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韋紇齊齊格哄睡了,喚過李蒼頭讓他出面去尋了一個婢女來服侍後,便從驛站而歸。坐於車上的李揚心中實難安定,隔着車簾問坐於御者位的李蒼頭道:“李公。孺孺小兒,施於父受於母,孕於天地,食之四野,此爲人世道。然小兒無狀,因父失德受累,顛沛流離,令人不忍思之。父之過豈能禍及其子,加施以身,是爲人倫不復,其母痛斷肝腸。有子如此,又該當如何?”
李蒼頭未回頭,鞭頭輕點牛臀而嘆道:“父爲子之天,母爲子之後土,天地恩澤化絲雨以灌青苗。其子無罪受過而累之,是爲天地之大喪。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然事已作下,悔恨難追,應當補之。”
李揚思過開懷,默然了有計較,不語。
回至宅中,慰撫衆妾,用過飯後,便大淨其身與朵兒相擁而眠。
次日早起,由朵兒服侍起身,梳洗已畢,讓丫頭夏蓮去喚了柳葉兒與茉莉,待二女未着鉛華素面急匆匆的趕過,李揚說道:“爲夫有事需出去幾日,多則月半,少則半月即回,你等各安婦道靜守院中。”
“李郎,妾身知道了。你大可放心家中,一切皆我等姊妹相扶持。”朵兒聽後心中不捨,但作爲衆妾之首,理應作了表率。
柳葉兒悽悽道:“阿郎,保重!”神色暗淡,不勝悲傷。
“夫君好狠的心,明知阿姊臨盆在即,卻要遠行,真是不該!”茉莉小孩性子,見柳葉兒如此傷懷便知是怕李揚回不來,生產時守不得身邊,於是有些埋怨的說道。
“妹妹!”柳葉兒怕李揚惱了,急是喚道。
李揚擺手笑道:“我自答應你,那日當是回來。莫要傷心了,小心腹中的胎兒。”
柳葉兒方纔展顏而笑。
只是茉莉仍是噘了小嘴,不予李揚好臉色。
朵兒拉了拉她,笑着對李揚道:“六妹性子純真,是夫君的福氣。”
李揚與朵兒回笑,多年的相濡以沫已是互相知曉了對方,有些歉意的對三女說道:“自回了沙州,便是未能與你等相守幾時,爲夫汗顏。如今我又需遠行,便更是對不住你等。如是此次順利而歸,爲夫願清凡事與你等相守。”
“夫君,妾身錯了。”茉莉裝了莊重的樣子與李揚說道,但從那笑成彎月的眉眼間可以看出,與其認錯,倒不如是在撒嬌。
李揚大感吃不消,深知這位精靈古怪的娘子肯定又想了什麼條件,果然茉莉嘻笑着說道:“夫君去吧,妾身與二位阿姊等着便是了。只不過,你要回來時與妾身等帶些小玩意,夫君你看可好?”
李揚暗自鬆了一口氣便滿口答應了,又交待了,如有大事可派人去尋薛嵩幫襯,小事就讓劉一去辦,至於這內裡之事則還需朵兒拿了主意。安頓完畢,李揚將李蒼頭與劉一又叫到客廳裡說了下,讓他們將已是訓練好的那些人都派了出去,重點放於吐谷渾的大小可汗身上,二人自是應下,忙着安排去了。
見家中事已了,李揚便去州府面見程刺史稱自己這幾日神精恍忽,不負公事,便請求二個月的病假。反正這司馬也是閒職,一日也無什麼事,程刺史安慰了幾句便準了。讓錄事參軍記下日期,李揚便出了州府,命張阿牛將所帶的執衣盡數帶因,自己則換過衣物而來至驛站。
這一夜韋紇齊齊格將心中的一些情緒放下,睡的好是安穩香甜,夢中見着自己抱着小寶騎着馬,奔馳在草原之上,迎着浮在天邊的白雲跑去,不由的笑了起來。自起身後還在想着夢裡之境,本是美豔之極的臉上一掃幾日來的疲憊與幽傷,頓時光彩照人,不可方物。今爲她梳頭的婢女不免看的呆了,直道,這可真真的要了奴的命,許是奴爲女兒身也爲着迷,如是男子還不得想思而疾。
“小娘子,可曾起身,子仁有禮了。”門外李揚喚道。
韋紇齊齊格臉上頓時粉紅了起來,心中不知爲何羞起,低了頭小聲的說道:“你去將他迎進來。”
婢女心中暗笑,忙是打了個髻將頭髮紮好,斜插了幾支簪子,左右端詳了,看鏡中之美人含春欲發,美不勝收,便是滿意之極。這才放下了木梳,將李揚迎入了屋中。
李揚也是隨便,進了屋便坐了下來,問了婢女道:“昨日,小娘子可是睡的安穩?”
“回郎君的話,小娘子昨日睡的安好,奴婢未是起夜。”婢女回話。
“哦,這就好。”李揚從懷中取出幾十文放於桌上,指了說道:“拿去用吧。”
“奴婢謝郎君了。”婢女大喜,未曾想到還能得此大賞,不免在心中猜想此爲何人,好大的手筆。
李揚擺了擺手,示意她下去。這婢女眼明心靈的說道:“請郎君安坐,奴婢爲你端茶去。”便是退了下去。
見其退下,自離了座,來自內間屏門處輕聲喚道:“我可以進來麼?”聽裡面軟軟的回道,“進得。”便挑了珠簾自屏門而轉進來。見韋紇齊齊格似有不安的坐在那裡低頭絞着手巾,於是笑笑說道,“我來了。”
“嗯”韋紇齊齊格不知自己怎麼了,這如今見了他,心中卻是嘭嘭直跳,心慌的不已,往日的恨竟然全是愛,這讓她不禁被這一轉變嚇着了,不知接下來該如何相處。直到身邊坐下一人,聞着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心裡又有排斥又有企盼,更加的手腳無措了起來。
李揚將她的手握住,這綿柔溫滑的小手卻是無一絲的硬處,也不知整日拿鞭握劍怎樣保養的如此好,不禁在手心之中撫摸了起來。
韋紇齊齊格身子僵了起來,便欲抽手好是自然的想去扇了李揚的臉,或是憤而拔劍斬去,可身心卻是無力而動,由着李揚作賤,心中一痛,便是流了淚來。
李揚瞧見急道:“怎麼了,爲何哭了。”
“你這個賊子,到了如今還是這般欺負於我。”韋紇齊齊格本是要怒責的話到了嘴邊卻是撒起了嬌,這讓她又是驚的不輕,急忙住了口,但臉上已是發燙。
李揚笑笑,柔聲而道:“昨日是誰要喊我爲夫君的?難道是阿貓阿狗不成?”
“你!”韋紇齊齊格堵氣將手抽回,轉了身不去理了李揚。
李揚知是不可太過,再過可真要讓這性子別樣的女子翻臉了,於是岔開了話頭說道:“今日我已安頓好了,如是這邊你也無事,那便陪你去尋了小寶。”
聽到李揚這般說,這小寶二字又似鋼針扎於心上,立刻將心中的柔情拋在了腦後,猛然站起身來,將李揚的肩頭抓住,急急的說道:“快走!”
感到肩頭的力道和一絲的疼痛,李揚心中憐惜不已,仰面對着那張着急的俏面深情的說道:“你,你受苦了!”
韋紇齊齊格愣了,忽然合身將李揚撲到,雙手不知輕重的捶打了他大哭起來,彷彿要將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痛都哭了出來。
李揚由着她亂來,並柔聲而道:“哭吧,哭過便會好受些。”
韋紇齊齊格倒是止了悲聲,二眼紅腫的瞧着近前咫尺的臉,怔怔的看了看,忽是心中問了自己,如是與小寶和他長相廝守難道不好麼?便是暗罵自己好不要臉,竟是想起了這個,忙是去思了小寶,這心中便是痛極,竟將對李揚的心意收起,將李揚猛的推開,站起淡淡的說道:“是妾身失態了。妾身這此無牽無掛,只想尋回小寶。”
李揚聽後竟是心中的些失落,像是失去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