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六七月,李世民都圍繞着怎麼促進商業發展這個問題在討論中渡過的。
馬周的建議全部被採納,具體由長孫無忌去操作,目前,過百個胡人商隊與漢人商賈達成了貸貨協議,另外,還有數百並未遭受衝擊的胡人商隊,以及要往西域走貨的漢人商隊願意出資,接受漢人軍隊的保護,如此,在大多數胡人將自己的商品銷售出去,又採購了自己所需的商品之後,這支人數龐大,由五千騎兵作爲護軍的隊伍,就要從長安出發了。
太極宮御書房,得了準見的秦瓊大步向裡面走去,他的手中,拿着一款聶三娘成衣作坊裡面製作出來的大棉襖,而背上,則是揹着一張疊成了豆腐塊,用繩索紮緊的棉被。
“陛下,臣有重要之物獻上。”
正在批閱奏章的李世民擡眼一看,便見了他手上拿着的棉衣和背上的棉被。
“叔寶可是說的你手中之物?”
放下毛筆,李世民從案几後面走了過來,一把就接過了秦瓊手中的大棉襖,掂了掂,發現這襖子居然不輕。
“此衣乃是臣封地所產的棉花製成,哦,棉花就是我們以前所說的白疊子,這棉花由成衣作坊的工匠取籽之後,不僅可以織布,還可以塞入布料和皮料中,做成夾襖,其保暖的功效勝麻布絲綢多矣。
望江樓的服務員,去年便是穿着這樣的羊皮夾襖,便能抵禦關中的寒風,今年負責給他們製作衣物的成衣作坊更是製作出了這種更加厚實的大棉襖。不僅可以幫助士兵抵禦關外嚴寒,當作甲冑來用,效果更佳。”
說着,秦瓊便將那件李世民拿在手中觀看的羊皮家棉襖裡裡外外的翻給李世民看了一遍,最外面的是一層可抵禦寒風的羊皮,貼着羊皮,由細密的針線縫製了一層厚絲綢布,絲綢之內,被按壓厚實的棉花塞滿,又用棉布,密集的將棉花分長條,縫死固定在羊皮上,不僅如此,每一個長條針線的縫隙,還塞入了鐵條,整件襖子至少有五公分厚,加上一條條穿插在棉裡的鐵條,達到了十幾斤。
農曆七月過後,關中的天氣已經微涼,李世民在秦瓊的一番講解之後,也不多話,直接將這件厚重的羊皮夾棉襖穿在了自己的身上,扣上了胸前的硬木釦子,還沒從御書房走到門外,便覺渾身熱氣絲毫不散,有種想要出汗的感覺。
“朕此刻方知,孫正明那小子爲何處心積慮的種植這麼多棉花了,有此棉衣禦寒,關中之地的百姓就不會被凍死了。”
“呵呵,適才臣說過,這衣物當作甲冑來用,效果更佳,陛下請脫衣,找一侍衛來試試此衣的防禦力。”
“哦?此衣真能擋的住刀劍?”走出了宮室,李世民只覺得殿外的秋風絲毫沒能穿透自己這身衣物,便知道這衣服的抗風能力也很強,聽秦瓊這麼多,一邊驚訝的問着,一邊將棉襖脫了下來,揚手就召喚過來一個殿前侍衛。
“交出佩刀,脫了鎧甲,穿上此衣。”
“諾。”
侍衛遵照李世民的命令,當場卸甲換衣,李世民卻是將那侍衛的佩刀拔出,看了一下刀口的鋒利程度,見秦瓊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態,原本只想用五成力的李世民,覺得應該用八成力試一試。
不一會,侍衛便將那棉襖套在了自己身上,李世民讓他站定,揚手就向侍衛的胸口劈了一刀,要知道,李世民可是慣於軍伍的,臂力比一般的軍漢都還要強出好幾分,當他八成力的一刀揮出去後,只見那穿棉衣的侍衛只是面有痛苦的退了兩步,卻又將身體挺的筆直。
“咦,有些意思。”
李世民棄了橫刀,跑過來看侍衛胸口的刀口,卻發現,他八成力的一刀,竟然沒能將這棉衣劈穿,要知道,就是普通的棉被,想要用刀劈穿也不簡單,更何況是這種壓實了,厚達五公分,裡面還塞了鐵條的棉襖。
當然,秦瓊讓李世民放心的砍,也不僅僅是因爲這棉花壓實了,可抗利器,而是因爲,這棉襖穿插鐵條的設計,本就是爲了防禦劈砍的,非是削鐵如泥的寶刀,如何能劈的開這麼厚的棉絮和鐵條。
“陛下,這棉襖裡面縫了鐵條進去,若用刀砍,可是很難破開的,不僅如此,它還能抵禦弓箭。”
“當真?取弓來。”
不一會,一把兩石長弓便被侍衛取到了李世民手中,張弓搭箭,八十步外,噗的一聲,長箭正好射中那個倒黴的侍衛腹部。
然而,那侍衛並沒有痛苦的倒下,而是被箭的衝擊力推的向後倒退了兩步之後,再度挺起胸膛,站直了身體。
“銳利的箭頭竟然不能穿透此衣?”
在厚實的棉花裡塞了細鐵條,刀鋒很難劈開,這一點李世民可以理解,可細小的利箭不能將其射穿,這就讓李世民很難理解了,畢竟鐵條防禦的部位有限,不可能自己剛好射中其中一根鐵條吧!
“呵呵,正是,這也是爲什麼聶三娘要在羊皮後面先縫製一層絲綢布的原因,箭頭雖然鋒利,但這絲綢布柔軟,箭頭不能盡數將其割裂,帶着絲綢布的箭頭陷入了厚實的棉花裡,就更加難將這一指厚的棉花穿透了,陛下,有此棉甲在,我大唐騎兵不僅不需要懼怕關外寒冷,還能無懼突厥人的馬刀和弓箭,何愁突厥不滅。”
秦瓊如此解釋着,李世民聽了也是眼冒精光,檢查了那侍衛身上確實沒有受傷之後,才轉頭對秦瓊道,“此甲造價幾何?”
“每件需羊皮一張,棉十斤,鐵五斤,厚絲綢不到五尺。”
一張羊皮的價格差不多是三百錢,十斤去籽的棉花,按照今年市價算,不過兩千錢,加上五斤鐵和幾尺絲綢,總價也不過幾貫錢,可比全鐵甲的造價低了好幾倍。
而在關外的冬季,一個士兵穿上一副最少也是三四十斤重的鐵甲,加上冬天禦寒的衣物和兵器,負重就高達五六十斤了,這樣高的負重下,他們根本無法持久作戰,而且,被冷風吹過的鐵甲,肌膚都不敢去碰,碰一塊,凍傷一塊。
現在,棉甲卻是很好的解決了這個問題,十幾斤的負重對於體力的影響非常小,關鍵是它保暖,而且穿上之後比穿鐵甲更的防禦力也沒有降低多少。
“叔寶有大功,當重賞。”算清了這筆帳的李世民大喜道。
“呃,臣不敢居功,這棉花可是孫正明那小子種出來的,而且,研製出這棉甲的,也是他家成衣作坊裡的工匠······”
“是嗎?可他並沒有將此甲獻與朕,卻是你將其獻了過來。”李世民聞言,有些玩味的看向秦瓊道。
“他這不是還未返回長安麼,另外,倭國派了遣唐使持國書進京了,那正使,正是在揚州與那小子有衝突的犬上二田耜······”
“叔寶是怕那些文官趁機對付那小子?”
“正是。”秦瓊是老實人,也不轉彎抹角,點頭承認道。
“呵呵,你們吶,還真不怕把那小子給慣壞了,對了,你背上的是什麼?”李世民笑着指了指秦瓊,這才發現他背上還有個豆腐塊一樣的東西。
“這是棉被,也可以稱之爲行軍被,冬日裡,即便是沒有火堆,裹一牀這樣的行軍被,再蓋上棉甲,士兵們也能睡個好覺。”
“嗯,這麼揹着,倒是能讓騎兵行軍宿營更加方便了,回頭讓那小子的工坊多做一些,送到宮裡來,這個時節燒火炕有些浪費柴碳了,蓋上一牀這個棉被,倒是剛剛好。”
李世民翻看了一下棉被,又犯了愛佔孫享福便宜的毛病,不過他有這個態度,秦瓊就知道,這次就算那些文官再怎麼鬧騰,孫享福也不會有事了。
跟着李世民回到了御書房,將棉被交給了一個內侍,秦瓊又道,“此次隨胡商出關前往西域,陛下可想好了派誰去?”
“想都別想,沒你的份,你還是在長安好好休養身體,這事,朕打算讓李靖去。”
“李藥師?倒是一個練兵的好手,不過這棉甲一時半會還不能裝備他的兵馬,今年他怕是要吃些苦頭了。”
“想搶着吃這個苦頭吃的人可多着呢!對了,那小子還有什麼話託你帶給朕?”李世民微微一笑道。
朝廷的武將班子都知道,誰擔任了這次保護西域胡商的練兵任務,誰就妥妥的是將來徵突厥的主將,所以,最近武將班子的人都搶破了腦袋,尉遲恭,程咬金,李績,侯君集等,多次在朝堂上大打出手,李世民最後卻是拍板定下了李靖,他可不想誰對自己這個決定再起質疑,於是岔開話題道。
“那倒不是,就是,臣封地裡的棉花又讓長安的勳貴眼饞了,怕不是明年,跟風種植的權貴大臣會很多,那麼,對關中之地的糧食衝擊會很大······”
朝廷上最近老是出現這樣的新問題,之前幾種胡瓜的大賣,已經讓勳貴們眼饞了,各家都拼了命的往家裡弄種子,挖那些懂得種植的農夫,想來他們明年是不會種糧食的了。
現在,棉花的暴利,又讓勳貴們眼饞了,要知道,孫享福種植的棉花可都是在水份充足的河道旁邊種植的,雖然不如後世的高產田,但畝產至少也達到了四五百斤,而今年的長安市面上的白疊子雖然降價了很多,但沒有去籽的棉花還是能賣到一百文一斤,而一畝地產出的價值達到四五十貫,這是什麼概念?可是比種糧食的二十倍收益還多啊!
所以,秦府的棉花製品一開始在市面上售賣,他家的門檻就被人踏破了,不是請求他給自己分些棉花種子,就是請求他給自己派兩個會種棉花的農夫,左右不過是些利益上面的事情,卻搞的他疲於應付,很顯然,找他的這些人明年肯定都不會再種糧食這種收益低下的農作物了。
而要是整個關中沒有人種糧食的話,那事情可就大了,要知道,關中的人口是最爲密集的地方,光一個長安城內,就有一百多萬人口,今年只是因爲鬧了點小旱災,關中的糧價就沒有像全國其它地區一樣降下來,目前每石糧食價格還維持在去年秋收後的價格,大約每石五百文左右的樣子,這還是因爲畝產八石谷的消息被放出去,還有從世家子那邊坑過來的兩百多萬石糧食陸續運到長安的原因,像江南,荊湖等地,糧食的價格其實只需要兩百多文一石了。
要是明年關中的自產糧再大幅減少,那麼可想而知,就不是價格的問題了,糧食是百姓的生存保障,缺口太大,會引起國朝不穩的,這就需要朝廷來調控,但是,你讓那些地主們再去種植收益低下的糧食,他們同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