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夜已經很深了,但是在夢巴黎酒吧,依然人潮洶涌,清風彈完最後一支曲子,在掌聲中從容的向觀衆行了個禮,然後款款的走向後臺的化妝間,她迅速的換下了演出服。因爲剛纔她匆匆的一瞥,遠遠地看見了紫雨,正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威士忌,她知道這位大小姐一定是又遇到了不順心的事,等着她去安慰。
走到微醺的紫雨面前,紫雨笑嘻嘻地大着舌頭說道:“清風,你的鋼琴彈得越來越好了,我卻忘得差不多了。”清風說道:“你是富人家的小姐,學鋼琴不過是附庸風雅,我既然有機會借你的光跟着學琴,當時就是希望着將來能夠靠它混口飯吃,目的不同,當然結果就不同。你又遇到了什麼麻煩?今天是特意來酒吧買醉的吧?”
“知我者,清風也!我又失戀了!”
“哦,這次又是爲什麼?”
“還不是老爺子……給了他一百萬,叫他離開我,他就拿了錢,走人了……你說,這世間,還有真正的愛情嗎?清風,你要是個男人多好,你要是男人,我就嫁給你!”
清風笑道:“要是那樣,你爸爸說不定能給我開一千萬,我更不能娶你了!”
“死清風,就會氣我!你說我到底該怎麼辦?老爺子一心想讓我嫁那個混蛋,也不管我愛不愛他,以後能不能幸福,我真懷疑,我到底是不是他親生的!我……我……現在真羨慕你。”
“羨慕我沒有父母親人在孤兒院長大?還是羨慕我相貌平平?或者是羨慕我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而回報卻少得可憐?”清風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飢,也叫站着說話不腰疼。愛情,那對我來說是奢侈品,對你來說是調味品,但是相對於生存來說,那是可有可無的東西,根本沒有必要放在心上。”
“清風,你,你還是那麼……你真是讓人說不好,不過,有時我是真的羨慕你,你就像一縷清風,隨心所欲,不受羈絆,不向世俗獻媚……”
清風皺了皺眉“紫雨,你什麼時候又變成詩人了,走吧,你都喝醉了。”“我沒醉,若是醉了就好了,醉了就把不開心的事都忘了。嘻嘻,你……”紫雨打了一個酒嗝“你知道我今天對老爺子說什麼了嗎,哈哈……我告訴他,我愛上了清風你,我要嫁給你,你不知道,老爺子的臉色,當時那叫一個好看!我對他說,我早就愛上清風了,我和清風是同性戀,大家都知道,就瞞着他一個,我找男朋友不過是掩人耳目……我今天晚上還……還和清風一起睡,不回家了,氣死他!對,氣死他!”
清風無奈的看了看紫雨“你太幼稚了,你爸爸不會因爲你一句話就相信的,我們倆十五年的交情了,是不是同性戀,你爸爸還能看不出來?”
“看出來什麼?咱們圈子裡的人……不都……都開玩笑說我倆是同性戀嗎?……我就是要和你同性戀,我看過了,哪個男人都不如你好,他們靠近我,不是看中我的臉蛋,就是看中我的腰包,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心安些……”
清風的臉色一黯,心想,和你結識時,我不過十歲,可是我早就知道你是有名的富家女,所以纔不動聲色的討好你,就是想能夠借你之力,你怎麼也想不到我小小年紀,就心計深沉,當初是故意接近你吧。我一個孤兒院裡長大的小小孩,想學鋼琴何等艱難,不靠近你,我又有什麼法子。清風不顧紫雨的反對結了帳,拉着兀自不肯離去的紫雨出了酒吧。
倆人拉拉扯扯的出了酒吧,紫雨含糊不清的說道:“清風,和我談戀愛吧,好不好,咱們試試看……好不好?這些年,我……我攢了好些私房錢,咱們到天涯海角去,誰……誰也找不着咱們,你就不用這麼辛苦的賺錢了……我的錢,足夠咱們倆豐衣足食一輩子……”
“你喝醉了,紫雨,你都不知道自己說什麼。”“我……我說的都是……都是真心話……我知道我這樣不……不對,也曾經故意疏遠你,可是……可是不行啊,清風,我每天都想你……想你……我……我以爲有了男朋友會好些……沒想到就是和他們……和他們做愛時,我都會把他們想象成你……”
一種不好的預感涌上清風的心頭,清風的心裡一陣不安,都說酒後吐真言,紫雨不會來真的吧?
憑直覺,清風只想離紫雨遠點,再遠點……“紫雨,你在這等會兒,我去叫出租車……”“我……我是開車來的……”“我知道你開車來的。你都醉成這樣了,沒法開車了,我開車的技術又不行。”
清風逃也是的離開紫雨,耳畔傳來子夜的鐘聲,清風的心情是複雜的,這麼多年的友誼,明天在紫雨酒醒之後,該如何面對她?
紫雨一向是固執的,任性的,在求愛未果之後,這份友誼還會不會存在,清風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拒絕這種感情,遠處,無聲無息的開來一輛車,急速向清風駛來,清風卻渾然不知,她的耳邊迴響的是紫雨的話“清風,和我談戀愛吧,好不好?”
一陣劇烈的疼痛佈滿清風的全身,清風看見一輛黑色的轎車從自己的身上碾過,疾馳而去,清風想喊,可是使出全身的力氣,卻一點聲息皆無,清風看着地上的那具屍體,血肉模糊,車輪碾過的地方已經扁了,心裡驀然一驚,原來我已經死了,我已經死了……
子夜的最後一響鐘聲過後,清風的魂魄被一股氣旋吸走了,地上只留下一具冰冷的屍體,遠處傳來紫雨的哭喊:“清風,清風你怎麼樣了,你別丟下我啊,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呀!”可惜,清風再也聽不見她的話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昏迷的清風悠悠轉醒,只覺得頭痛欲裂,胃裡火燒火燎的難受,就聽見一個女人抽抽噎噎的說道:“這太醫怎麼還不來,玉兒這麼久也不醒,不會有什麼兇險吧?”“不會有事的,孃親,玉兒雖說從小身體就不好,可是哪次大病不是逢凶化吉,玉兒的造化大着呢!”
“太太,六哥哥醒了,您看,他動了。”清風心裡一陣煩躁,哪裡來的這麼多呱噪的女人,感覺胃裡一陣翻騰,嘴一張,“哇”的一聲,一股子酸臭的酒菜從清風的嘴裡噴了出來,滿屋子頓時臭氣熏天,清風的胃裡卻感覺好受多了,他微微的睜開眼,看見滿地站着身着花花綠綠的古裝女子,心中驚詫不已。
一位四十多歲一身唐風仕女的裝扮女子,眼圈發紅,衝着清風說道:“兒啊,你總算醒了,嚇死爲娘了!”
清風驚訝的頭都忘記了痛“你是我娘?”“是啊,你不會連娘都忘了吧?我的兒啊!”邊說眼淚邊撲簌簌的落下來。清風暗想,我只當世上沒有鬼,原來卻是有的,而我現在已經是個鬼了,只是這鬼爲什麼都穿着古裝?只這麼一用腦,頭又痛起來,清風暗道,原來鬼也是知道痛的。
就聽見門外一個婆子喊:“請太太小姐們避一避,太醫來了!”
“兒啊,你不認得爲娘,那你記不記得她是誰?”這位四十多歲的婦人拉過身旁的一個正在收拾清風嘔吐的穢物的丫頭,清風頭正痛,再說她哪裡認得是誰?“玉兒,你別嚇唬爲娘啊,這可是在你身邊侍候了十年的紅藕啊!這可怎麼好,他連紅藕都不認識了……”旁邊一位豐腴的女子說道:“孃親,太醫就要進來了,咱們還是趕快讓太醫給弟弟看看吧!”就聽見門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屋裡的女子大多都回避了,只留下倆個丫鬟模樣的,其中一位就是紅藕,她紅着眼圈端過來一杯茶,問道:“爺,您剛剛吐過,要不要簌簌口?”清風正覺得嘴裡難受,連忙點頭,令一個丫鬟趕緊上前扶起清風,清風漱口這會兒,就聽見房門一響,一位健碩的男人踏進門來,五屢長鬚胸前飄擺,走起路來虎虎生風,幾步踏到牀前,倆個丫鬟趕緊行禮,口稱老爺,這位男人一揮手,口中說道:“混賬東西,喝幾口貓尿也能喝成這樣,給老子丟臉!”
避到隔間的女子哽咽道:“老爺,你就不要再訓斥玉兒了,玉兒都不認得人了!”門外一個男子應道:“娘,這可是真的?王太醫,您快請進。”屋內的這位老爺詫異道:“有這等事?你連老子也不認得了嗎?”清風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這位,又看看隨後進來的倆位,先前進來的這位老爺與後來的這位年輕人相貌十分相像,想來是父子,另一位五十上下的大概就是太醫了,清風暗忖,這到底是人間還是地府?偷偷地掐一下大腿,痛得很,“難道我還活着?”清風一陣眩暈,一頭栽倒到牀上……
迷迷糊糊間,就聽見太醫說道:“駙馬爺因醉跌破了頭,碰壞了腦子,我們郎中稱之爲失魂症,這種病治不好,也許過幾日自己就痊癒,或許一輩子也好不了,不過,於性命是無礙的,駙馬爺有些體弱,且兼心緒不寧,先煎幾味安神的藥吃着,三五日就大好了。”太醫開了藥方,那位老爺一邊吩咐下人去抓藥,一邊對太醫說道:“這麼晚了,還打攪王太醫,多謝。就讓犬子代老夫送送太醫。”太醫嘴上客氣道:“應該的,應該的,英國公客氣,下官愧不敢當。”
清風滿腦子漿糊,這位老太醫管我叫駙馬,管眼前這位竟然叫英國公,我是女人啊,怎麼會是駙馬?
清風悄悄的摸了下胸脯,心裡大吃一驚,自己那對傲然的雙乳不見了!自己真的變成男人了嗎?還是駙馬!隨即又想到,原來自己竟然沒有死,自己竟然還活着!這又驚又喜之下,清風竟然又暈了過去……
不知道昏睡了多長時間,清風終於悠悠轉醒,屋子裡靜悄悄的,顯然是白天,清風一眼望去,滿屋子都是大紅的顏色,彷彿是新婚的洞房,雕花的窗戶上糊着白紙,上面灑滿了陽光,照着屋子裡異常亮堂,屋外,鳥兒唧唧喳喳的叫……清風心裡一暖,“我還活着,我還活着,能活着就好!”屋子裡擺滿了雕花的傢俱,古香古色,梳妝檯上,一架銅鏡擺在上面,臺前,一個精巧的繡敦,古董架上,擺着琳琅滿目的古董,可惜清風叫不上名字,正打量間,就聽見一個小丫頭驚喜的喊“爺,您醒了!”
清風恍惚覺得昨夜見過這個小丫頭,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奴婢碧痕。”小丫頭怯生生說道。外間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一個女孩問道:“碧痕,爺可醒了?”碧痕忙道:“紅藕姐姐,爺剛醒。”那個叫紅藕的說道:“謝天謝地,這藥可已經溫了幾次了,你趕緊派人去告訴公主,還有老爺太太們,還有老祖宗,老人家已經派人來問過幾次了。我來服侍爺吃點稀飯,然後好吃藥。”碧痕答應着去了,一個鵝蛋臉的身材高挑的女孩走進來,她一身淡綠的長裙,手裡提着一個食盒,清風這才感覺腹中飢餓難耐,幾口喝下了一碗粥,還想要,紅藕說道:“爺,太醫說了,您昨日酒喝得不少,傷了脾胃,今日不宜進食過多,還是先把這碗藥喝了吧,一會兒若是還餓,再吃塊糕。”
清風無法,捏着鼻子喝了一碗苦藥,聞着紅藕身上傳來的淡淡的香粉氣息,好像昨夜昏昏沉沉間也喝了一碗這樣的藥,於是問道:“紅藕,昨夜也是你喂爺吃的藥吧?”紅藕笑道:“纔不是呢!昨個是公主娘娘親自喂您吃的,爺真是好福氣,公主娘娘不僅人漂亮,性情又和氣……”“公主?公主姓什麼,叫什麼?”紅藕呵呵笑道:“咱們大唐的公主,自然是姓李,奴婢只知道公主的封號是晉陽,至於公主的閨名叫什麼,那就得爺親自問了。”清風心中頓時掀起一陣驚濤駭浪,原來自己竟然來到了大唐!
就聽見院子裡傳來腳步聲,紅藕趕緊迎了出去,不一會兒,屋子裡連丫鬟帶婆子已經站了十多位女人,爲首的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婦人,“玉兒,你這個孩子,就是不讓人省心,要把奶奶嚇死才甘心嗎!”清風心頭一顫,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嘴裡喊道:“奶奶……”清風自己心裡詫異,一般輕易不動感情,今日這是怎麼了,或許是這個身體的原主人與這位老太太感情深厚吧?
“看看,看看,怨不得老祖宗疼他,到底是您老人家親手帶大的,把我們大家都忘了,就是心裡還記着老祖宗!”老太太笑道:“玉兒,可還記得你大嫂子?看看,你大嫂子都吃了醋了!”說得衆人都笑起來。清風從來沒有享受過這樣的親情,在衆人關注的目光中眼圈忍不住紅了。
老太太說道:“還不趕緊叫你的孃親,昨兒晚上,你娘掉了半宿眼淚。”清風一看,果然,昨晚上看見的婦人眼睛紅腫的像個桃子,清風一個孤兒,從未喊過爸爸媽媽,此時張了半天嘴,終於喊出一聲“娘。”來,老太太又拉過來倆個二十多歲的婦人,介紹道:“這是你的大姐姐和二姐姐,旁邊的是你的三妹妹,趕緊叫人啊!”清風心想,這兩個恐怕還沒有我的實際年紀大呢,怎麼張得開嘴?可是衆目睽睽之下,絲毫沒有辦法,憋了半天,終於還是不情願的喊了聲“大姐二姐。”老太太拉過最後一位姑娘,笑呵呵的問道:“玉兒,你猜猜這位姑娘是誰?”
清風一看這位姑娘含情脈脈的雙眸,羞答答的神情,雍容華貴的氣度,腦袋不由轟的一聲響,這位就是我的妻子,那位大唐公主吧!只是,現在到底是那位皇上當政?這位晉陽公主……幸好,這位不叫高陽公主,那自己就不是房遺愛。只要自己的頭頂沒有一頂綠油油的帽子,那……一切還好說,清風這才真實的感覺到自己人雖然還活着,卻也任重而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