摺子並不長,只有一百多條,每一條也不過數十數字,加起來也不過幾千字而已,拿在手中並沒有太大的分量。
但這個摺子落在玄奘手中,卻彷彿有千斤之重,儘管只是看了一遍,但看着那上面的內容,玄奘卻彷彿看到這些字全都化作一柄柄鋒利的利劍,每一柄都刺向了佛門的要害之中,將佛門捅了一個千瘡百孔,然後按在地上狠狠的摩擦。
此時雖是四月夏季,但是因爲是海邊的緣故,越州的天氣尚還不熱,加之李貞也在客廳中存放了許多冰塊,客廳之中反而有些涼意。
但我就在這樣的環境下,玄奘卻彷彿是跑了五公里負重越野一般,不但面色蒼白,氣喘如牛,渾身顫抖,更是面色蒼白,愣是將絲綢織就的袈裟給溼透了。
等他看完上面所有的內容,更是大汗淋漓,整個人都彷彿透支了所有精力一般,渾身虛脫的癱軟在椅子上,再也沒有了一點的力氣。
看到玄奘的這般模樣,李貞卻不爲所動,這是自己的既定戰略,沒有人可以更改,玄奘就算如何不能接受,也改變不了自己的主意。
正所謂堵不如疏。
佛門太過散漫了,除了佛教清規之外,很少有什麼東西能限制住他們,也正是因此,才造成了佛門的膽子越來越大。以前還只是私自收租,放高利貸,但到了亂世,爲了自保,竟然發展到了私蓄戰兵,私藏兵器的地步,一直到天下安定都沒有解散。
去年則更加過分,爲了打壓道教,竟然夥同儒家與世家,企圖干擾南洋佔據,差一點就將李貞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實在是包藏禍心。
不但如此,佛門還是特權集中之地。由於佛教組織惡性膨脹、驕奢成風,教徒魚目混雜、良莠不齊,種種內亂外患,致使一個本應與世無爭、良性運作的宗教組織不竭異化,反倒是釀成了社會腫瘤,成爲大唐最大的一個腫瘤(唐朝中期,世家已經式微,但佛門很快就頂上了世家的位置,成爲新的大地主)。
如果任由佛門發展下去,歷史上的唐武宗滅佛事件,依然會重新發生,但是李貞知道,滅佛手段太過剛烈,勢必會引起佛門的反撲,只有給他們立下規矩,溫水煮青蛙,才能慢慢的消磨掉佛門的影響力。
而李貞現在正在做的,就是在給佛門套上一個套,用以約束他們的行爲——你不是四大皆空嗎?既然是四大皆空,那就要有四大皆空的樣子。
只不過,這個套有點緊,緊到了快要將佛門勒死的程度——當和尚不能吃肉,不能娶老婆,不能免稅,不能沒文化,不能賺錢,不能奢侈,不能犯戒,不能買賣,不能佔地盤,不能收租,不能這個,不能那個……除了唸經,什麼都不能幹,而且還必須要經過每年的檢查考試,否則就只能還俗回家。
這樣一來,就不信還有什麼人會出家爲僧的,沒有人出家,難道佛門還能強行給人剃度嗎?
“殿……殿下……當真要如此做嗎?”良久之後,玄奘才恢復了一點精力,但是面色依舊不好看:“殿下可知,如果這一策略執行下去,那天下將再也沒有佛門弟子了啊。”
如果真的按照李貞說的來,那天下恐怕也沒有幾個和尚了,這和直接滅掉佛門又有什麼區別?等這一切實施下來,佛門的確能夠留下一口氣,但也只剩下一口氣了,只要稍微再來一點雨打風吹,那佛門就真的要被滅掉了。
“沒有那麼嚴重。”李貞卻無所謂道:“本王只是不喜歡那些假和尚,但對於大師這樣的真比丘,本王不但不會打壓,而且還會對你們禮遇有加——這點本王絕對保證,還請大師放心纔是。”
“但是……這和尚還要開始,這……”玄奘想要說,這天底下又能有幾個真和尚?但話到嘴邊卻又被他嚥了回去——這話誰都能說,就是不能讓佛教弟子說。
“怎麼也不能考試了?佛曰衆生平等,既然學子們當官都要考試,爲什麼和尚出家就不準考試了?何況,連佛學會的考覈都通不過,還當什麼和尚?這已經山是本王網開一面了,大師不要得寸進尺的好。”李貞毫不客氣的打斷了玄奘的話,面色有些不愉道:“佛門弟子,就要好好修心念佛就是了,何必要參與紅塵俗事?”
“可是貧僧從未聽聞,這出家人還需要繳稅的?”玄奘指着其中一條說道:“佛門弟子,每日裡誦經唸佛,連種地都沒有時間,又哪裡能交稅的?”
“這話本王可不認同。”李貞緩緩道:“首先是土地問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既然你們生活在大唐的土地上,自然是要按照大唐的法律來的。
再說,你說佛門弟子沒有時間種地——你說這話就不覺得虧心嗎?
別的本王不知道,但是靈感寺本王可是很清楚的,靈感寺名下的田產至少有幾萬畝吧?
靈感寺整個寺廟的僧衆有多少人?
不過三百餘人而已,他們就算是累死,也種不了幾萬畝的田地吧?
偏偏這麼多年下來,朝廷卻沒有收回過多的土地。
你說,他們是怎麼將這些土地種滿的?”
“這……”玄奘面色頓時更加慘白,當然是有佃戶給他們種地了。
這是當時佛門的常態,佛教有一個習慣,叫做佔山爲王,也就是說,只要他在這裡立下了寺廟,那整座山就都會被他們劃做自己的地盤,再加上一些名門大寺都是傳承幾百年,名下積累的土地多不勝數,一些大的寺廟,擁有幾萬畝土地是正常的事情,就算小寺廟,只要不是混的太差,至少也能攢下幾百畝的土地來。
那麼多的土地,就憑寺廟裡的那麼點人,就算沒日沒夜的讓他們幹,也是幹不過來的,何況他們還要誦經唸佛,時間上就更加的安排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