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盡情送,有票盡情投,有號盡情收!)三人分賓主坐下,俱文珍也不要僕役服侍,自己端起茶壺爲二人沖茶,他是雜役出身,這一套做起來甚是熟稔。楊志廉端起茶杯,深嗅一口,誇讚了一聲“好”,又問道:“老俱老劉,此計雖好,只是這昏君病發之後如何處理呢?”
俱文珍望了望劉闢,劉闢笑而不答,俱文珍知道劉闢這是在給自己表現機會,見劉闢對自己如此恭敬,又見楊志廉一臉的期待,不由得心下得意:“那昏君病發後一命嗚呼自然一了百了,如果又像以前一樣,那也好辦,我等乾脆擁太子繼位,將那病夫攆到興慶宮養老。咱們立他個擁立之功,並乘機剪除劉光琦、孫榮義,將右神策軍掌控在手中。立下此功後,我輩少不了加官進爵,又有神策軍在握,這樣朝廷大權盡在我等手中,外面又有劉使君在三川遙相呼應,我等這輩子還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光宗耀祖?”
此刻劉闢只是個支度副使,俱文珍已然以使君相稱,聽得劉闢滿心歡喜,雖然連稱不敢當,嘴卻笑得合不攏。
楊志廉本來也跟着歡喜,卻驀地想起一個問題:“只是眼下不是還沒立太子嗎?”
俱文珍不滿地看了一眼楊志廉,道:“正是因爲未立,我等纔有機可乘。我和劉使君商議,待劉使君返川,就說動韋太尉聯合各鎮,上書請立太子,並誅殺王叔文、劉光琦等奸佞。我二人再聯絡朝中大臣居中響應,此事必諧。如此太子繼位後必然感激我等,將來再扶助他登基,我等自然立下頭功。”
楊志廉又問:“那我等要擁立哪位親王呢?若是能立舒王就好了,舒王和咱們的情分可不是一般哪。”
舒王李誼是德宗弟弟的兒子,涇原師亂時,德宗倉皇出奔,沒有來得及帶上宗室,結果被亂兵殺了七十七位宗室,德宗每每爲此自責,故而亂平後對宗室都特別優待。這個舒王是德宗自幼養大,德宗尤其喜愛,曾經一度動了廢李誦立舒王爲太子的念頭,幸虧德宗猶豫不決,向入宮的神仙宰相李泌諮詢,被大驚的李泌以疏不間親爲由勸止。長期的太子生涯及德宗的不信任一直被認爲是順宗鬱鬱寡歡,最終得了中風的病根。李誼既然有望取李誦而代之,自然也苦心經營。他不似李誦對宦官不假辭色,而是曲意逢迎,故而德宗死後,俱文珍和劉光琦、薛盈珍等第一個想立的,也是舒王,只是沒想到世事難料,才百餘天,薛盈珍已經死在了俱文珍手裡,劉光琦也和他們勢同水火。所以現在楊志廉想起了舒王。
俱文珍道手裡又握住了鐵球:“某何嘗不想擁立舒王?當初先帝駕崩時,我等就想擁立舒王,奈何走漏了風聲,居然讓這昏君知曉,從牀上站了起來。衛次公、凌淮、王伾又從中搗亂,才讓這病坯子登了基。”說着,似乎想起了什麼,轉頭對劉闢說,“某倒忘了,走漏風聲的必定是李忠言這廝,劉使君回去莫要忘了請韋太尉上書時加上誅殺李忠言,還有苟勝這兩個狗雜種!”
苟勝其實和這事並無關係,但是這些宦官俱是心理陰暗度量狹小的人,遇事從不找自己原因,只會遷怒於人。俱文珍嫉妒苟勝得寵,因而要除之而後快。
劉闢忙道:“這個自然。”
俱文珍復又講到:“只是舒王是這昏君堂弟,就是立皇太弟也輪不到他。我等若強立,必然招致朝臣非議,不可取。眼下只有在這病夫的兒子裡挑了。某以爲廣陵王可立。”
劉闢道:“某聽說眼下這昏君最寵愛的是廣陵王,常把廣陵王帶在身邊,如果韋太尉及羣臣只上書勸立太子的話,某也估計廣陵王極有可能被立。只是不知廣陵王是否寬厚愛人之君?”
俱文珍笑道:“這個使君放心,廣陵王身邊某早已安排了人。”又轉頭對楊志廉說道:“就是那老仇家的孫子——廣陵王對咱爺們可比他爹強多了,對咱是客客氣氣。老楊你可記得,他爹做太子時,那是看都不看咱們一眼哪!”
他把自己的暗線都告訴楊劉二人,是爲了表明對二人的絕對信任。二人哪有不明白他這是表明心跡的?當下奉承兩句,誇俱文珍高瞻遠矚,讓俱文珍陶醉了一把。
楊志廉道:“果然如此,想起來咱就覺得這腦袋長得不安穩。”
俱文珍點點頭,繼續說:“這廣陵王就不一樣。當初先帝在時,對咱們就客氣,咱們有什麼好玩的他都看得上,不像他爹假正經。老仇家的孫子說,廣陵王可沒瞧不起咱們是閹人,離了小仇子一會兒都不成。可比他爹好多了。”
他說的好多了,可是指好對付多了。楊志廉和劉闢心領神會。劉闢先開口道:“既然如此,那咱就回去勸韋太尉擁戴廣陵王入住東宮了。只是此事關係我等性命前程,須得謹慎從事,俱大將軍能不能有確切地把握呢?”
俱文珍一臉得意地答道:“這個自然。從薛盈珍那夯貨下獄那天起,咱就開始關注廣陵王了,投其所好,本錢可是下了不少。眼下風聲緊,劉使君一時也走不了,不如就在我府中住着,諒沒人敢到我府上搜人。這幾日某瞅個機會,再去試探廣陵王一番,這樣也圖個萬全。”
二人皆點頭稱善,又密議了一陣,不知不覺時間已是深夜,蠟淚長流,燭光漸漸暗了下去。三人卻精神飽滿,如同吃了興奮劑一樣。議必,三人對望一眼,又是一陣長長的大笑,又聽到了屋外的鳥兒撲棱棱地飛起的聲音。三人收住笑聲,楊志廉告辭,劉闢自去客房休息,俱文珍也出來準備回房。到得院中,天色已經有些朦朧的白,俱文珍站在走廊裡望着房間前的樹,和空中慢慢飛回的宿鳥,心裡納罕道:“咱們笑得聲音真這麼難聽嗎?”夜色已深,俱文珍無暇多想,揮揮衣袖往院門走去,幾個人影倏地從黑暗處顯露出來,低頭道:“大將軍。”俱文珍點點頭,兩個人閃到前面,把俱文珍護在中間,走出院子去了。
俱文珍走後沒多久,樹上的鳥又撲棱棱飛起來幾隻,一道黑影“嗖”地從樹上飄了出來,只往外面飄去,幾個起落就不見了。
午夜,長安的大街上,隆隆地駛過一輛馬車,夾雜着馬蹄的嗒嗒聲,在深夜裡顯得格外囂張刺耳,吵起了許多睡眠淺的人。這些人看了看窗外,不由得罵道:“又是哪家官老爺,連覺都不讓我們老百姓睡好。”罵完又倒下重睡,可能是都已進入了夢鄉,居然都沒有聽到外面又有幾匹馬經過,只是馬蹄聲很輕很輕罷了。
龍燭高燒,李誦卻坐在御書房裡,沒有入睡。只是出神地盯着一張紙片看。邊上放着一碗湯藥,黑黑亮亮的,可能已經冷了,不再散發出淡淡的香氣,只是擺在哪裡,顯得頗爲妖異。一旁的李忠言已經兩眼模糊了,猶自強撐着不讓自己打出哈欠。李忠言見夜已深,上前輕聲道:“大家,夜已深了,歇息了吧。明日定有消息傳來。”
李誦卻不搭理他,依舊看着手中的紙片,默不作聲。房裡一片靜寂,似乎只有燭光在搖曳着發現嘶嘶的聲音。
突然,窗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苟勝的聲音在窗外輕輕地響起:“陛下,李愬回來了!”
李誦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口中狠狠地擠出一個字:
“宣!”