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秋莎痛呼要生產,衆房裡自是聽聞後着急不已。李揚從朵兒房裡出來,就急急奔了這裡,卻是撲了個空。爲防生產妨主,喀秋莎早已被移了柴房安置,到了柴房邊,小荷將李揚攔下道:“阿郎,你這是做甚,難道要衝進去纔好?”李揚急也無法,只得在房外急走,說道:“穩婆可是找着了,莫讓她受了苦痛。”
“大郎,你這般着急也於事無補,還是坐於別處唱茶靜修的爲好。”小荷勸道,攔了秋娘問道,“裡面奶奶可好?”
秋娘忙回道:“老爺,奶奶安心,小奶奶一切安好,瞧着光景等上幾刻時自會安穩。”
李揚將心放下,將小荷的手緊緊抓住,小荷一皺眉道:“阿郎,你抓疼妾身了。”
李揚笑然放開其手,心情焦急的來回走動。小荷看着心疼,挽了李揚的臂道:“阿郎不必太過心焦了,妹妹福人有天像定能平安。”
“娘子,是我多慮了。”李揚看到朵兒與太真那幽怨的眼神,只得撫了小荷之手說道。
等了二刻時,一聲小兒的嘀叫傳了出來,穩婆出來道喜:“恭喜老爺、奶奶,生了個麒麟兒。”眼巴巴的瞧着李揚與小荷。
小荷笑道:“辛苦了婆婆,秋娘,去前邊取一吊錢謝過。”
穩婆謝過,大聲的說道:“還是明府爽快,日後有生產可隨時找了奴家。”
小荷笑着將其打發了,又有些幽幽的說道:“阿郎可喜可賀得了長子。”話中卻是酸酸的意味,讓李揚打了個冷戰。
開元二十年八月十二日辰時,李揚與喀秋莎姬生子附馬都尉李莫然,於大曆三年尚肅宗女華陽公主,早薨,後娶始封長樂公主的宿國公主與豆盧湛之女平陽郡主,生子建、仁、元,女華光縣君等。
李揚自是高興,與子取爲爲莫然,約了沙州諸官員相慶,用酒百擔,費錢十餘貫,結帳之時內庫縮緊,與胡商借財八貫方纔了事。
九月無事,遺使通北庭返,謂李揚道:“前途迷茫,不知往哪裡行走,故不能使奶奶喜顏。”
李揚嘆而高呼:“汝等盡心”搖首遂罷。
九月,張氏朵兒與楊氏太真爭寵,相奪與內宅,正妻責之,罰奉一月,二女皆泣,楊氏恕之,下言道:“鳳求凰爲古來以入,萬不可因寵爭勢,今汝等二人爲之,讓夫如何自處,袒之偏已,枉生隔隙,恐爲之不妥。萬事皆有因果,和睦相處是爲大善,如是往之,徒增笑耳。”
朵兒貌美逢一、五之日,盡展顏色,勾李揚於內室,一日數寵方不得知明日。
太真嫵媚適二、六之日,婉轉承歡,引郎君於榻上,數寵一日盡明日不得知。
數日之下,李揚渾渾不知身在何方。
九月二十日,茉莉尋了李揚道:“老爺,奴婢進門已是二月,思得父親仁慈,想回去看看。”
“若是如此,不妨去之二、三日。”李揚午間昏睡,揮手便道。
茉利上來捶打李揚之背道:“你真是個呆子!”,隨即吐了舌頭跑出內宅,看着衆丫頭皆是羨慕。
“這是怎麼了?”李揚想到昨日柳葉兒之瘋狂索求,心裡暗道,“可苦了我,如此下去非是早衰不可。”看了旁邊侍立了春月道,“莫然可是睡了?”
春月眨了眼,奉了涼茶小心的回道:“小公子已是早睡,可奶奶卻是焦心的很,生怕受了跌怨。每日裡往奶孃那裡路過數十次,見小公子安好方纔放下心來。”
“知道了。你去傳個話,有事多讓三房那裡多照應些。”李揚說道,又取了紙筆,思了半天未能下筆道,“你也別在這裡待着了,讓衆房裡的過來輪着伺候便是,你回去多看着些。”
春月笑着施禮答應:“還是老爺知心疼着奶奶,奴婢這就回去。”
春月回去換上了梅子,此女幽幽然的施禮道:“老爺,奴婢來了,有事盡請吩咻。”
“哦,今日該了你?”李揚問道。
“是,奶奶屋裡除了秋娘知心外就餘了奴婢這多餘的人。”梅子小聲的回道。
李揚皺眉不語,心道,看來自己是有些寬容了,平日裡也盡着慣了這些不知大小的丫頭們,讓她們各個都存了非分之想,不由的惱怒起來,沉聲道:“多嘴!你自回去換個人來。”
梅子驚道:“老爺,奴婢只是玩笑話,當不得真。”說罷盈盈的哭起。
李揚煩躁起了身不理她去了大堂之上,見縣丞在稱了今年上貢的棋子,問道:“可是稱的細心些,大家與相公們都等着它論春秋而定。”
“是,明府”縣丞應道,喝聲於左右,“你等好好的看着,如發現了不良之處,儘快稟報,如是出了差錯,皆是死罪!”
差役齊聲回道:“明府,縣丞請寬了心,我等知道了。”
正在此時,大外之外鼓聲陣陣,李揚心驚道:“去看了是何人擊鼓速帶進來。”吩咐左右,“升堂!”
威武聲中,一娘子快過走進,掩面哭道:“明府,請與小娘子做主。”
“何事,可有狀子?”李揚問道。
娘子這時有些羞澀,顧了左右,聽得身後有隨之進來的衆百姓,不由的打了個冷戰,萬福道:“罷了,奴家錯了,奴家這就回去。”
李揚苦笑不得,忙攔下問道:“這位小娘子,倒底有何冤屈,本官自會與你做主的。”
“明府,奴家是昏了頭走錯了地方,正要去捉了雞,沒成想卻是跑到了大堂之上。奴家這就回去閉門思過。”娘子急道。
這弄的李揚好生的難堪,揮手道:“這是什麼話,你當這裡是市坊不成。來呀,掌嘴五下轟了出去!”
左右差役撿了籤,過來就來拿了娘子。
外面有人高聲喊道:“慢着!”
李揚揮手,那小娘已是駭得坐於地上號哭,李揚煩道:“誰人在外喊叫,進來說話。”
從外滿頭大汗的跑進一漢子,揪了娘子便左右打着,罵道:“你這個婦人,不在家中好好的看了孩兒,偏要跑到這裡來現眼。這下好了,爲了只雞讓旁人看夫君的笑話,真是可惡,看我不打死你。”
李揚見其長像兇惡,看也不似個好人,忙道:“住手,你是何人,敢來堂前撒野!”
那人聽言止住將婦人頭髮往旁邊一拋,躬身說道:“小的是城東的阿財,今日起來見自家的婆姨不在,就打聽了人來問,沒想到這賤人因個雞子不在,偏要跑來大堂之上鬨鬧,真是讓小的汗顏,在全城鄉親的面前丟了醜,小的便要打死她,也好讓她長個記性。”
“去,這裡是你胡鬧的地方!”李揚聽罷氣極,拍了案幾罵道,“真是刁民!來呀,與本官轟了出去!”
差役笑着上前用水火棍插了二人丟出了縣治,衆人齊齊哈哈大笑起來。
李揚譁然,想及自身之內宅之事不由得嘆過一聲,迴轉了後宅叫過朵兒與太真,一邊摟了一個,笑着將今日之事提起,而又說道:“你等都是姊妹,應相親相敬,不可鬧了生分。”
朵兒聞言低頭想過與太真說道:“妹妹,真是阿姊不好,你也莫要往心裡去。”
太真未說什麼,將頭埋與李揚的懷裡,盈盈的哭起。
未及多時,劉一通了丫頭稟報:“老爺不好了,茉莉讓人給虜走了。”
“什麼?”李揚顧不上二女之間的事,忙站起來問道。
春桃偷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姐,那楊太真忿忿的噘了嘴瞪了自己,於是不敢回了話,只是低頭不語。
“倒底是何事,快說來聽聽。”李揚又是問道。
朵兒慢慢的整了鬢角的亂髮責罵道:“你這個丫頭莫非是想討了打,老爺問你話,你還吞吐着不說,真是可惡!”
春桃聞言跪下說道:“老爺,奶奶息怒。不是奴婢不主,實是奴婢不知道該怎麼回話,這都是前邊劉大哥傳過來的風聲,凡事問過他便知了。”
“哦,知道了。”李揚揮手讓春桃下去,自己便往出走,又想到什麼回頭朝二女說道,“你們呀,真是不讓我省些心。”
二女互看了一眼,皆是哼了一聲,齊齊轉過頭去。
朵兒快走了幾步,搶先將李揚的胳膊挽在懷裡嬌聲說道:“夫君,讓妾身送你出去。”
那邊太真卻是挽了另一邊道:“妾身正好要隨春桃出去到市裡買些物品,回來好與阿郎做個蓮子羹。”
李揚在心底苦笑,又捨不得沉了臉,只得說道:“娘子們,爲夫這要去前邊問話,難不成你們也要這樣隨着去?”
“哼!”二女齊齊放開,各尋了自已的丫頭扭着細細的腰支去大房那裡。
到了二堂,李揚見劉一侍立於堂下,問道:“倒底是何事,你慢慢說來。”
“回老爺,內裡茉莉出了縣府往市裡趕,卻是讓數位小娘子纏住,不由分說的推入了一輛馬車朝城外跑去。等屬下趕到已是人去蹤滅!屬下該死,求明府責罰!“劉一抱拳說道。
李揚在地上轉着圈道:“這是爲何,你倒是問過旁人沒有?”
“問過了,當時街上往來之人也多,俱是看到這等事情。有人相言,聽其聲中,有娘子哀求,也不知爲何。裹脅上車時,茉莉還發了脾氣,但依是被掠了去。”
“糊塗,連不出城快去追趕!”李揚怒道,見劉一面有委屈之色,又嘆道,“是本官着急了,你等必是追了?”
劉一拱手道:”老爺,當屬下追去,就見車輸有十道,共分五輛之多,實是無法。只等追其一路,但卻是鄉里的女兒回孃家。屬下實是無能,請老爺放寬幾日,容屬下慢慢調查。”
李揚也知劉一盡心了,於是安慰道:“罷了,由她去吧,如是命好興許能活了命,如是不好只等三、五日便有消息了。你先下去吧,多注意些便是了,讓李蒼頭畫了海捕文書下發了各鄉里,如有消息,不論生死儘快報於本縣知道。”
“是,老爺。”劉一拱手下去。
李揚頭痛之極,想來想去不知這是何人所爲,有心去拿了康居利,但也深知此事他定不會承認,又恐打草驚了蛇,想叫回劉一再吩咐,又想劉一自是知道的,只得慢慢的尋了線索。
這時劉一卻是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神色急忙的道:“老爺,你快去看看吧,東女國的小主帶着數百帳正在城外求見。”
“什麼?”李揚驚道,“你是說東女國主來了壽昌?”
“正是!”劉一又道,“現已閉了城門。主薄聞聲不敢定奪,只得遺人稟報。”
“走,去看看。”李揚忙前頭奔了出去,見前堂有差役過來施禮道,“明府,請速成去瞧瞧,那邊主薄怕是現在已是着急死了。”李揚不搭話,急急上了正門城樓,見外面牛車數十乘,當先着青毛裙,長袖拖地,辮髮盤成髮髻並添了金葉飾之,腳穿白靴的褚面小娘子仰頭而視。
“哪位是小女王?本官壽昌縣令李揚在此有禮了。”
那小娘子看了城頭李揚一眼,用小靴子踢了腳下的石子道:“本王便是,你還不快快開了城門迎我等進去,莫不是想拒之城外?”
“小女王,不是本官不開城門,實是小女王跟從之衆甚多,本縣容不下這麼多的地方,可否請小女王挑了數人進來,餘者在城外安營?”李揚不敢輕心。
小女王與身邊的女人,或許是族內的高霸耳語了幾句,臉上的輕蔑之聲頓起,譏笑道:“可是怕本王領了人奪了你的壽昌城?真是可笑,本王自吐蕃那裡都看不上萬戶之城,還能搶了你這小小的壽昌,你這個少年的縣令,快快開門,不然,本王可要轉了沙州,到時定要告你個破壞友邦之罪!”
“明府,萬萬不可大意!看這人馬也有數千,如是心懷歹意,這壽昌可是危已。”主薄在一旁說道。
李揚點頭,朝下面又是喊道:“小女王請了,不是本官非要抗拒小女王,實是城內空地不多,還請小女王諒解。請小女王與貼身之人進來,餘者皆由本官差人好生的服侍。”
小女王與高霸相視一眼,恨恨的跺腳道:“快些開了城門,本王依你了。”
李揚隨吩咐開了一扇,自己在城下迎接。
小女王倒了守約,領了女官數十人進人,見李揚拱手在側,進來便問道:“方纔上面可是你?”
“正是本官”李揚笑笑。
小女王瞪了一眼,一把將李揚推開罵道:“好個不知好歹的小小縣令,本王降尊前來,你倒是拿了架子!不過本王也不與你相說什麼,你快些與本王備飯,本王要去長安面聖!”
“這!”李揚被推的一個踉蹌,差些跌倒好在隨身的執衣扶住,但心裡卻是怒極,一個投靠吐蕃的小小番主,又不是我大唐的親封王爺,念在往日通好的份上許了你進來,你卻是如此對待大唐的官員,真是可惡,於是直了身子道,“不知小女王爲何要進我壽昌縣,想必小女王也清楚,我大唐禮部備案國主七十餘,上面可沒有東女國!”
“你大膽!”高霸迴轉說道,卻讓小女王攔下,她好奇的瞧了瞧李揚道,“你是哪裡來的人,從哪裡做的官,難不知太宗皇帝貞觀十年親見東女王事?”
李揚左右看了,見主薄點頭知確有此事,但又想這東女國已附了吐蕃,每次攻擊大唐都有東女國的兵士出征,便沒好氣的說道:“這倒不假,但去歲壽昌遭襲,吐蕃衆裡也有不法分子。”
“不要說別的,本王此次去長安面聖,就是要與陛下會盟,共同舉事以抗吐蕃,你這小小的縣令莫非也敢造次?”小女王愣了一下,又出言說道。
主薄將李揚輕輕的拉了一下,低聲道:“明府,就依她言供些食物,早早的讓她離去吧。不管如何這都是聖上的事,與我等相干不大。”
李揚皺眉,但仍道:“即是如此,本官自當備下飯食,可壽昌方經風雨,百姓已無餘糧,可否請小女王按價出買?”
“氣死本王了,你就好好的當你的壽昌縣令吧。我們走!”小女王轉身便走。
主薄上前拱手:“女王,可否聽下官解釋。”
“去!”將主薄推倒,小女王率了衆人又出了城,回頭朝李揚罵道,“你這個傢伙,看看能有什麼好下場!”說罷招呼一聲,領族人繞過壽昌直往沙州而去。
主薄搖頭唉唉了幾句,撇了嘴對李揚道:“明府,你這是何苦呢?聖上都喜萬朝來賀,你倒好着急把好好的功勞往外推!唉!”
“本官不能對不住全壽昌的百姓!”李揚望着天際的塵土,緩緩的說道。
主薄詫然,與趕來的縣丞相視一眼,苦笑的說道:“明府,下官知道你心繫百姓,可這番降之功就這般白白的溜去,真是可惜了。”暗歎一聲,擠出人羣自去了別去。
縣丞過來也是搖頭道:“明府,可是糊塗了!”卻看李揚目光堅定,無奈的拱拱手隨主薄而去。
“大開城門!”李揚喝道,轉身迎着數千圍觀的百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