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最好的酒樓，望月樓。
四方造型，中央天井擡頭便能看到一輪明月，因此而得名。
顯然酒樓老闆是個文化人，牆壁上、迴廊中，都雕刻着前朝詩人的字詞和書畫，逼格滿滿。
然而今天，酒樓老闆有點懵逼。
是什麼風把長安城最有實力的商賈都吹來了？
看看左手位，那是整個河東道最大的米商王掌櫃。
他旁邊是山南道有名的大木材商人劉老闆。
下手位的張老闆，來頭同樣不小，據說經營着十幾種產業。
而李掌櫃、陳大老闆、墨記商號……。每一個人拎出來，都能讓商賈同行抖三抖的那種。
他們齊聚一堂，莫非長安城有大事要發生？
酒樓老闆分明只記得，兩天前，一個有點隨意懶散的年輕人在酒樓裡吃了幾道招牌菜，然後順手將最大的包間給定下。
出手之闊綽，長安城的富家公子哥都沒得比。
他來了！
酒樓老闆分明瞧見這年輕人帶着同樣年輕的隨從，房間內的商賈卻齊齊站了起來行禮，他脖子一縮，用力將大門關上。
不該看的不看，不該問的不問，道上的規矩，懂的。
“諸位，不必客氣。”
李冉依舊隨意懶散，連頭髮都沒打理，一身鬆鬆垮垮的衣袍跟街上二流子沒什麼區別，但面前的商賈們卻拘泥緊張，神色無一例外的震驚與興奮。
仙師之名，如雷貫耳。
李冉作爲程記商號的代表跟他們談條件，是他們沒有想到的。
不過，在商言商，管他什麼仙師不仙師，論商賈討價還價之道，他們纔是行家！
商賈們信心十足，一定要在程記商號手上討足好處……那新產品的經營權，簡直是誘人的香餑餑。
李冉瞧在眼裡，只是微微一笑，沒錯，純粹商賈之道，他玩不過這些老油條，但爲毛要拿自己的短處跟人家的長處去比？
玩套路，纔是王道。
“諸位，程記商號大東家與我有點交情，他想將業務擴展到長安，奈何人生地不熟，所以想與各位交個朋友，有錢大家一起賺。”
開場白便是討價還價的大忌，哪有自曝短板的道理，商賈們瞧在眼中，紛紛暗笑他果然是個雛兒。
“好說好說，程記商鋪想進入長安城，我們歡迎得緊，至於合作條件嘛，我們長安有長安的規矩，李仙師，請過目。”
一份長長的文書呈送上來，是商賈們早就商定好的共同協議。
粗略一看，李冉還以爲自己拿着的是袁世凱的二十一條……這種極度不平等的條件，商賈們也好意思寫在紙上？
若是在廬陵，李冉絕對將文書扔在他們臉上，然後豎起中指，讓程伯來硬的，直接價格戰將商鋪統統打垮，給臉不要臉就得這麼玩。
可惜這裡是長安，華夏大地上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它的體量，可不是小小廬陵縣能比的。
且又不同於隴右道那種貧瘠之地，這裡的生產水平完全能夠自產自銷，單靠新奇商品根本無法打破根深蒂固的貿易壁壘。
別說程記商號，哪怕武則天親來，都不一定壓得住這些地頭蛇，他們雖然只是商賈，但同時也是大地主，也兼具士族身份，跟朝廷各級官員均有聯繫，三教九流往來密切，要掀翻他們，除非來一場劃時代的變革。
事實上，李冉還真打算這麼辦。
行業大洗牌！
“協議我沒有意見，只是我有三個條件，你們得答應。”
李冉開始了套路表演，開口便令商賈們幸喜若狂。
這少年人到底有沒有看懂協議上的內容？那可是把商品定價權、銷售渠道、分紅權利全部拱手相讓，相當於程記商號淪爲了純粹的物資供應商，而利潤大頭全部給了長安城的本土商賈。
“好說好說，程記商號如此爽快，我們也不是小氣的人，什麼條件，儘管說。”
商賈們佔好處佔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紛紛使眼色，只要三個條件不過分，滿足這少年人又何妨。
“這第一嘛，爲了增加土豆、神仙稻的產量，你們得拿出土地來推廣種植，降低運輸成本，才更有賺頭，不過這些東西的種植技術得保密，要多少土地和多少人手，聽我的。”
商賈們頓時鬆了一口氣，還以爲什麼條件呢，降低成本的好事，沒道理不答應。
況且土地和人手都是他們的，哪還有什麼保密種植技術可言，只等頭學會了，再趁機將種植權利收回來，程記商號連供應商的地位都不保。
“第二個條件，拿出佃農修理長安和涼州之間的官道，半年前，廬陵王在隴右道已經種植了一批神仙稻和土豆，廣受好評，但那地方基礎太薄弱，雖然新開墾了不少良田，產量也跟不上需求，打通這條銷售渠道，能大賺一筆。”
李冉第二個條件出口，商賈們不但鬆了一口氣，還感動的兩眼溼潤。
多好的少年郎啊，連幫他們賺錢的路子都想到了，答應，必須的。
佃農什麼的，那還叫成本？頂多修官道時得費點銀子，不過羊毛出在羊身上，自然能從隴右道賺回來。
“第三個條件，咳咳，其實是我的私人請求，跟程記商號無關。”
李冉話鋒一轉，苦笑道，“諸位也應該知道，我奉了皇上之命修建陵寢，初來乍到長安城，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哪裡能招攬到手藝不錯的匠人，還往諸君不要吝嗇，有多少推薦多少，我照單全收。”
商賈們心中最後一顆大石頭放下，助人爲樂又賺了名聲，每天做都不嫌多。
見他們紛紛點頭，李冉也笑了，“既如此，就在這份協議上，補充上這三條，算是正式生效吧。”
套路很順利，瞧見商賈們簽名按手印的爽快模樣，離開酒樓的李冉忍不住放聲大笑。
“……冉兄弟，你又佔便宜了？”
裴旻一臉懵逼，有種心靈被暴擊的感覺，覺得自己宛如智障，否則，爲何一連兩次都看不懂李冉的用意。
“血賺的那種。”
李冉曬然笑笑，看他臉如死灰般的模樣，決定滿足他的好奇心，“你不妨想想，我提出的三個條件裡，有沒有什麼共同之處？”
裴旻一怔，突然一拍大腿，“……是人！你在向商賈要人！”
“嘿，你反應還挺快，沒錯，我就是向商賈們要佃農和匠人，而且，還是數量賊大的那種。”
李冉眼中閃過一絲利芒，“生產資料都被我拿走了，看他們怎麼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