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楊父捎話過來,明年常試仍定了尚書省禮部南院貢院,由禮部尚書李郡王爺下賀侍郎賀季真(賀之章)主持。順便將文解和家狀也一同拿了過來,交了李揚。
李揚知了也就放下心來,與父親、母親相說了一下,想趁着還有些時間早早的去洛陽,如有可能一併接了娘子走一走長安,如是中了便捎信回家自己則等了旨意定奪,如不中再回轉家中。
父親與母親自是不捨但還是放手,臨行時,父親說道:“我問了你岳父,那楊家還是可以的,過後我便求人去提親,不過你還是心中早做些準備。”
李揚跪別了父母,一人背上包袱,毅然的走了,怕看到母親悲傷,大步快走出了村子,待回頭回望,已是二里有餘,隱隱間有數人持手相望。李楊心中難過,回身跪倒嗑了數頭,將眼中的淚水擦去朝雲中縣走去。
到了車馬行,尋了馬車,剛要坐上,便被人在肩頭拍了一下,回頭一看卻是薛嵩同王進笑嘻嘻的看着他。
“二位兄長,怎麼,你們也來了。”李揚奇怪的問道。
薛嵩將他的手拉住便走,說道:“走走走,回去,待我們吃了酒再走也不遲。”
“兄長使不得,恐誤了行程。”李揚推脫道。
“哈哈,你看。我說什麼來着,妹夫肯定不允,王大官人快些掏出來吧。”薛嵩停了步,朝王進攤開了手掌說道。
王進苦着臉對李揚說道:“可苦了我,又是十兩銀子沒了。”將一包散碎銀子扔在面前的手上,沒好氣說道,“給你,願賭服輸!”
薛嵩哈哈大笑,與王進相視一眼,對愁眉苦臉的李揚說道:“妹夫,還怕我拐了你!走吧,誤不了。咱不坐這馬車,自有去洛陽的方法。”說着將李揚身上的包袱不由分說的拿在手裡,不留痕跡的將那包銀子悄悄的塞了進去,一把拉了李揚的袖子朝外走去。
“兄長,這使不得,使不得”李揚哪能甩開薛嵩的鐵手,只能小聲的哀求。
“好了,也莫要求他了。我今日也要回洛陽,一會我們結伴而行豈不更好?”王進笑道
“真的!此話當真!”李揚心中高興,終不用一個人孤單的行走。
“還有假的不成!”薛嵩沒好氣的回道。
三人來了一處酒樓,找了間獨處的雅間,要了三個小菜,切了五斤豬肘子肉,又上了十斤竹葉青。原是薛嵩要梨花白的,可又想到李揚的酒量,就改了這度數極小的竹葉青酒。
席間薛嵩用碗相敬,高聲唸了李揚的那首鄉試(解試)的詩,讚道並說了句無頭尾的話:“真乃魚躍龍門之作,爲兄敬你,此去路途遙遠,前程就在你的一念之間,請妹夫好自把握。”
王進怪道:“哥哥,你又說些什麼怪話,我怎麼聽不懂?”
“哈哈,不懂就是了,要是都懂了就不是了。你說的妹夫,這天可在看着呢!”又是朝李揚笑道,並用手壓了壓懷中。
李揚心中一驚,不敢確定,小聲的問道:“兄長,你說的遠了吧,我只是一百姓而已。”
“什麼富貴貧賤,都是由天定的,你我這等凡人是左右不了的,你好好的用心去吧,自會明白。”薛嵩又是不明不白的說道。
李揚卻是懂了,心中的驚意讓他將手中的酒水灑落不少。見王進瞧了這裡,忙放了下來,朝王進說道:“兄長,揚失禮了,方纔想起家中的娘子,不由的心中興奮了些。”
“哦,真是不懂,你們這二人在說些什麼,無聊的緊,來喝了此碗!”王進端起喝了進去。
五碗進肚,這王進便有些尿急,告了聲罪,但尋了茅房。
李揚見其走遠,小聲問道:“兄長,這聖,哦,這天是如何知曉我此等平賤之人的,你莫不是尋我開心。”
薛嵩將一粒豆子放入嘴裡,笑笑回道:“你可是拜了位好師公,有此恩師在活動,加之王摩詰如今可是又得了寵,也不知爲何,爲你吹了不少的耳邊風。就連此次主持春闈的四明狂客賀老爺都贊不稱口,你倒是說說,這天如何能不知。這前日我接了諜影傳書,讓好生的查查你,我便知道了。妹夫,聖恩難測,要好生把握。”
李揚忙謝道:“兄長,揚在這裡有禮了。”
“唉,一家人不說二家子的話。不過你去了洛陽可要小心做人,前些時你的娘子回絕了做花鳥使,這讓一些人面上很是難堪,多虧了你娘子寄住的那位老爺,不然,你們差些永難相聚了。”
“什麼?兄長,這是爲何?”李揚驚道。
薛嵩的臉上閃過一絲憂慮,幾次想張口卻沒能出聲,只是嘆了一口氣,連幹了三碗,看了看着急的李揚竟還是說道:“這,你就別問了,我也有苦衷的。不過,妹夫,日後如發達了,萬萬不可帶了娘子們進宮,切記,切記。”
“這,這又是爲何?”李揚心中還是不解,又急問道。
“你們在說些什麼,說來聽聽。”淨了手的王進拿了塊絲帕在手上擦試,進了問道。
“沒什麼,就是說了些風月之事。”薛嵩打着哈哈說道
王進坐下拿了著,輕敲小几,唱道:“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遊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翹翹錯薪,言刈其楚。之子于歸,言秣其馬。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翹翹錯薪,言刈其蔞。之子于歸,言秣其駒。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摘自詩經,周南,漢廣)”唱罷,又自飲了一口說道:“我當爲子,求的遊女,遊女遊女,你在何方!”
薛嵩笑道:“這呆子又要想着癡情男女了。”
王進急道:“要你管,只願抱得美人歸,哪管天地寬,只爲任逍遙。你不懂,你又沒親的芳澤,想那嬌嬌的公孫大娘一舞《西河劍器》當是今人心神俱失,由不得自己。”
薛嵩又是打趣:“我未親芳澤,想必你抱的美人歸了。”
王進卻是急了,站起身來,指了薛嵩說道:“你就是個愚漢,只懂弄的舒服就是了,哪是憐香惜玉之人。”
李揚忙拉了王進坐下勸道:“王兄長,你真的瞧過這公孫大娘?”
王進卻是臉紅了些,轉過頭去,小聲說道:“我是聽宮中之人說起過,現在那公孫氏只怕是快意江湖了。”
薛嵩就想笑,但又是想到花鳥使此事上來,卻是笑不出來,悶悶的飲了一碗不語。
李揚見二人沉悶,心中有感隨口說道:
“多情滋味別樣愁,一酒難恨上心頭。
只道清風不合宜,總把楊花漫天柔。”
“唉——說些什麼怪話,讓我心中好生難過。來,妹夫,賢弟,飲了此碗,各奔前程,我也好送你們出雲中。”薛嵩端起碗來說道。
“來,飲了此碗。他日再相逢!幹!”
“幹!”三人一飲而盡。
將酒碗隨意的扔了,薛嵩叫道:“痛快,痛快!男兒只當壯烈死,休得苟且偷餘身!我不懂你們這些風花雪月,只想馳馬西北疆,殺盡吐蕃狗!今日一別待來日再斗酒相飲個痛快。小二,算你的酒錢!”
李揚與王進只是搖頭,王進心道:“還是軍漢本色,只想殺出個功勞來。”李揚卻是想道:“聽兄長此言心中卻是熱血澎湃,真想上陣鞭馬殺敵,難道我骨子裡也是有些血性!”
三人相伴離了酒樓,順着大道往下走,待來到一輛馬車時,王進對李揚說道:“揚兄弟,我們也該上路了,真有些捨不得薛哥哥。”
薛嵩哈哈大笑,將李揚與王進推上馬車,拱手說道:“送君終有一別,來日還有相聚之時。王賢弟,我的妹夫就託負於你了,望你一路之上多多擔待。”
“哥哥說的哪裡話了,小弟自然明白。”王進也是笑道。
李揚此時說道:“兄長,你請回吧,我與王兄長自會好好的相互照料。”
“好,再會!”薛嵩又是一拱手,將身一轉,大步離去。
王進與李揚看着薛嵩的背影遠去,將車簾放下,吩咐老闆道:“走吧,去洛陽!”
“駕!”老闆將鞭一甩,趕着車朝南奔去。
在街角,薛嵩望着遠去的馬車,從懷中掏出一張用小紙條來,展了開來,只見上面寫道:“命薛嵩探查雲中人氏李揚,如發現勾結外番之事屬實,就地格殺!”
薛嵩的心一抽搐,暗道:“聖上,你真的竟爲有夫的女子而大動殺戈嗎?你這是怎麼了,我的陛下!”
而在洛陽一府中,二位豔麗無雙的娘子相對而坐。一年長些的嘆了一口氣說道:“太真,我莫不是給郎君惹了大禍嗎?”
另一小娘則道:“小荷姐姐說的哪裡話了,如是換我,我也是這般做的,我們生是李郎的人,死是李郎的鬼!別說是他,就是天上的玉帝來了,也是如此!”
“這朵兒就快來了,這要讓他知道了,又該如何是好呢?”小荷又是嘆氣。
太真咬了牙說道:“都是些狼心狗肺的該死東西,有那麼多的美人了,還想奪人之妻,真是可恥,可惡!”
小荷忙掩了太真的嘴,小聲的說道:“切莫讓人聽到!”
太真搖了搖頭說道:“姐姐,怕他作甚,難道他不怕這天下之人的恥笑嗎?”
“可他必竟是當今的聖上!”
“姐姐你放寬心吧,這都是他手下之人在弄鬼,他哪能知道的這般清楚。我真想不到是哪個狗賊想害李郎!要讓我尋了出來,我定將他的嘴撕爛!”
小荷輕笑道:“好了,一會郎君的師公要來,還是我出去問問該如何是好。對了,前日我接了書信,說郎君這幾日也要快倒了。太真,你的心願快實現了。”
太真羞的將頭低下,弄着衣角小聲說道:“還憑姐姐爲我做主。”
“你呀!現在羞了,可那日找上門來可是歷害的很呢?”
“姐姐——”太真忙去搔小荷的癢,二人笑做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