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人盡其用 死心塌地

裴行儉的笑容慢慢的變淡了,眉頭皺了起來,“原先竟是一直沒送身契過來麼?”又看了看琉璃,“你是不是已經爲難好幾天了?怎地今日才說?”

琉璃垂下了眼簾,“的確有些爲難。”

裴行儉沉吟片刻,聲音變得有些冷,“放心,交給我來處置,總要教她們人盡其用纔是!”這話是什麼意思?琉璃茫然擡頭,裴行儉卻已鬆手放開她,走出堂舍,對站在門外的小檀和阿霓吩咐道,“你們叫人去領崔夫人送的那兩個婢女過來。”

沒過多久,雪奴與雨奴便站在了臺階下面。雨奴看上去的確是瘦了一圈,微顯蒼白的臉上一雙眼睛越發水霧濛濛,大概是因爲緊張,身形微微發僵,雪奴卻是神色平靜的站在那裡,只是她的身上頗有種特別的氣韻,雖然不言不動,竟也自有一種風情。

琉璃不由擡頭看了裴行儉一眼,只見他的目光果然久久的落在雨奴身上,幾乎是目不轉睛,臉色雖然不似上次見到她時的僵硬,卻也完全看不出是什麼表情,心裡不由一緊。

半晌,裴行儉的目光才轉向雪奴,卻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眼,便淡淡的開了口,“從今日起,這兩個婢女便安排到梅院住下,每個人撥兩個小婢女服侍,多給她們做幾身好的衣裳頭面。吩咐梅院的人好生伺候,不能有一絲怠慢。”

梅院是後院裡除了上房外最好的院子,這府裡之前也沒有任何婢女是有專人服侍的……琉璃腦子突然有些發僵,眼見幾個婢子都擡起頭來,小檀眉頭緊皺的看了裴行儉一眼,阿霓略帶關切同情的看向自己,阿燕則是神色一黯,低下了頭去,她卻覺得這一切似乎與自己沒有一絲關係。

雨奴與雪奴對視了一眼,雪奴挑了眉頭,雨奴的臉上卻露出鬆了一口氣之後的驚喜,低頭向前走了一步,深深的行了一禮,聲音輕柔而充滿感激,“婢子們多謝阿郎,日後定會全心全意伺候阿郎與娘子。”

裴行儉目光淡然的看着下面幾個婢女,聽到了這句話,嘴角掛上了一絲傲笑,“你們不必伺候我,今後只管好好跟隨娘子出門。”他轉頭看向琉璃,“說來這些日子上門拜訪的客人,你也該一一回訪了纔是。”

他的意思是……琉璃愕然看着裴行儉,看見他目光中的嘲諷,猛然間明白過來:原來人盡其用是這個意思——大長公主既然要在芙蓉宴上表現出對自己的百般照顧,總該讓大家先看清她是如何“照顧”自己的纔是!只是這雨奴長得既然如此像陸琪娘,他就真的一點都不介意?

沒有再多看那兩位婢女一眼,裴行儉伸手緊緊握住琉璃的手,轉身走進了上房。他的身上似乎散發着某種危險的信息,琉璃心裡一突,忙回頭吩咐了一句:“讓廚下趕緊把晚膳上了。”卻見阿霓和小檀還有些發愣,阿燕臉上已露出了笑容。

簾子剛剛落下,裴行儉手上微一用力,便將琉璃帶入了懷裡,低頭緊緊盯着她,“好一個賢惠的娘子,你如今不想着如何好好跟我認個錯,竟還想着要用晚膳來聲東擊西!”

又要秋後算賬了,琉璃心裡一聲哀嘆,擡頭看着他,無辜的睜大了眼睛,“我哪裡錯了?我分明一個字都沒說。”

裴行儉屈指輕輕在她額頭上一彈,“還用說什麼?

你對我不放心已是最大的錯。那幾拿個婢子那樣想也罷了,你竟也和她們一樣看我?你倒說說着,我該怎麼罰你?”

琉璃胸口微澀,忍不住低聲道,“你不是已經罰過我了麼?”剛纔他分明是故意那麼說的!

裴行儉好笑的看着她,“又胡說了!我不過是想着看那幾個人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我適才不已經跟你說了要讓她們派上用場麼,你轉眼便一絲都不記得了?你日後得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總該比旁人多信我一分纔是。”

琉璃默然無語:若只是雪奴,她再天姿國色,自己大概也不會如此亂了方寸,把他的話想歪了。但那位雨奴卻不一樣,他要真沒什麼心思,怎麼會盯著她看那麼久,眼神又是如此不同?想了片刻,她還走擡起頭來直視着裴行儉,“我聽說,那個雨奴長得跟琪娘姊姊很像,是真的麼?”

裴行儉臉色微凝,點了點頭,“是很像,可是再像,她也不是。”

他看着琉璃,神色變得認真起來,“琉璃,沒有跟你早些說清楚是我的錯。早在前幾日在看到那個手鐲時,我便該跟你說,但那時我卻不知如何開口,又想着不如日後有機會再細說,卻沒料到,她們竟是早有佈置,步步緊逼。後來我纔想明白,其實所謂日後,所謂沒料到,不過是我自己太過怯懦。”

“我這一生之中,最對不住的人,便是起娘。起初是懵懂粗疏,不知珍惜,自以爲是,後來則是大錯已成,永生永世都無可挽回、無從彌補。因此早些年,我甚至有些不敢聽到這個名字,之後也一直不願與任何人提及當年之事,大約是落在了那些人的眼裡,這才讓她們有機可乘。只是那兩天在外面時,我已經想明白,有些人,有些事,看清楚比不敢看,或許要有益得多。我原想着回來就處置此事,結果那日進門被你一嚇,這幾日又一忙,竟是忘到了腦後。”

“琉璃,你放心,今日我已然看得很清楚,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再像從前那般一味迴避,我不會讓你再擔心!”

琉璃怔怔的看着他:原來自己全然想錯了,他並不是還在逃避,而是真的已經放下了……她努力抑制着嘴角的笑意,卻沒有意識到,自己眼裡已經閃動着璀璨的光芒。

裴行儉微笑着低頭吻上了她的眼睛,“以後不許再胡思亂想,嗯?”

琉璃輕輕點了點頭,剛想說話,簾外卻響起了阿霓的聲音,“娘子,晚膳已是得了,現在便端進來麼?”

琉璃笑着退開了一步,揚聲道,“進來吧。”

阿霓幾個滿面笑容的端了食盒進來一樣樣在案几上佈置好,裴行儉一眼掃了過去,眼睛不由一亮:當中一個八寸的銀碗裡,是一片碧圓的新鮮荷葉,荷葉裡盛着微綠的涼羹。待盛到小碗中嚐了一口,果然米糯汁清,帶着一股荷葉的芳香。不由笑道,“你怎麼想起用荷葉入羹?果然別有清香,真該讓恩師來嚐嚐!”

琉璃原是因爲裴行儉近日似有些苦夏,食慾不振,才特意吩咐廚娘做的這份荷葉羹,見他喜歡,心情更是大好,聽他提及蘇定方,也笑了起來,“倒是不知義父這般講究的人,在軍中會如何用飯。”

裴行儉搖頭一笑,“思師在軍中倒是從不講究飲食。”

兩人安安靜靜的用過了飯,裴行儉漱過口,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坐在那裡有些出神。他這幾日常是如此,琉璃想到自己前幾日的多慮,忍不住自嘲的一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起什麼了?”

裴行儉回過神來,“也沒什麼,只是今日朝廷接到了急報,吐蕃叛亂聲勢很是不小,當時便想起了恩師,他是曾隨衛公征戰過東突厥的,對那邊還算熟悉,也不知恩師如今在高麗那邊如何了,按說兩軍交接,也就是這些日子的事。”

永徽末年的吐蕃叛亂?琉璃隱隱有些印象,隨口便道,“義父自然是旗開得勝,說不定回師之後還要出征吐蕃呢!”

裴行儉不由啞然失笑——大唐如今雖說名將凋零,卻也不至於朝中無人到讓恩師剛出徵了高麗,回頭還等着他平定吐蕃,只能點頭笑道,“但願如此。”轉頭看見阿燕几個已經收拾了東西退下,纔對琉璃道,“崔氏送的那兩個婢子裡,貌美些的那個是風塵中人,這等人最識時務,大約不用太操心,你吩咐人多注意另一個便是,若是有什麼異動讓你拿不準主意,記得告知我一聲。至於你身邊這三個,小檀也就罷了,阿霓只怕心裡依舊未曾真的拿你當主人,至於那位阿燕,這兩日你若是得閒,不妨問問她日後有何打算,若能成全便成全了也罷。”

雪奴出身風塵?想起她那一身的風韻誘惑,琉璃不由恍然點了點頭,心裡嘆了口氣,果然是他着得更明白。阿霓自然不曾拿自己當主人,至於阿燕,她應當是有些來歷的,自己一直也有些好奇,到底沒好意思去追問一番,裴行儉既然這麼說,自然有他的道理…她正想得出神,突然腰上一緊,便聽裴行儉在她耳邊低聲道,“這些事明日再想也不遲,我先去外院處置些事務,待我回來時,你最好已經想清楚,怎麼跟我賠這個不是。”

琉璃一怔,脫口道,“明明你也有錯!”

裴行儉點了點頭,笑得更是愉悅,“好,那咱們就好好算一算這筆賬。”

第二日醒來時,琉璃才發現日頭已高,裴行儉不知何時走了,自己竟熟睡到一點感覺也沒有,想到昨夜他的那番“算賬”,臉上不由又有些發熱。好容易收拾了心情,起牀梳洗了一番,在鏡子裡看見小檀笑得與平日不同,心頭更是一陣發虛,忙填了幾張帖子,讓她出去打發人送到各個府上。待到阿燕照例來回報採買賬務事宜,只覺得她的笑容也比平日多了幾分明朗,略一猶豫還是道,“你辦完事後,到書房來一趟。”

半個時辰後,琉璃把昨日勾了一多半的嬰戲團花圖素畫完,轉頭纔看見阿燕巳斂眉屏息的站在門口,忙放下了筆,“你來了多久了?”

阿燕低頭答道,“不過是剛到,見娘子在忙,沒敢打擾。”

琉璃將圖樣收到了箱中,看見裡面那薄薄的一疊,簡直想嘆氣:也不知什麼時候,這些圖樣才能派上用場了。定了定神,轉身對阿燕笑道,“我叫你來,倒也沒什麼要緊之事,只是這些日子多虧了你,我才能這般日日偷閒,原想賞你些東西,卻不知你到底喜歡些什麼,或是有什麼心願,說來你也在我身邊一個月了,我從不曾問你這些,索性今日便問上一問。”

阿燕走上幾步,微微曲膝行了一禮,“爲娘子分憂,原是婢子的職責所在,阿燕不敢領賞。說到心願,婢子不敢欺瞞娘子,婢子原是有份執念,只是如今便是不提也無妨了。”

琉璃好奇心頓時被勾了起來,不由笑道,“這話我卻是不大明白。”

阿燕擡起頭來一雙眼睛竟是出奇的明澈,“婢子一直不曾稟告娘子,婢子原是掖庭出身,打小便是伺候高陽公主的,幫公主掌管了幾年庫房。”

琉璃忍不住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阿燕竟是那位深受唐太宗寵愛的高陽公主身邊的宮女?而且還是從小就跟在身邊掌管賬目的心腹!難怪她不但能寫善算、心思俱密,見微知著的能力比阿霓、小擅更是不止高出一籌,只是,兩年前那場謀反案後,她應該被重新設入掖庭纔是,怎麼會流落市井?

阿燕不待琉璃發問,便淡淡的笑道,“婢子是三年前被公主發落的。當時公主讓婢子去伺候附馬,婢子卻逆了公主與駙馬的意思。公主盛怒之下將我趕了出去,房府的管事便將我發賣到了西市的口馬行,因此纔到了安家。”

琉璃頓時想起了那一對夫妻的古怪行徑:公主偷情時駙馬房遺愛甘願放風,而公主也大方的把身邊的侍女賞給了這位識趣的房駙馬,兩人也算互相體諒、相安無事,沒想到阿燕竟也得到了這般“待遇”。說起來此時的婢女原是根本無權拒絕男主人的要求,更別說是違抗男女主人兩個人的意思,也難怪她會被公主一怒之下發賣出去……阿燕的聲音依然平靜,“好教娘子得知,當年之事並非奴婢不識好歹,只是婢子原是大戶人家的婢生女,又因家中獲罪而成爲奴婢,此生並無他求,所願不過是不必伺候男子,亦不在這世上留下血脈,令他再受婢生子女或奴婢的痛楚。

琉璃怔然看着阿燕,心裡一時也說不出什麼滋味,半晌只能嘆了口氣,“你放心,別的我不敢保證,但凡你跟我一日,此事便全由你自己作主,我絕不會爲難你。”

阿燕的笑容裡多了幾分溫暖,“婢子知道!”她這些天察言觀色,倒是可以斷定自己如今跟的這位娘子絕不是高陽公主那樣的人,對待下人那種奇異的平和感似乎是與生俱來,但那位阿郎她卻實在看不透,直到昨日他面對那樣兩個婢女都是那般輕描淡寫的打發了,她才相信,這位阿郎也絕不會是她以往遇見的那些郎君,既然如此,自己還有什麼必要藏着掖着?

她往前走了一步,“娘子若是信得過婢子,阿燕願伺侯娘子去參加芙蓉宴。”

名詞解釋:口馬行,在唐代的市場上,奴婢之類的賤口是和牛馬一同買賣的,統稱口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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