜的愧面而下。
馮縣丞轉過臉來笑着對李揚道:“明府莫要理這些個低賤之人,都是想攀高枝的物色,聞了些腥味就不知自己是誰了。”
“哦,”李揚聽罷這心裡就有些不快,在這流南縣裡可不是你馮縣丞說了算了,這樣的做法無疑是在打臉,便冷了臉道,“是麼?”
“來來來,李明府,與下官再仰一杯。”春州司倉參軍事瞪了一眼馮縣丞,忙舉了杯邀道。
“哼!”李揚暗哼了一聲,轉了笑臉與春州司倉參軍事相仰,但這心裡卻是對這馮縣丞有了莫大的看法。
這時馮縣丞猛的瞧見沉臉的李揚又看到那參軍事的打眼,猛的發覺已不是以往的流南縣了,這樣做自己有些過了,人家堂堂的縣令都未說話,自己卻是已將大戶們趕去,這未免有些赤裸裸了,心中頓時大驚,往日那老棺材也就便了,任由自己玩耍,這少年縣令卻是長安做過校書郎的人物,如今這樣可是失策。於是忙雙手舉了杯子陪笑的說道:“李明府,下官有些酒醉盡說了些胡話,請明府莫要往心裡去。”
“即是醉了便回去休息吧,今日你也是辛苦。”李揚卻是不去握杯,淡淡的說道,此種小人如不於他的顏色,若是這樣輕放過去,那日後他便能騎在頭上。
“啊!”馮縣丞愣住,未能想到這李明府竟是如此的強硬,打臉也打的如此突然,臉上紅白相接,乾笑了幾聲道,“是是,下官忙了一天真是有些累了。如今又飲了些酒,這頭便疼的難受,那就先告辭了。”
李揚含笑點頭的瞧着馮縣丞,將他瞧出一頭冷汗,放下杯子就躬身退下去。
見馮縣丞走去,各房的佐吏有的臉上惱怒,有的深思不語,還有的四下裡看看,但最終都是紛紛告退而去。方纔還是高朋滿座的二樓卻只剩了廖廖數人,張主簙與那縣尉自是看了手中的酒杯不語,但讓李揚感到驚異的還有那未入流的錄事也留了下來。
“李明府,何必呢!”春州司倉參軍事搖頭說道,“前任縣令雖說是老朽,但也是功名出身,對他這土生的官吏自是沒有辦法,明府初來便與他結下因果,實爲不明智。”
李揚笑道:“謝過參軍事了,既是如此就由他去吧,來諸位,請飲了這杯!日後有何要求,只管提出。”算是給了留下之人一點小小的表示。
“不敢,我等必盡心盡力纔是。”張主薄拉了縣尉忙舉起杯來,那錄事用眼看了李揚身後站着的持刀劉一,眼中光彩一閃而過卻也是將杯舉起。
掌櫃的見馮縣丞下來,忙過來笑着問道:“新明府可是吃的舒心?”
“啪!”一記耳光扇過,馮縣丞沉着臉道:“這樣你可是舒心!”轉臉對樓裡的衆人掃了一眼,冷哼了一聲走了出去。
走出老遠的馮縣丞領了諸佐回頭看了一眼樓上的燈火,呸了一口罵道:“小小年紀架子不少,我倒是瞧瞧他這光桿縣令明日怎麼辦!”
“馮縣丞,我們這樣是不是有些過了。”原先那個不語之人問道。
“哼!你莫要忘了是誰將他扶上司戶佐的!”馮縣丞沉聲說道。
那司戶佐冒了一頭冷汗忙連稱是是是,退在人羣裡瞧瞧的往樓上也是看了一眼,暗道:自己這樣做倒底是對與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