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叫蘇娘子看笑話了。”施娘子進了房,纔有些歉意地向蘇雲道。
蘇雲笑了笑:“無妨,不知施娘子想要做什麼樣的衣裙,要用那種衣料?”
施娘子一邊吩咐青櫻端了衣料來,一邊笑道:“我在園子裡行三,叫我三娘就是。這些是我平日得來的纏頭料子,你瞧瞧哪樣用得上,只管取了去。”
蘇雲翻看那些料子,綾羅綢緞都有,花色也不一,可見是她平日攢下來的:“三娘想要什麼樣的衣裙?”
施娘子這時候才嘆了口氣,請蘇雲坐下,道:“再過幾日便是隸王殿下設宴曲江池賞荷,我與方纔蘇娘子見的那位尤二孃皆是要陪宴助興,只是她是禮部陶侍郎自江南任上帶回來長安,送到我們館中來的,這一回也是得了陶侍郎賞的衣裙,自然是想着壓我一頭,只是……”
她咬了咬牙,繼續道:“只是這妓館裡素來只有一位都知娘子,此次遊宴便是見真章的時候,若是我被她壓了下去,只怕是要淪落成尋常陪席妓了,連遊宴都不會再有了。”
蘇雲想不到妓院裡還有着許多爭鬥,原本都是女人,被逼無奈只能互相傾軋,以求得到名氣和客人的青睞,才能繼續活下去。那所謂的都知娘子就是頭牌名妓的意思吧。
她嘆口氣,點頭道:“所以三娘想要做一身新衣裙,不叫被尤娘子比下去?”
施三娘點點頭,低聲道:“雖然知道便是再使了心思,也比不過尤二那條蹙金絲羅裙,但也不肯就這麼任她笑話了去,還請蘇娘子費心了。”她話語裡似乎早已料到自己必然會在這次遊宴上落敗,滿是頹唐。
蘇雲並不再多說什麼,卻是在青櫻捧來的盤子裡翻看着,紅綃青羅綠緞朱綾,看了好半天,才問道:“你方纔說,此次是去賞荷花?”
施三娘子點點頭:“是,這時節真是曲江池中荷花盛開的時候,此次隸王便是請了不少勳貴朝臣賞荷作宴。”
蘇雲偏頭想了想,笑了起來,取了一匹青紗羅,一匹素白軟緞和一匹雪青色素絹,笑道:“這幾匹就可以了。”
施三娘瞧着那三匹布料,都是極爲普通簡單的花色,不是什麼鮮豔出挑的,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這……這能成嗎?這三匹不是什麼上好的花色料子,只怕……”只怕做出來的衣裙也沒什麼出挑的。
蘇雲笑着道:“三娘放心,必然不會叫你失望。”料子從來不是決定衣服成敗的關鍵,她有信心能做的讓人驚豔。
施三娘聽她如此說,也不好再說什麼,反正再怎麼做也是比不上尤二孃得的那條蹙金絲羅裙,那可是陶侍郎讓人從宣城花重金買來的昂貴之物,哪裡是這些普通衣料做出來的衣裙能比得上的。
量過身量之後,青櫻送了蘇雲二人出來,輕聲道:“蘇娘子,有勞你費心替我家娘子做一身好看的衣裙,娘子若是這一回遊宴不能贏過尤二娘子,只怕日後會被趕出內院,到下房裡去做下等妓了。”
蘇雲看她目光閃閃,很是期盼地看着自己,輕輕點頭道:“我會盡力的。”都是這世道可憐的女人,既然請她做衣裙,自然會盡力而爲。
“怎麼,施三娘知道再怎麼折騰也沒用,所以就挑了這幾匹不入眼的料子做衣裙麼?”又是尤二娘子,正拈着幾顆棗子,閒閒吃着倚在迴廊上,看着綠柳手裡捧着的料子嗤笑道。
青櫻雖是懊惱,卻不敢與她頂撞,只得低着頭引着蘇雲二人往外走去。
尤二孃卻是不肯罷休,快步走出來擋在跟前,譏諷地打量着蘇雲:“青櫻你也該勸勸施三娘,好歹也多花點銀錢請幾個有名氣的裁衣娘子來替她做衣裙,或者還能叫人多看幾眼,偏偏請了這麼個沒名氣不知是哪裡來的替她做衣裙,用這等寒磣的衣料,只怕到時候曲江池宴上她要成了別人的笑話了。”說着她掩着嘴咯咯笑開來了,好像已經看到了施三娘子的笑話一般。
蘇雲擡頭看着她,輕輕笑了:“衣裙再好看也只是一身衣裙,若是穿的人不過是個庸俗醜陋的,也不會叫別人多看一眼,只怕反而要可惜那一身好衣裙被糟蹋了。”
“你說什麼!你是說我庸俗醜陋?!”尤二孃不想這裁衣娘子這麼大膽,竟然敢這樣恥笑她,登時柳眉倒豎。
蘇雲瞧也不瞧她一眼,只是笑了笑:“我不過是可惜好衣裙被糟蹋了,娘子莫要這般主動往自己身上想纔是。”她與青櫻道:“走吧。”
尤二孃氣的直跺腳:“你……你給我站住,你一個小小裁衣娘子,竟讓敢這般……這般辱罵於我,你與我回來?”
蘇雲卻是頭也不回繼續跟着青櫻饒過她前走着,只是遠遠丟下一句話:“我不過是一說,偏偏有人這麼主動湊上前來,難道真的是覺得自己庸俗醜陋?果然有自知之明。”
尤二娘子聽明白的時候,已是火冒三丈,氣的手腳發抖,待要再罵回去,好好教訓一番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裁衣娘子,卻見蘇雲主僕二人早已走出前院去了,只留下她一個人在這裡生悶氣,無處發泄,只能咬牙恨恨地將棗子砸到地上,發誓要在遊宴上讓施三娘好看!
青櫻送了蘇雲出門,臉上已是掩藏不住的笑:“方纔多謝蘇娘子,讓尤二娘子狠狠丟了臉面去。”
蘇雲不在意地笑道:“不過是打打嘴仗,沒什麼大不了的。”
青櫻還是懇切地道:“也只有蘇娘子肯替我家娘子做衣裙,多謝娘子了。”她誠心誠意地拜了拜,若是施三娘子被趕去前院做陪席妓,她這個貼身丫頭自然也沒什麼好去處,指不定要被打發接客了。
蘇雲擺擺手:“不必多禮了,這衣裙我儘快趕做好,到時候再送來與你家娘子。”這才別過,回了鋪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