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冉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
他的潛臺詞逐漸浮出水面……是打是和,取決於突厥人。
確切點說,是取決於突厥人的兩大理念派系誰能佔據上風!
就算最後阿史那卻雲棋差一招沒有拿到主導權,突厥人的內耗也會令他們分崩離析,站在大唐的角度,怎麼看都是賺的。
當然,最完美的結果是這哥們逆襲上位,然後依附於大唐之下,整個突厥龐大的遊牧民都會成爲大唐北面的一道屏障和最佳打手,從草原上行軍一馬平川,無論向西挺進西域或者向東前往高句麗,都比大唐本土運輸成本要節省得多。
所以,扶持傀儡和打壓突厥的主戰派是既定方針。
在這個前提下,討論如何應對塞外集結的突厥軍隊,其實選項已經出爐了。
“我們提着陌刀講道理!”
李冉給出了心中想法,在羣臣疑惑的目光中,曬然笑笑,“扣下突厥可汗,派使節拿着他的詔令去突厥人軍隊中,要求接手朔方郡以北的土地,就說,限期兩個月內搬離,若他們不給,兩個月後就兵戎相見,大唐揮師十萬北進,若他們答應給了,餘下的賠償款,兩年後再收第二筆。”
眼看張柬之還要說話,李冉當即拱手道,“皇上,這事需要一個德高望重的老者去辦,我推薦張大人,最佳人選。”
張柬之頓時又被哽得差點一口氣沒接上來。
他這把老骨頭去塞外吹風沙,那跟謀殺有什麼區別。
“柬之年邁,恐受不了舟車勞頓之苦,還是令擇一賢明機變之士爲好。”
好在李顯知道這話純屬擠兌,又給了張柬之臺階下,垂首道,“冉兒的策略甚好,給了突厥人緩衝空間,彰顯了咱們大唐的氣度,又威風凜凜,令人生畏。”
皇帝發話,此事便算是定下。
最終欽定了宋璟擔任這外出公幹的苦差事,這老哥倒是血氣方剛,直言必定完成使命。
所以,他得成爲第四個知曉阿史那卻雲通敵秘密的人……這次談判,必定繞不開那哥們,說白了,需要對方配合行動。
散朝後,李冉急着回家照顧仙蕙兒。
這丫頭有孕吐反應,並且越來越嚴重,得好好弄點清淡飲食調理。
只是出了皇宮沒走幾步,前路便被人給攔着。
天下間敢攔李冉去路的人並不多……真當裴旻那哥們吃素的?
“張大人,聽過好狗不擋道這句俗話麼?”
李冉沒好氣的朝着正前方的張柬之笑了笑,知道這老貨今日在朝堂上,面子被折損狠了,要私下裡找自己要個說法。
“尚書令,你何苦如此咄咄逼人,老朽自問沒有得罪你的地方,所做所言,皆爲朝廷!”
“……我對你的人品沒有懷疑。”
李冉搖頭,突然沉下臉道,“但張大人說,沒有得罪過我,未免太健忘了吧。”
見對方一臉懵逼,不得不接着提醒,“我在晉陽時,做了勞工條例,你帶頭否決了了多少內容,沒點逼數麼?”
“哼,尚書令若因爲政見不同而記仇,非君子也!”
張柬之這才恍然,卻依舊不認爲自己做錯了。
“……政見不同?得了吧,張大人,你所謂的政見,可曾爲大唐帶來什麼發展和好處?”
對於這種伸臉過來找打的行爲,李冉哪會慣着,沉聲道,“你對經濟發展做過調研麼?你對政策改革做個引導指示麼?你對人才選拔與任用提出過新思路麼?你有考慮過民生民計麼?都沒有對吧,皇上繼位了幾個月,除了我拿出過五年發展計劃外,你們清流士官,皆沒有半點新氣象,還是沿用太上皇在位那老一套做法。”
“別拿什麼祖宗之法不可變來反駁,那祖宗那麼厲害,咋不能預知未來五百年呢!”
“你們純粹就是不思進取,反正跟緊皇上就能保着自己家族的利益,傳宗接代開枝散葉是頭等大事,其餘都是細枝末節,對吧,什麼百年之家綿延望族,說白了,就是想幾輩子都騎在下層民衆頭上拉屎嘛。”
挖苦之詞句句戳心,張柬之連一句話都插不進來,氣得頭髮都豎起來了。
“你別不服氣,我罵的不單是你一個人,而是你們這些頑固派,想反駁我,可以啊,成果說話,拿出讓我承認你們厲害的政績來。”
李冉放緩了語氣,免得這老貨當場暴斃。
但核心質疑卻是繞不開的……政績建樹,永遠是衡量官吏是否有本事的標準,沒有之一。
所以張柬之氣歸氣,卻一句硬話都說不出來。
論政績,朝堂上所有人加起來都不夠李冉打的,起碼這幾個月如此!
穩定物價、平復河東道、擒住突厥可汗,種種功勞皆是實績。
“……尚書令有百世奇才,我等自然佩服,但尚書令可知商君之典故?”
張柬之漸漸平復怒氣,森然道,“那商君以一己之力將秦國建爲七國之首,其人之才,並不亞於仙師,最終卻落得身首異處。”
“我艹,你敢威脅我?”
他不怒,李冉怒了。
“老朽並無此意,只是認爲,鋒芒畢露不是好事,尚書令爲國爲民,大可以將才學折服羣臣,朝堂同心方可順勢而爲,若一意孤行,反倒是阻礙重重,尚書令所思所爲,遠超我等想象,曲高和寡,固然我等愚笨,也是尚書令未開廣智之故。”
這老貨,推卸責任的本事還挺行。
李冉怒極反而冷靜下來……這老貨或許是好心,但他今日來碰瓷自己,絕不是他一個人的意思!
而是代表了朝堂上所有名門望族和官宦的想法!
在河東道時雙方便有了分歧,今日對待突厥人又衆口難調,李冉和他們的理念截然不同,就算雙方都妥協,以後也會矛盾不斷。
這是名門望族對自己和官宦的警告!
要搞騷操作可以,不能動了他們的根本,否則別說區區李冉,就算是改朝換代把皇帝拉下馬,又何嘗不可。
王與士族共天下可不是鬧着玩的。
“……張大人,你的意思是,要我聽話?”
李冉冷漠的看着張柬之,目光如冰。
被他的模樣嚇了一條,張柬之嚅囁了半響後,嘆息道,“唉,果然什麼都瞞不住仙師你……前些日子,各地的鄉紳皆上書,想要廢除那勞工條例,朝廷官員間也持贊成意見,認爲仙師你操之過急。”
“那你呢?什麼看法。”
李冉再問,這老貨既然肯將秘密相告,說明他在此事中,至少是中立的和事佬角色。
“我是支持仙師的,老朽修訂前朝史書時,發現每朝每代亡時,皆有失去土地的農民發生起義,可見民生乃是國之根本,但此弊端倉促間極難根治,否則前朝也不乏能人異士,爲何皆一籌莫展。”
李冉頓時側目,這老貨,到底與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