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驟雨降至
尉遲耶羅聞言立即端正身子道“誒,你我皆爲公門中人,身爲下屬,怎可肆意揣度上司之意。”尉遲耶羅與林笑愚分屬不同衙門,而尉遲耶羅的南衙金吾衛頂頭上司則是那魏王,雖是對那魏王行徑極爲不屑與不滿,卻奈何這體制之內,又能作何。
林笑愚自是知曉當中因由繼續道“尉遲兄莫要見怪,林某自是知曉當中利害,只是林某乃一介七品繡衣,又當如何,尉遲兄能否將女眷處刑押後幾日?”
尉遲耶羅摸着下巴,略作思考道“嘶,此事倒也並非難事,依律這當斬之人要待秋後,只是這魏王,此番前來,便是專爲此事而來,故此將行刑提前,這女眷押往教坊司,當中倒是有幾日迴環餘地,若魏王只是監斬,則可成事。”
林笑愚瞬間轉喜“萬望尉遲兄出手相助。”
尉遲耶羅也是通透,這朝堂之上各種動向他自是能領悟一二,時隔七年又重啓這北鑑司,當中曲直他是能看個大概,既是同爲公門中人,又何必爲難於他,若是日後這北鑑司得以拔擢,恢復七年前的盛況,那這可是能壓他金吾衛好幾個頭的存在。
“尉遲定當盡力,只是這幾日還要勞煩林兄,將那喬家女眷暫且收監。莫要與尉遲爲難。”
“林某自當親自看押,不負尉遲兄所託。”林笑愚隨即立即拱手道謝。
“既是如此那尉遲也不便叨擾,便先行回衙稟告一聲。”
林笑愚笑道“林某親自送尉遲兄,明日在北鑑司略備薄酒,等候尉遲兄的大駕。”
尉遲耶羅轉身道“林兄留步,明日尉遲再來叨擾,請。”
“請。”林笑愚揮手道。
林笑愚送走尉遲耶羅,並未急於返回大堂,而是直接下了地牢之中。
踏入地牢便聽到裴童卿對自己的諸多咒罵之聲,倒是沒聽到喬凌菲的聲響。
他幾步走向關押喬凌菲的監室。看二人面對面席地而坐,便輕咳一聲“咳咳”
裴童卿聽見林笑愚的咳聲,並不起身,只是陰陽道“呦,林繡衣,這是哪陣風把您給吹進這監室裡來了?”
“這卸磨殺驢倒是學的輕巧啊”裴童卿從喬凌菲那裡學來不少奇言怪語,便也脫口而出。
喬凌菲一聽這不是說自己嘛,怎麼又來,隨即佯怒拍了下裴童卿手臂道“胡說,你纔是,林小魚纔是驢。”
林小魚見喬凌菲並不惱怒於他便道:“今日朝堂之上似有異動,林某也是出於無奈方纔將喬姑娘收監看押。望喬姑娘,莫要記恨林某。”
喬凌菲聽罷便起身,學着林笑愚的口氣道“今日監室之內已有異動,喬某身陷囹圄,也是蠟炬玩火,還妄想幫你們這北鑑司。”
林笑愚見喬凌菲仍然這般有趣,便知這喬凌菲是深明大義之人。便也任由其吐露。
裴童卿的關注點就是和別人不一樣,見喬凌菲起身,於是自己也起身,拍落灰塵看着喬凌菲道“凌菲這,蠟炬玩火作何解?”
“自顧不暇咯。”喬凌菲看着求知慾極強的裴童卿解釋道。
“妙啊”林笑愚在一旁附和道。
“與你何干”
“與你何干”
喬凌菲裴童卿二人異口同聲將林笑愚懟了回去。
隨即二人相視一笑。這一對小姐妹在針對林笑愚的問題上絕對是統一戰線。
林笑愚也是納悶,這裴童卿在衙門中乃是唯一的女差,衆人常日裡飢餓如衆星捧月般照顧她,可打從結識了喬凌菲,卻似乎逐漸疏離了其餘衆人而與喬凌菲走的更近。
只是他哪懂女兒家的心思。只得無奈搖頭嘆息。
“如何?”喬凌菲突然發問?
“什麼?”林笑愚也問?
“戴罪立功之事怕是無望了吧,這又收監,怕是這清閒日子到頭了吧。”
“我已加急書信告知閣老,且等閣老回信。凌菲你莫急。”
“我知道,可是閣老還不是回覆你“羈押”二字?”
“你是如何知曉?”林笑愚愣住,這消息其餘人等皆都對她二人隱瞞。這喬凌菲又是如何知曉。
“你四不四撒。”裴童卿,總能掌握學習的精髓所在,接着道“你們在衙中這幾日換洗衣物都是誰在負責?”
林笑愚登時醒悟,這方鶴臨真是大意,當是那日撕去一半函件,將另一半藏於袖中竟忘了焚燬。這才被其知曉。
喬凌菲對這教坊司是有所瞭解可是卻不知當中險惡污穢所在,只道是能活命便罷,再者以她的聰慧,想要逃脫那教坊司應當是易如反掌。
隨即輕巧的問道“何時處刑?” “三”林笑愚剛想說出,但又立馬收住,臉色難看不少。
“三個時辰?”這也沒聽說夜裡處置犯人的啊?
“三天,我已託尉遲兄拖延些時日,且等閣老回覆。”
“哎。三天啦,童卿,等我去教坊司當了花魁,你可記得來看我啊。”
喬凌菲玩笑道。
卻見裴童卿臉色羞紅低聲道“那教坊司,可不如醉月閣那般輕巧”
“啊?不都一樣的麼?”這裴童卿一句輕巧是要嚇死喬凌菲的節奏。
“童卿,你先回去!”林笑愚命令道“去大堂候着。”
裴童卿是第一次感覺到林笑愚的語氣有些重。
隨即握了握喬凌菲的手,轉身出了監室,與林笑愚擦肩之時,並不繞,而是直接撞了林笑愚的肩膀,林笑愚竟被撞的向後一個趔趄,向後兩步方纔穩住身子。
待裴童卿離開,林笑愚才慢慢開口“凌菲,我已八百里加急,將步搖之事稟告閣老。”
“哦,有心了”喬凌菲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復又坐下。一手托起腮,看着手中匠人所畫的步搖圖樣。
林笑愚心道“這喬凌菲當真是巾幗無疑,臨危不亂,仍關心這步搖之事。”如此想着,嘴角不自覺的揚了起來。而內心對喬凌菲的欣賞又多了幾分。
見喬凌菲再無動作,便轉身出了地牢。
喬凌菲席地盤腿,一手托腮,佯裝看着圖紙,內心卻甚是煩悶,倒也不是爲受刑之事,只是不知這晨起受了涼風還是怎的,這腸胃之中總有一股氣,徘徊於體內,方纔裴童卿在時,她已借挪動位置悄悄排放了一些,裴童卿一度以爲這監室之內似是有死物之腐臭氣味,令衙役逐間排查。最終自然毫無所獲。
支走了裴童卿,這林笑愚卻等待許久,喬凌菲趁機斜睨一眼,見林笑愚竟在發笑,頓時更加煩悶。見那林笑愚離開之後方纔肆意的揮灑.
喬凌菲扇了扇鼻子前的風,縮坐在角落裡,等待那股濃烈的氣息散去,方纔又坐回原處,開始琢磨這如何逃脫受刑之事,腦海中隱約記得這唐律中,坦白認罪,是要從輕處罰的,而戴罪立功的則需要諸多人脈,可是這如今只是囚禁,並未審判,也並未定罪,這想自首都難。只得再做計劃。
林笑愚返回大堂之內,見衆人皆在堂內,隨即踏入堂內問道“沒追上?”
方鶴臨答“沒。追至鬧市,便沒了蹤跡。”
“不急,既已知那摩羅多利仍在醉月閣,便不懼她逃脫。”林笑愚坐下,看向裴童卿“童卿,令尊於河東可有相熟匠人?”
“沒有!”裴童卿的怒氣未消,冷聲回答道,且不說當真沒有,就是有,她也不願幫他林笑愚。
“頭兒”程檀睿說道“倒是聽聞那東市有一盧姓工匠,精通機關算數。”
“你是說?”林笑愚回想起東市那邋里邋遢的老工匠。“盧翁?”
盧墨衡,本是工部(後武則天更名冬官)司空與蘇落衡祖父交情頗深,因彼時武曌大興土木修建寺廟,墨衡監改建大獻福寺,而後武曌登帝宣佈改唐爲周,年號天授。武則天下令把長安城裡的大獻福寺改爲大薦福寺,並親題“敕賜薦福寺。而監工的盧墨衡卻力諫不做更改,武帝聞言大怒,遂罷免墨衡。而此時距今也已時隔一年有餘。
“落衡”林笑愚看向蘇落衡說道。
“倒可一試。”蘇落衡明白林笑愚的意圖,蘇落衡的祖父與盧墨衡交好,這若是祖父所託,盧翁定不會推辭,隨即應道“我去找祖父相托,當是能成。”隨即飲盡盞中茶水,便出了大堂,回尚書府去了。
“頭兒,那摩羅多利?”方鶴臨急忙問道。
“你與牟羽前去”林笑愚眉頭緊蹙,這行動自然是不可採取,只得盯梢,閣老及神秘人傳信都命他按兵束甲,他自然不肯妄動。“只作盯梢,切不可妄爲,只需將那摩羅多利每日行蹤彙報即可。”
“得嘞。”方鶴臨與藥羅葛牟羽,便也相繼離開大堂。
“頭兒,那青煙的屍首”白辰海問道,這青煙死亡已日有餘,身死罪消,但這青煙之死尚有疑竇,且據那青蓮所言,這楊清懷所贈步搖,不時則會遍尋不得,而後不久便又出現於廂房奩盒之中,頗爲蹊蹺。且這行兇之人,又如此在意這步搖,後經喬凌菲推測這步搖暗藏玄機,這案件似乎更加撲朔。
“詳做記錄,通知家屬,領回安葬。”林笑愚思索片刻道“那青煙姑娘只充當個傳信工具罷了,那這楊清懷又是與誰人傳密?”
“那我先去草擬文書。”說着白辰海也離開了大堂之中。
裴童卿見堂內只剩三人,於是便打算起身去地牢之中看望喬凌菲。
“童卿,當下不宜。”林笑愚將裴童卿喚住,繼續道“今日尉遲侯衛來訪,便是專程爲了凌菲之事。”
裴童卿隨即又不悅的坐回堂椅之上,不再言語。
見裴童卿坐定之後又道“檀睿,你且暗中去調查那青煙,與醉月閣衆舞姬中何人交好。切記莫要打草驚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