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聞言面色一沉,故意試探道,“不若這樣,鄒公將手中的糧食賣給本公子可好?”
張公謹聞言面色一喜,笑道,“甚好,就以每石一百五十文的價格,老夫這裡差不多還有八十萬石,王公子付了錢,便可差人來碼頭運糧了。”
“八十萬石?”
王浩心裡一咯噔,看了看江面上烏泱泱的大船,險些歪倒在船上。
整個洪州目前不過幾萬戶人口,而且本身產糧就足夠食用,現在夏收在即,卻囤積了兩百萬石糧食在這,猴年馬月才能賣的完?
“鄒公說笑了,小子可是吃不下這麼多糧食的,只是不知,朝廷爲何如此賤價售糧?”王浩緩了緩才繼續道。
“還能有什麼原因,太多了唄,去年突厥被我大唐打殘了,嶺南之亂,又不用朝廷費一兵一卒就平定了,咱大唐總共纔多少人口?兩百餘萬戶而已,陛下給每戶分了八十畝永業田,今年大多數地方都風調雨順,朝廷並未因戰徵發,種出來的糧食吃當然吃不完,這也就是今年新稻種還沒有鋪開,要是明年,一石糧食能賣幾十錢算是好的了。”
張公謹越往下說,王浩的臉色越蒼白,他並不傻,知道張公謹說的情況應該是真的,朝廷無戰事,百姓有閒田,風調雨順的年景,糧食價格只會一路往下跌。
歷史上,貞觀四年以後,糧食價格就低到了一個後世王朝不敢想象的地步,鬥米三四錢,一石糧食才三四十錢,而且這樣的價格還持續了好多年,直到高宗時期,經過了一輪人口的大繁衍,鬥米也才升到十幾錢的價格。
王浩是聰明人,他只需要稍稍的動一下腦,便看到了未來的大勢,可看清了這個大勢,卻叫他流了一身冷汗,
他們世家之所以富貴,不正是因爲他們是地主,手上的糧食多麼,當糧食賤到一文不值的時候,他們拿什麼來控制那些爲他們生產的佃戶?拿什麼來供給那些消耗巨大的讀書子弟?這可不是一個好情況。
想到了此節,王浩摸了摸額頭上的冷汗道,“不妨告知鄒公,小子手上也有一批糧食,不知該如何處置。”
“多少?”
“一百二十萬石。”
“嘶。”
張公謹抽了一口涼氣,故作詫異的看向王浩道,“王公子囤積這麼多的糧食在手上,可是十分不智的。”
“是啊!在下手中原本也有兩支船隊,可他們卻遲遲不來洪州運糧,這才導致了糧草積壓此處。”
洪澤湖上的那一支,已經被老夫剿滅了,杭州灣那一支,也被孫正明收編了,能來纔怪,張公謹如是想着,臉上卻是呵呵笑道,“我水軍船隻不少,如果王公子有需要,只要給些苦力錢,老夫倒是可以幫王公子將糧食運走。”
“要價幾何?”王浩試探性問道。
“公子的糧食可不少,一百二十萬石,搬運一趟都不容易,而且沿途需要划槳的船伕下不少力氣,拉縴的民夫更是少不得,如果是運到長安,那至少也要五萬貫的費用。”
五萬貫將一百二十萬石糧食從洪州運送到長安,可以說是非常厚道的價格了,但是,這對王浩來說值得嗎?他要的並非是錢財或者是糧食,這些東西,王家多的是,他要的是一份經營上面的成績單,發現事情敗露後,他的成績單已然是好不了了。
而按照張公謹的售價,這些糧食總共才能賣十八萬貫,而且,到了長安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夠賣的出去的,萬一明年依舊豐收,糧價再跌,王浩不敢往下想下去。
“不若這樣,在下將手中的糧食折價賣給鄒公,鄒公手上有船隊,可以先在此地建倉屯起來,再慢慢運往各處糧價高的地方售賣,建倉所需費用,在糧價裡折扣一些就好。”
王浩倒是個果斷的性子,知道現在割肉離場是最好的結果,否則,朝廷真的能讓他的糧食爛在洪州。
“想來老夫這些糧食一時半會也是賣不完了,建倉是必然的,不知道王公子要價幾何?”
“十五萬貫可好?”
張公謹聞言卻是大搖其頭道,“十五萬貫買下來,老夫不僅沒有賺頭,恐怕還要虧上一大筆,王公子還是尋他人去賣吧!”
十五萬貫賣一百二十萬石糧食,平均到每石上面,也是一百多錢一石,張公謹現在賣一百五十錢一石都沒人要,馬上就夏收了,糧食價格只會更低,他若肯接盤的話,王浩就會懷疑他的用意了。
“十二萬貫呢?”
張公謹聞言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一百錢一石的價格,雖然很低了,依然沒有搞頭,建倉需要花錢吧!運輸需要人力,損耗吧!到時候就算能賣出兩百錢一石來,利潤也十分微薄。
“十萬貫吧!不能再低了。”
“這個價格,老夫倒是可以小賺一點,不過,官面上怎麼過去,你應該懂的吧!”張公謹有些意味深長的道。
“在下懂,這些糧食,便是在下捐給大唐南征水軍的,至於鄒公的倉庫裡到底會有多少糧食,那就天知地知,鄒公一個人知了。”
“如此甚好。”
兩人議定,當即便籤好了文書,張公謹派兵接手了王浩的囤糧地,王浩則帶着自己的人,拉着一船銅錢,匆匆忙離開了。
當看到洪州城裡堆積如山的糧食的時候,張公謹並沒有多少喜悅,他對王浩這個世家子有了更深的認識,處事太果斷了,這麼大的買賣,一天之內就拍板決定了,根本沒有想象中的反覆交鋒,或許,對他來說,留在這裡半天都是多餘的,這樣的人太聰明,處事果斷,目標明確,這樣的人以後可不好對付。
王浩他很明確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王家的家主之位便的是他的目標,區區幾萬貫錢,便當是他一年半載的花銷了,他要是的功績,即便功績沒有撈到,他也不需要敗績。
所以,他現在迫切的想要搞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是誰設了這麼大個套坑了自己,如果能查出來是王麟,或者王旭之中的一個,那麼他回到家族後,至少有個說法。
與洪州的情況不一樣,張亮在長沙與二位崔公子是反覆的磨來磨去,皇帝有旨意在,張亮不敢把事情辦砸,而崔暨和崔昭二人卻是給他送去無法拒絕的重禮,最後,張亮以每石二百文錢的價格拿下了他們手中一百萬石糧食。
泉州這邊馮智戴以每石一百文的價格拿下了鄭佩玉手上的五十萬石糧食,如此,這場由世家發動的挑動南北戰爭的大戲,就算告一段落了,其結果就是,朝廷用三十五萬貫買走了世家子手中的二百七十萬石糧食,平均比市價低了兩倍多。
當然,三路人馬相互知道了對方拿下糧食的數量和價格之後,張公瑾和馮智戴都是撫須大笑,張亮卻氣的摔杯摔盆,此番張公瑾和馮智戴算是立了大功,而他張亮,卻是犯了大錯,在糧價本來就只有三百文一石市價的長沙地區花兩百文一石收購這些糧食,加上運送的消耗,張亮其實沒有討到多大便宜,關鍵是不能與其它兩位比較,一比較,就顯得他很無能。
花二十萬貫纔買了一百萬石糧食,跟花十五萬貫買一百七十萬石糧食,朝廷的諸公看到這份表單的時候會是什麼嘴臉?之後彈劾他張亮的奏摺只怕不會少,而且,這些奏摺很可能是李世民自己授意的,他這個水軍大都督的位置很可能做不長了。
七月初,嶺南之地,四處飄滿了稻花的香味,孫享福帶着農夫門在田裡一塊塊的拉花,授粉,占城稻的長勢很喜人,在他看來,這是比朝廷低價收購一批糧食重要的多的事情。
阿山的肚子徹底沒有了,身上也長起了肌肉,李淳風和玄奘一致認爲他的大肚症徹底好了,所以,作爲世界上第一個被治癒的大肚症患者,他十分的幸運的被孫享福抓來白雲湖半島督促農夫們防禦血吸蟲病。
上午太陽纔剛冒頭,阿月便用一根剝了皮的香蕉誘惑着後面的小黑和小野跟着自己走到了一片結滿果實的芒果林,她發現,只要帶着這兩個大傢伙到這裡,她就不用自己費力爬樹摘芒果了,因爲這兩個傢伙會用自己的長鼻子,將樹上的芒果卷下來吃,她只需要剝一兩個大個的給他們吃,他們的耳朵和尾巴就會開心的擺動。
今天的收穫不錯,才一會兒,阿月就將自己的籃子裝滿了大青芒,看到這些大芒果,孫享福肯定會誇讚她聰明的。
然而,一隊穿着大唐軍服的人卻是在她返程的時候將她攔住了。
“校尉,是大象幼崽,這可是稀罕玩意,要是能弄回長安,陛下和宮裡的貴人們肯定會有犒賞。”
一個兵丁眼饞的看着小黑和小野道。他卻不知道,在兩隻大象旁邊的小姑娘不像其它嶺南人一樣不通漢語。
“小黑和小野是大人的,你們不能帶走。”
怯生生的聲音打斷了幾個兵丁的幻想,在阿月看來,這些人可沒有她的趙龍叔叔威武,沒有什麼可怕的。
“嘿,是個小丫頭,你嘴裡說的大人,可是住在白雲湖的那位孫大人?”那位被稱做校尉的兵丁看向黑瘦的阿月笑道。
阿月想了想,島上確實很多人喊孫享福孫大人,便點頭道,“是的。”
“那正好,你就給我們帶個路吧!我們是朝廷派來的人,正要通知他去廣州城迎接欽差呢!”
其實,這樣的事情馮盎派一隊人馬來幹行了,這隊人馬非要自行來,而且不讓馮盎的人跟着,其實就是想先摸一下嶺南的實際情況,他們,自然是有密衛身份的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