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進來一年少之郎君,大約十五、六歲的模樣,身材已是長成,比之李揚還需高過半頭,但有些消瘦,顯得極是單薄。看其臉上,白的過度,大抵是許久未見陽光所致,便也不排除酒色過度的原由。站定之後有些躲閃着李揚與趙奉璋的目光,低頭拱手敬道:“小侄慕容兆見過二位叔叔。”
“你是慕容兆?爲慕容曦皓謫長子,其母孃家劉姓,原爲北朝皇姓,最早是爲鮮卑拓跋氐,今歲十六。本官可是說的對否?”趙奉璋笑而言道。
慕容兆有些驚異的擡頭看了一眼正坐的趙奉璋,忙低頭說道:“是,是極,明府說的全對,小侄正是慕容兆,今歲剛過十六。”
“坐下回話。你父大概已是與你說了,今日早上在這院中發生一起命案,死者爲豆盧軍押官和你宅的一奴婢。”趙奉璋說道。
慕容兆不敢相坐,拱手回道:“是聽聞過,不過此案與小侄家中人有何干系呢?請明府解惑?”
“呵,倒是干係不大,不過是有些事情需求證罷了。這位是沙州司馬也是此次率軍而來的子總管。想必你也是知道的。”趙奉璋介紹着。
“小倒見過李司馬,雖是頭次見着,但相聞不如見面,如今見着了,李司馬當是後進小輩的楷模。”慕容兆與李揚躬身施禮,恭敬的說道。
李揚拱手笑道:“都聞吐谷渾小汗有一虎子,如今見着果然不假,真是年少出英雄呀。”
“不敢,李司馬過獎了。”與李揚又施一禮後,慕容兆正了臉色,朝上拱手問道:“請明府直問,小倒定當如實的回話。”
“好,那本官便是問了。你上月是否與死者奴兒發生過爭執?”
“是,那是上月十八那日,小侄讀書讀的悶了,便是帶了丫頭巧姑去後花園去賞菊,走至花徑間,便是與那該死的奴婢遇上了。小侄即是爲主,他爲奴,就理當相讓於我,可是也不知這狗奴是爲何,偏要堵了上來,小侄氣不過便是打了他。可是這也與此案無關呀,莫不是怨小侄打了他?再怎麼說來他也不過是個仗着父汗作威作福的一個奴婢罷了,欺主就是打死了也不爲過錯。司馬、明府,小侄說的可對?”慕容兆說道。
這慕容兆小小年紀,心眼好是活泛,幾句話便是將事說清,且又反問了一句。這讓李揚對此子便是感了興趣。同樣的,趙奉璋也是心裡如此想着,在與李揚的眼神交流中,同樣表達了這種意思。
“慕容兆,你可否說的詳細些,他是如何堵着你的路,又是如何說的話,慢慢道來。”趙奉璋又是問道。
慕容兆哦了一聲,想了想,拱手回道:“容小侄好好的想想,有些細節是不大清楚了,可能小侄的那丫頭能記的起什麼來。可否請明府讓巧姑一併過來想想。”
“不必了,本官會另行問話的。”
“那小侄便說了,如是有什麼出入,請見諒。”慕容兆先是施禮後說道,“十月十八那日,小侄記得清楚,因要考取今歲的的生徒,小侄便是發奮讀書,當是是拿了昭明文選,正讀到京都中卷,周姬之末,不能厥政,政用多僻這段,忽是頭疼。讓巧姑過來拿捏了幾下不見緩解,便放了書出去散心,這丫頭巧姑還算乖巧,小侄便只帶了她一人。宅東即是花園,至園門而入,與看園的婆子還說了幾句話,之後便是朝裡走去。一路之上見樹木凋零,心下好不悽慘,於是不忍相看,因小侄記着前邊是那菊園了,便催着巧姑往前趕,轉了觀濤聽風樓,再往下走了十餘步,就瞧了數人朝這邊走過,小侄當是家中的娘或是兄弟姐妹,於是就讓巧姑上前去打招呼。誰能料到竟是糾纏了起來,小侄便是惱怒,上前去看看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與自己這個謫長子來作對,去了才發現是那狗奴兒正抓着巧姑的胳膊。小侄知道他正是爲父汗所喜,也不想與之翻臉,便是喝道,你等快些放開本公子的侍女,不然要你們好看。那奴兒倒是放開了,不過卻是神色倨傲,指了巧姑說道,原來這賤貨是公子身邊的人,那得罪了。巧姑跑回小侄的身後哭泣道,公子算了,是奴婢沒看清,撞到了奴兒爺身上。這話小侄也是聽出來了,定是不敢與那狗奴兒相爭便想息事寧人。豈不料這話被那狗奴兒聽着,將巧姑的軟弱當成了資本,又見小侄不願用強,那廝更是張狂,便是得意的說道,公子也是聽見了,不關我的事,小的們,我們走去也上上這觀濤聽風樓。說完便朝這小侄這邊過來。”
慕容兆緩了緩,想將激動的心情平穩下來,但事得其反,反是想到當時之情景更加憤怒起來,恨聲說道:“那狗奴兒與一個丫頭相爭也就罷了,如今卻是要欺到小侄的頭上。直直的領了人朝小侄這邊走來,並嘴裡還說道,公子請讓讓,讓我過去。這狗奴兒不稱奴不稱婢,稱了同等的我字,又是仗着父汗對他的好,有恃無恐的來挑戰這主子的威嚴。當時小侄便是氣着了,說道,你這個奴婢,好是大膽,敢欺主!快些退去,本公子也不與你爲難,不然的話家法侍候!那狗奴兒身後相隨之人聽後見小侄的臉色不對,便是拉了他的衣袖說道,還是讓公子過去爲好,我們做奴婢的是無法與主家相爭的。這句話卻是點起了那狗奴兒的狂妄,也同時戳中了他再怎麼受寵也不過是個奴婢的身份。小侄料想他那時是有些不大正常了,所以做出了讓衆人都無法想像之事,竟是將拉他之人推到,自己仍是朝小侄這邊走來,並說道,我是老爺的人,誰敢將我如何?聽了這話,小侄實是氣極,待他走到跟前進,便一腳踢去。那一腳也是將他的狂妄踢到了天竺國裡,立刻明白過來自己是什麼身份。”
慕容兆想到當時,那奴兒眼裡有害怕、有不解、還有莫名的傷心,這心裡便是不由的高興了起來,朝李揚和趙奉璋拱了手笑道:“一個破爛的狗東西,下賤的奴婢。也是該讓他長長記性。小侄絕不能讓這等不知主僕高下的東西亂了綱常,於是一腳將他踢倒,對隨着他的人喝道,你們還愣着作甚,還不與公子打這個狗東西!誰要是打的這貨色疼了,打的叫喚了,那本公子便是不與他計較今日之事。也是好笑,那些人互想看了看,便是上來將往日的主子狗奴兒好一通毒打。哈哈,當小侄看到那狗奴兒那雙又帶着迷惑的眼睛時,心裡好是暢快,到現在他還不明白,這家姓什麼,誰纔是這一家的主人。”又是惋惜道,“倒是可惜了,本是趁着這個機會能將這禍害打死,可小侄那丫頭巧姑卻是見了血害怕起來,嚇的大聲叫了起來。遠遠的有人奔過看了一眼便是飛快的逃去,不一會我父汗趕過方纔將那狗奴兒救起。不過也好,那狗奴兒一蹶不振,聽說也不討父汗的好了,自暴自棄起來,但也安份了起來。直至昨日宅中來了賓客,父汗讓他出來見客,誰能料到竟是出了這等事情,真是個狗東西,死便死了,還想與慕容家添上些堵頭!司馬、明府,以上便是那日的事了,之後小侄便是深居了內裡,足不出門的苦讀,直至方纔父汗將小侄尋到,來見了二位叔叔。”
“哦,原來如此。那你無他事便畫了押下去,等候通傳。”趙奉璋不動聲色的將慕容兆遣下,笑着對李揚說道,“李司馬,本案也可結案了。下官已是明白了多許,要是司馬有興趣,不妨再聽上一人的供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