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李揚對何羯達的無禮感到惱怒,從鼻子裡哼出聲來。
何羯達馬上低下了頭,快步進過來躬身施禮道:“見過李壽昌。”不等李楊說話,從懷裡摸出一圈羊毛織物雙手奉上道,“讚美你美麗的女子,請接受阿胡拉·馬茲達(祆教的最高主神)的僕人最真誠的祝福。”
茉莉見那畫面之上祭火圖心裡便一陣的激動,不禁輕輕的啊了一聲,馬上又想到自己已是李揚的人了,自是隨夫而定,當下低了頭只當是沒有看到。
李揚是聽到了身後的動靜,心知粟特人的信奉,也知在涼州便有授的薩寶府祆正管理教務,於是對劉一道:“收起來。”又看着何羯達道,“你來有何事見本官!”
“明府,還請救小的一命!”何羯達見李揚收下祭火圖,馬上跪到地上哭道,“明府不知,那安將軍實是容不下小的,今日起來又將小的拉起來冷嘲熱諷不算,還扯了便打,如不是小的跑的快,還不得送去半條命!”
李揚搖頭回道:“那是你等之事,與本官無任何干系。你回去吧,本官可派人與你在安將軍那裡說上幾句。”
“明府,那件事你也是知道的,便知事關重大。小的懇請明府伸手相助一臂之力!”何羯達又是說道。
李揚皺了眉頭喝道:“住嘴,休要亂說話!安將軍不是個是非不分的官員,他自有他的道理,如是無事便下去吧。”
“明府!”見李揚低頭看案上的公文,心知是不想摻合進來,便叩了個頭道,“即是如此,也不令明府爲難,不過還是謝過明府,真要能替小的說句好話,那小的也是能少受好些罪!”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卻是看着茉莉說道,“明府,不知這位美麗的娘子是誰?看樣子也是我族之人。”
李揚不欲與他多話,有些惱怒道:“這是本官的房內之人,倒也是九姓之人,不過這與你何干!”
“明府不知,我族之人皆是兄弟姐妹,見着就如見了親人一般,而明府家裡的奶奶又是如此的聖潔,比之我教中之聖女強過百倍,真是今小的自感卑賤不敢直視。”何羯達小心的說道。
李揚回頭瞧了一眼臉無表情的茉莉,見她在想着事情,有些發呆,見自己看過來,忙還了迷人的微笑,心裡一動便說道:“娘子,這可是真的,人人都如兄弟姐妹?”
“老爺,服侍老爺便是奴家的本份,其它的與奴家又有什麼關係。”茉莉臉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那雙如寶石般的靈動眼睛笑如月芽,令那張俏臉更是迷人。
何羯達卻是大驚,擡起頭無禮的仔細瞧了茉莉,眼睛裡的神色大變,忙伏地掩去說道:“明府,小的是偷偷的跑出來的,這要讓安將軍發現可就糟了,小的先退下回去,不然又是一頓打罵。”
“劉一,替本官送出去。”李揚也是看到他臉色的不對,只當是怕安將軍發現,便不去理會,讓茉莉去一旁研墨,自己招過李蒼頭指了卷宗問事。
縣治之外,何羯達與劉一拱手分別,走了幾步回過頭來,看了那壽昌縣治的匾額,咬牙切齒道:“我道怎麼去康國要人,尋遍了也找不到,原來你跑到這裡來了,還私嫁了人。康居公主,你讓我找的好苦!”又是狠狠的用拳砸了一下手心暗道,“雖不是處子之身了,有些遺憾,但以你的美豔,我想阿西木總督是不會介意的。”又想到總督的許諾,這心裡便興奮不已,又於心裡自語道,“等我去了長安,將礙手的突騎施扳去,那時我大食的精兵高進,幾日便能掃了安西之地。哈哈,到時將康居公主從你身邊搶走,不知你這階下囚不知有何感想?”眼角露了一比的猙獰兇光,轉身冷笑了幾聲便大步的走開。
這時的李揚腦中卻在想着那書信上的事情,那確實是一封密信,而且是突騎施大唐冊授左羽林軍大將軍、金方道經略大使、賜號忠順可汗並以唐封交河公主爲可敦的蘇祿,寫給五大俟斤之一的阿悉吉闕俟斤。書道,突騎施爲突厥之部,應奉狼神之尊。今唐盛不可力敵,委之。現北庭有卒二萬餘,卻分封各鎮屯之,因而庭州爲十之九空,你等當圖之。事成以烽爲號,當助汝等。
李揚想了半天,用手鼓了案面,總是覺着這裡好像有些不對,卻是說不上來,見李蒼頭側身立於堂下不語,便問道:“蒼頭,昨日問你話時,你答以不知應萬變。但如是難以決擇之時,又當如何應對?”
“老爺,順其自然的爲好。”李蒼頭拱手回道。
“哦,知道了,那便由他風起。到底是惡還是善!”即是拿不準便不去想它,到時便知了。
劉一進來拱手道:“老爺,有市帥康赫姆之妻曹氏求見小奶奶。”
“真的!”研墨的茉莉喜道,見衆人皆看於她,將頭低下小聲的對李揚說道,“老爺——,讓奴家見見如何?”
“那便從後門將她請進來吧。娘子,你儘管離去。”
“謝老爺。”茉莉勿勿忙忙跑着回去。
李蒼頭低頭忽說道:“老爺,有句話,不知該說不該說。”
“說吧。”
李蒼頭的頭更低了,回道:“老爺可知則天大聖皇后是如何亂朝的?”
“哼,蒼頭,你是不是要說,我家娘子爲本官安排聽用的小娘是不對了。”李揚哼了一聲說道。
“不是老爺,如是普通的端水使喚丫頭也就罷了,給她一段文也識不了幾個字,但小奶奶是認得字的,這要是將機密隨口無心的透露出去,那可是大事。請老爺三思。”李蒼頭還是將自己的話說了出來。
李揚看着李蒼頭不動的身子,許久說道:“知道了,下不爲例!”即是對自己說又好像是對李蒼頭說。
“是“李蒼頭面無表情的回道,就如沒說過話一般。
李揚心情煩躁,將卷宗合上起身說道:“蒼頭將批完的備檔,餘下的等二十二日上公再說。”說罷朝內裡走去。
李蒼頭低眉順眼的過來將案上的分類抱走,待走過內門時,朝裡面快速的看了一眼,復又如舊慢騰騰的回了招房。
不知曹氏與茉莉說了些什麼,再見到她時,臉上雖是帶了笑,卻很是勉強。
李揚自是不能在衆女面前相問,尋了個機會趁出去走走,看無人注意,悄悄的跟去了她的屋裡,嘻笑着湊過臉去,聞了一下茉莉身上的香氣道:“可是有煩心之事,說來聽聽。”
“沒,沒有。”有一些慌亂,卻是藉口別處,“莫讓旁人看到,會羞死人的。”
李揚正色道:“你我已是一體,有事便說了出來,莫要藏在心底。”
“沒有,老爺多心了。”茉莉笑笑。
“真的沒有?”
“沒有”
李揚壞笑着去抓了茉莉的胳膊,一下將她舉起轉了幾轉。
茉莉驚後便是笑出聲來,等下來臉色紅紅的撲入李揚懷裡,感受懷中傳過的溫暖。
“可是羞死了,一會姐姐們會看出來的。”茉莉過會輕輕的推開李揚說道。
李揚笑道:“怕什麼,反正你都快是我的娘子了。”
“真是可惡的郎君!不與你說了,姐姐還等着奴家取五色的針線呢。”說着如做賊似的推開門左右看看,見院裡有丫頭來回走動,忙回過頭來說道,“老爺等會再走好嗎,讓茉莉先行。”
李揚躺在牀上懶懶道:“你去吧,等用飯時再叫了我,我先在這裡歇會。”
“老爺!”茉莉將門關好,過來拉李揚道,“不行,萬一讓姐姐看到了,可是要罵的。”
李揚一把將她拉到身上,抱住嘻笑道:“那便看見好了。”
茉莉紅紅的俏臉如要滴出水來,用小手推着李揚的胸膛,急道:“不能鬧了老爺,真的會讓人看見的。”
見調笑的差不多了,李揚擡頭親了一口放開笑道:“那你去吧,我過會便出去。”
“就會欺負奴家!”茉莉經這會的嘻鬧,早就將曹氏過來相告說,從康國傳來的消息,那大食遣了人在到處尋着她的事情忘的一乾二淨。
三月無事,判劉姓人家盜牛收監,何、曹二姓相歐,各判笞四十。
四月帝大赦,降死罪以下。十二日,沙州下符,各縣、鎮各組織團練,以防外患。李揚將長史留住問道:“這是爲何?二十年吐蕃衆寇沙州都未曾練兵,如今這是怎麼了,是否有大事發生?”
長史道:“李壽昌,你是不知,二月將有人赴長安告密,說突騎施謀庭州。那北庭的劉都護不知犯了哪根筋,未等聖上下旨就於七日將去庭州易貨的突騎施阿悉吉闕俟斤殺死,將所得牛羊盡數驅回庭州。現在坐鎮涼州的牛大使着了急,怕禍事傳到河西之地,於是急令各州縣備從義,練團練以防突騎施東侵。”又看了看左右而低言道,“李壽昌,聽說那告密之人來尋過你?你可要如實的和程使君說個清楚。還有使君讓我交待你一句話,你可不許往外亂傳,說的是防突騎施,可那邊還有北庭與安西擋着,自是真正防誰人,李壽昌,本官想你是應該知道的。”
李揚聽後真是驚詫不已,將眼睜的大大的,小聲問道:“難道是劉!”
長史輕輕點頭,有些痛惜的說道:“是人太貪了,這等做派定會使聖上大怒,說的輕了要下旨斥責,重則奪了兵權,更甚拿下解往長安。唉!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摘自孟子,公孫丑上)”
“謝長史點醒。下官自是知道了,這便寫書信求長史一併帶回沙州。”李揚長輯到底。
長史自是高興,等李揚寫好放入懷裡,笑道:“那本官便告辭了,希望只是虛驚一場。”
將長史送走,李揚心裡直叫僥倖,但又是疑心大起,感到不對的疑心是越來越強烈了。
果然不出長史所料,十七日,原北庭都護劉渙畏擅自出兵之罪而謀反,領二營親信人馬出逃,至天山被部將所俘。帝震怒,下旨就地處置,傳首級邊陲至突騎施,家中妻兒盡受牽連。
邊疆鎮動,好在這劉渙未能鼓動更多的人馬,要是盡數將北庭精騎擄走,那可是不得了了。
過幾日,帝授原北庭副都護蓋嘉運遷都護之職
五月端午,李揚便服同妻妾游龍勒水。縣中百姓紛紛放燈於水中,衆女也齊齊做了幾盞,興高采烈的隨百姓一同放逐。李揚難得輕鬆,與縣中的老者相站於一處,落了下首淺說今年的光景。
這時人羣之中,李揚正好擡頭朝這邊望來,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過,卻是想不起是誰人,正巧一老者與他施禮,便笑着問好,便將此事放於一邊了。
等衆人祭奠屈大夫完畢,小荷奇道:“茉莉沒和老爺在一起?”
“未曾見到!”李揚不解急道,“可是走散了,再找找。”
太真在一旁說道:“那陣子茉莉與妾身說要尋夫君去,怎麼轉眼就會找不到呢?夫君是否將她藏了,讓我等心急,偷偷看好戲?”
“瞎說什麼。秋娘,你領人四下找找看,興許被人裹的趁亂走散了。”小荷見李揚臉色不對,忙吩咐下去。
朵兒又道:“那我們便在這裡等着好了,以防妹妹自己尋回找不到又該難過了。”
衆女都說極好,於是便在原地等候。
“奶奶,老爺不好了,茉莉姐怕是讓人擄走了。”秋娘驚慌的跑回來,手拉着一個男童說道,“這位小哥看到茉莉姐被幾人裝入了一輛馬車,而後便朝西邊跑了。”
李揚心裡着慌,低了身子抓住孩童的肩頭,厲聲問道:“你可是親眼瞧見了,快與我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孩童見李揚面色猙獰,不覺有些害怕,朝後躲去大哭道:“母親,父親!”
小荷見狀將李揚拉開,自己從懷裡取了一隻瑤兒玩耍的布偶,在面前晃了晃,溫聲問道:“好看嗎?”
孩童頓時舉手道:“好看,可是給我的。”
“要是你能說出看到些什麼,這個自然就給你。”
孩童跳起從小荷手裡搶過抱在懷裡,用手指了李揚道:“那個好看的大姐朝這個惡人走去。不知爲何有人喚了一聲康居,大姐回頭應了,便跑出幾個婆子拉扯着將大姐往車裡擡。我親眼看見胖婆子用手在大姐的頭上拍了一下,大姐就不動了,由着她們拉走。”
小荷臉色慘白,朝面沉似水的李揚那邊看看,強笑着又問道:“那你見他們往哪裡走了?”
孩童不語直勾勾的看着小荷的懷裡。
小荷忙從裡掏出一把通寶放在孩童手裡,那孩童指了指西邊轉身便跑說道:“往哪邊去了。”
“快,劉一領幾人,快馬追下去,其餘之人各赴鎮衛之所,招集縣中各吏員立刻下鄉里村間佈防。脫也不花,你去縣團練所提兵,諸位,請務必將人找到!本官謝諸位了。”李揚一口氣說出,躬身一禮後全身力氣隨着消去,用手忙抓了車廂方纔穩住。
“大郎,莫要着急。妹妹吉人自有天像,就如去歲一樣會回來的。”小荷見不妙,趕忙過來扶起,又止了衆女的圍上說道,“你們做什麼,回去!”
李揚輕拍小菏之手,緩緩的點頭。
回到縣治,李揚卻是火氣攻心生起病來。
小荷看着李揚發黃的臉色,心裡大急哭道:“大郎,你且是將心放寬了。妹妹無事的,她這次如是脫了險,回來便納了家裡,你看可好。”
“娘子,爲夫沒事。都回去,莫要候着了。”李揚安頓衆女道。
衆女哪能同意,齊齊相抱而哭起。
щщщ ¤ттκan ¤C O “哭哭涕涕成何規矩!你們這是要做什麼?都聽到大郎說的話了吧,回去,這裡有我便夠了!各房裡的丫頭還不快些將自家的奶奶扶回去!”小荷環了四周一眼,將淚擦去沉聲說道。
朵兒等女雖是不情願,但大房如此的嚴厲發了話,自己也是無柰,各自輕喚了聲夫君抹着淚,便由着丫頭們扶回各房。
“阿郎,她們都回去了,這下清靜多了,你先睡一會,興許再睜眼時便能看到妹妹站在眼前了。”小荷柔聲的說道,心裡難過,眼淚止不住的順着臉頰而下。
李揚笑笑,用手去擦了小荷的眼淚,輕聲說道:“莫要哭了,都讓爲夫的心碎了。”
“嗯!”小荷點頭,但淚水還是流着。
“娘子,爲夫真的沒事,莫要傷心了。只需躺上一會便無事了。呵呵,哪裡來的這麼美的花貓呢,呀,原來是我的娘子!”李揚逗着小荷說道。
小荷抽泣着說道:“哪裡有?”去拿了銅鏡來照,見裡面李揚對自己擠眼弄眉,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老爺,奶奶!茉莉姐,茉莉姐”秋娘在院裡大喊。
李揚聽到心裡便更加的着急,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撐着身子朝外張嘴無聲的看着。
小荷忙扶起拍着李揚後背輕喚老爺,又氣極朝外罵道:“你要作死呀,快些進來說話!”
房門被撞開,從外如風的撲進一人,哭喊道:“老爺,姐姐,奴家回來了!”卻是衆人齊找的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