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的經歷,在十幾個去嶺南當官的人當中,只能算奇葩,還並不是最慘的,被毒蛇咬傷,險些一命嗚呼的有之,被地方部落首領強逼着借種,最後納了好幾個黑瘦如柴的夷族女人爲妾的有之,即便是像上官儀這樣在州城裡面當功曹的人,也因爲要組織當地生產,多吃進入深山老林,把自己的書生形象氣質全部毀完了,身上現在還落下了好多疤!
但不管怎麼樣,嶺南各種產業,經過幾年的時間,總算在他們的手上打開了局面,後面的人再去,其實就不用受那麼大的罪了。
等他們一一將自己的當官奇遇講完之後,衆多儒生學子,纔算是知道自己今天踏進了一個什麼樣的坑。
當你去做官,不能獲得顯赫一方的地位,反而,需要不斷付出,給老百姓做僕人,甚至給低賤不堪的蠻夷百姓做僕人的時候,這些儒生以往的認知,就全部都被打翻了。
“你們聽完了他們的講述,如果還覺得自己想要爲朝廷做點事,那麼,我會安排你們去國家最需要你們的地方做幾年官,你們只需要留下名帖就行,我稍後會找房相和溫尚書協商安排。”
孫享福此言一出,頓時讓許多有心出去闖一闖的學子面色一喜,他們雖然是高官之後,但要麼是次子,要麼是庶出,或者在家裡不得志,倒是有種放手一搏的心氣。
看到他們這些人臉上的表情,孫享福和岳父老丈人虞昶點了點頭,就往後堂去了,今日這場宴從上午吃到下午,說不累那是假的,晚上還要去魏徵那邊繼續討論,總得容他歇息歇息。
虞府的孩子也有不少,自從孫家建了嬉樂廳之後,虞家也建了一個,此時倒是有不少孩子在那邊玩耍,孫歡歡和孫樂樂兩個小朋友各自坐在兒童嬉樂廳一個鴨子形狀的鞦韆裡,虞秀兒母女正一人一個,幫他們推着,兩個小傢伙膽子大的很,硬是喊後邊負責推他們的人推的再高些,好超越對方。
孫享福走近了拱手朝虞母行了一禮道,“小婿見過岳母大人,還是我來推他們玩吧!”
“賢婿忙活了一天,只怕是累了,快坐下歇歇,他們兩個小傢伙平時少來,讓我這個做外婆的多親近親近纔好。”
“夫君怕是坐累了,想要活動身體,便來幫妾身推樂樂吧!”
沒接成虞母的手,倒是接了虞秀兒的手,倒是叫鞦韆上的兒子孫樂樂歡喜連連的拍巴掌,在他看來,爹爹的力氣,一定比孃親大,超過姐姐,是必然的。
孫享福一下子看出了這小子的心思,怕姐姐嘟嘴哭鼻子不好看,便還是如虞秀兒一般,把他推的跟姐姐的鞦韆一樣高。
“方兒在善陽沒有惹什麼禍,勞煩到賢婿吧!”虞母待孫享福上手推鞦韆之後,再度開口道。
“呵呵,他在那邊正事方面做的很不錯,倒是不用您擔心,前番我本勸他回來一趟的,可他不願意。”
“哎,這孩子,從小心就野,總喜歡往外跑,這都十七八了,也不惦記着回來成親。”
像虞方這樣的世家嫡子長孫,一般定親都很早,而且大多是門當戶對的人家,幾乎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決定的,作爲嫡長子,他基本沒的挑選,不能反駁。
以虞方跳脫的性子,能喜歡這一套纔怪,可不是隻有後世的男人結了婚會不自由,這個時期的男人結了婚,也會很不自由,因爲唐初女子的社會地位還蠻高的,尤其是正妻,家裡的事情,幾乎一大半都是女主人做主,就像孫享福納妾的事情,虞秀兒就能直接幫他決定了。
而且,許多頂級權貴,還十分懼內,包括前隋時期的兩任皇帝,以及大唐的開國李淵,要不是因爲他的正妻竇氏死的早,他可不會像現在這麼逍遙,一年給李世民造幾個弟弟妹妹出來,能夠不比隋文帝慘,那都是萬幸的。
虞方可不想在家裡有爺爺,父親,母親管着自己的情況下,再來個強勢的老婆管自己,他這是以做正事爲由,在善陽逃避婚姻呢!
左右是閒話家常,孫享福便順嘴問道,“他定的是那家的親啊!”
虞母有些得意道,“江東陸氏,陸德明的重孫女。”
“哦,陸學士家的孫女啊!聽說陸學士身體好像”
“是啊!陸老已經八十多歲高齡了,還是你們阿爺的前輩,這兩年已經臥牀不起了,就是想趁着離世之前,看到這個最疼愛的嫡孫女出嫁,賢婿可否去信一封,強令方兒回長安,這幾天你們阿爺去陸府拜訪的時候,陸老還主動提及了此事呢!”
虞陸兩家,也算是世代交好,一個出自越州,一個出自吳郡,離的不遠,也算是同鄉了。
在虞世南還沒有封銀青光祿大夫之前,作爲秦王府十八學士中資格最老的陸德明,可還排在虞世南前頭,不過,按照歷史上的軌跡,他去年就應該死掉了,想不到現在,卻硬是多挺了好幾個月,而這種超級大儒家調教出來的孫女
孫享福想象,也題虞方着急,世家女,可不是個個都像虞秀兒這麼外向隨性。
“呃,這個,虞方的工作,也是十分重要的,在沒有合適的人接手之前,也是不能輕離,您剛纔說,阿爺這幾天經常去拜訪陸老?”
“是啊!最好的老花鏡,都送過去了好幾副呢!”
聞言,孫享福便知道,這段時間,儒家內部,估計也是風起雲涌,畢竟,孔穎達現在也還沒有統一各種雜亂的儒家學派,他的《五經正義》,也還沒有修編出來得到大家的認可。
這倒是突然讓孫享福想到了些什麼。
儒學的特性,勢必會讓封建王朝的君主們喜歡上它,因爲,它對封建王朝的統治,確實有好處,在科技時代到來之前,別的任何學說,都很難對它造成衝擊,能夠打敗它的,只有它自己。
那麼,自己何不讓它分裂開來,使其變的涇渭分明,不能達成共識,繼續爭吵下去,直吵到科技時代來到就最好了。
這個想法一形成,孫享福立即想到了運作,推動出幾個山頭來,讓他們各自堅持自己這個學派對於儒學的理解。
給它們整出個‘南派儒學’,‘北派儒學’,‘傳統儒學’,‘現代儒學’,出來,讓本就頗多爭議的儒家學派自己內部去鬥,豈不是妙哉。
然之後,孫享福也不多在這裡多留了,他再度去找已經睡過一輪下午覺的虞世南商量,他讀過虞世南對於四書五經的註解,太知道虞世南對於儒學的理解了,說白了,他的儒學,是偏向傳統儒學的。
所謂的傳統儒學,就是儒家最開始形成的本源思想,也就是六六六思想,所以,虞世南在六德,六行,六藝上的造詣極高,可能也正是他的才能十分全面,品德高尚,心胸豁達,才讓他保持身體康健,長壽的原因吧!
一般人無法想象,像虞世南這樣的大儒,年輕的時候,是練過騎射的,到了五六十歲的時候,他還能在秦王府做參軍,跟着大軍南征北討,可見即便是到了這個時期公認的老年,他的本事也都沒有落下,這是他對學業堅持不懈的修煉所才成就出來的。
由於地域的原因,三國以後,儒學就開始變的宗派林立,在南北朝時期,大致分成了兩大體系,南派儒學和北派儒學,這兩派對於儒學的理解,差異甚大,南朝被稱之爲漢家正統,所注重的乃是三綱五常那一套,北派,則是由於百姓以胡人爲主,對儒學理解的比較淺一些,大多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這也是爲什麼大唐第一年開科舉的時候,文科生那邊,出現大矛盾的原因。
至於現代儒學,姑且就算作孔穎達現在要推動的東西吧!他想給儒家改變屬性,想把兼併,改革和格物三大要素推崇起來,不能說他這麼做是錯誤的,只是孔穎達的目的不是那麼純粹,只是想幫助儒家,爭取社會地位而已。
到了書房之後,孫享福把自己的想法跟虞世南完完整整的說了一遍,倒是叫虞世南整個人都愣住了,最後,孫享福被虞世南從書房裡趕了出來,說自己要好好想一想,讓孫享福不要輕舉妄動。
黃昏時分的時候,虞秀兒留在了虞府用飯,稍後她會自己帶着兩個孩子回家,孫享福,則是乘車來到了魏徵府上,德叔早前來送藍莓的時候,一早就將拜帖送給了魏徵,所以,現在魏徵府上早已布好了酒菜宴席,還邀請了不少陪客的人,等待孫享福上門。
“正明纔剛回到長安,不與家小多團聚兩日,就跑來見老夫,可是有什麼急事要商量?”
“急事談不上,只是覺得,有些事情,需要多溝通溝通。”
下了馬車,孫享福與到府門前來相迎的衆人一一見禮,然之後,和大家一起進入了魏府的宴客大廳,這邊,被魏徵請來的,幾乎是所有法部在京的五品以上的官員,足有一二十人。
分賓主坐下之後,照例是先看着歌舞,吃喝了一陣,然後再開始談事情,可別以爲魏徵有多勤儉節約,這傢伙也是山東世家出身,自己還有一門釀酒的手藝,在長安也有些產業,必要的花銷他還是支撐的起的,只是他比較注意自己的名聲,從不在道德上,給別人說閒話的機會而已。
歌舞散去之後,孫享福也沒什麼新手繼續吃喝,便對魏徵道,“我今日前來拜訪魏公,是對於法部此前商議上報的一些律法條例,有自己的意見,需要跟您討論討論。”
“正明儘可直言,我等可是巴不得有更多的人提意見吶!”
魏徵此前修訂的律法的大框架,就是從孫享福的意見中抽取的,只是他自己根據這個時代的可行性,做了很多改動,現在,大唐面臨的情況更加複雜了,嶺南諸部上了戶籍,如同中原地區的百姓一樣,需要納入管理了。
雲南,高句麗,吐谷渾,党項諸部,甚至整個西邊的疆域,原先都不是漢民族地區,如果全部按照中原地區施行的律法來一刀切,估計會出現很多問題,魏徵以已經有所預料,和大家研究過好幾輪之後,決定用一套比較寬鬆的律法來來管理那些少數民族地區,意見稿已經拿到朝堂去商議了,只等李世民回來長安之後,拍板決定,就能執行。
孫享福看過他們弄出來的意見稿,對他們制定的管理模式,有很多不同的意見,自然是要在李世民還沒有決定之前,先跟以魏徵爲首的法部提出來商量修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